第 6 章

    “啊!”

    一切发生得突然,苍梧陡然双脚腾空被吓得惊叫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屹川已经抽出腰间横刀架在连正的脖子上:“放肆,放开陛下。”

    连正放下苍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屹川,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古板。”

    一个普通举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屹川手中的横刀又贴近连正的脖子三分:“你究竟是何人?有何居心?”

    “苍梧怎么还没认出我。”

    怎么一副熟稔的模样,苍梧心中好奇:“你到底是谁?”

    “诶。”连正叹了口气伸手将脸上的胡子扯开,抬起袖子在脸上囫囵一擦,露出一张硬朗的脸来。

    高鼻深目,眼神锐利似鹰。

    苍梧看清了他的脸,和记忆中的那人有七八分相似,更多的只是变得更加成熟棱角分明。

    “阿铮?!”

    屹川显然也认出了他,当即收回了横在他脖子上的横刀。

    “屹川。”

    屹川伸出拳头与他相碰,他们二人当年也算好友,再见竟是这样一个乌龙的场面。

    “苍梧,是我!”赫连铮张开双臂要和苍梧拥抱,下一瞬就被苍梧扯住了领子。

    “该死,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北境前往大乾的使团中吗?”

    “我实在是想你就一人先行了。”

    赫连铮说完就一把抱起苍梧在原地转了几圈:“几年未见,你怎么还是同幼时那般瘦小?”

    苍梧被转得头晕,拍了拍赫连铮的肩膀:“放朕下来。”

    “苍梧,这次来大乾我要多待些日子。”

    比起他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苍梧只觉得通体生寒。

    堂堂北境王,竟然能悄无声息地绕开大乾的密探潜进洛都,甚至还弄了个假身份混进了武举的殿试。

    幸而是赫连铮做的这件事,若是换了旁人,她恐怕方才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说!”苍梧扯着赫连铮的耳朵,“你到底是避开耳目怎么混进来的?还有连正这个身份又是怎么来的?”

    赫连铮比苍梧高上一个头还要多,此刻被扯着耳朵高大的身子弯下一半:“诶诶,松手松手。”

    “在北境使团的那个北境王一直都是我的替身,我在他们出发前就一个人去了岐州。至于连正就是岐州府一个长史同北境女子生的,面容与我有几分像,我顶替了他到洛都参加武举。”

    “你下次若是再潜入洛都,休怪朕不客气。”

    赫连铮此人是前北境王与前齐女子生的,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送过来做质子。前齐覆灭大乾建立那几年,北境压根没人想起他,他在这城中战战兢兢过活受了不少苦。

    直到大乾立国众人才发现还有一个北境的质子在这儿,先帝也就顺势留他在洛都牵制北境。

    赫连铮幼时过得苦个头没比苍梧大多少,一次他在国子监被朝中子弟们围着拳打脚踢的时候是苍梧救下了他。

    有太子做靠山,赫连铮在洛都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好生养着之后北境人的血统逐渐显现,身形日益高大,眉目也比大乾人要深上许多。

    从那以后赫连铮就成了苍梧的小跟班,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第一时间想着她。

    几年前,前北境王病重,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王位斗得不可开交,赫连铮留了一封书信就独自回了北境。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弑凶杀父成为新的北境王。

    今岁便是他带着北境使团前往洛都朝觐乾帝苍梧,谁知他竟悄无声息地混进武举还如此大出风头。

    “苍梧,我错了,下次再不这般了。”

    赫连铮并不生气,反倒是笑着同苍梧道歉。

    “几年未见,我真的万分想念。”

    “朕也是,当年你一声不吭地留封书信就回了北境,朕为你担忧了许久。”

    苍梧想到过去也感慨万分,那时她还有父皇庇佑根本无需担心国事。

    “何人冒犯陛下,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一声怒喝,一群侍卫手持刀剑涌入营帐,人群后走出一道身影,正是摄政王。

    摄政王听到属下来报说皇帝的营帐有异动担心她遇到危险便立刻带人前来,没曾想进来之后看到的是皇帝和那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盯着赫连铮的脸语气不善:“赫连铮,此时此刻你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哈哈,小王爷,许久不见。”赫连铮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不,现在该叫你一声摄政王了。”

    “都退下吧,朕没事。”

    苍梧挥退侍卫,方才还拥挤的营帐立刻变得空空荡荡。

    “下午的比试阿铮你给朕好生在这营帐中待着。”

    赫连铮满不在乎,他本意也不是为了参加什么武举:“不去不去。”

    比试再次开始时少了那个样样拔尖的连正,举子们都议论纷纷。

    “连正意外受伤无法继续参加比试,已经退出。”

    “切莫妄议,比试继续。”

    连正的退出对在场的人来说是名次往前一步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少了连正,这前几名的比试开始变得胶着起来,人人都有可能是最终的状元人选。

    最终的前三甲均是出自将门,而陈雪青的情郎薛斐便是那第四名,名次足够靠前又不会太抢风头。

    苍梧对这薛斐很满意,一个商人之子能在武举比试中夺得前几名已经实属不易。

    秋日日头短,比试结束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苍梧乘坐御撵回皇城,而赫连铮早已趁着四下无人之时摸进御撵之中坐着等她。

    赫连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苍梧,快坐。”

    苍梧撇了撇嘴,你倒是自在,这到底是谁的御撵。

    她刚坐下厚实的手掌就拍在肩膀上:“苍梧,今日我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叙叙旧,今晚不醉不归。”

    这个莽夫,真是不知道自己手劲有多重。

    苍梧抓着他的手指将他的手甩到一旁:“那是自然。”

    “怎么停下了?”

    “陛下,摄政王求见。”

    “请摄政王上来。”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摄政王弓着身子进了御撵在苍梧另一边坐下。

    “摄政王找朕有何事?”

    “臣无事,只是有些劳累不想骑马便来搭陛下的东风。”

    苍梧无话可说。

    “王爷,今晚一同喝酒,我同陛下约好了要不醉不归。”

    “既然陛下与北境王有如此雅兴,臣自当奉陪。”

    “到时将小神医也喊上,当年我胳膊摔断了还是他将我医治好的。”

    御撵进了皇城,赫连铮中途去了驿馆将自己带来的两坛酒给拎了过来。

    “大乾的酒不够烈,今夜喝我从北境带来的这个。”

    “好,今晚就试试北境的烈酒。”

    空青被元总管宣去见皇帝的时候还以为小皇帝又有个什么头疼脑热身体不适需要他去看看,等他拎着药箱来到皇帝的承恩殿时,发现等着他的竟是一桌上好的酒菜。

    “元总管,这是?”

    “今日陛下同王爷设私宴,特地请大人过来同乐。”

    “小神医你来了。”

    赫连铮从偏殿走过来,刚想将手搭在空青的肩膀上他就轻巧地往一旁让开了。

    “多年未见神医还是这般模样,哈哈哈。”赫连铮知道他的性子并未计较,越过他径直坐下。

    “赫连铮?”意料之外的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皇宫中,空青很是不解。

    “这么意外做什么,我这对陛下万分想念就先过来了。”

    “快来,坐,今日我们好好叙叙旧。”

    当年空青被留在宫中平日里也是和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因而彼此之间还算熟悉。

    赫连铮丝毫不客气,提起酒坛就在杯子中倒上酒。

    空青拿起酒杯浅酌一口便放下了,他并不喜饮酒。

    苍梧来得时候赫连铮已经几杯酒下肚:“朕还未来你们就喝上了?”

    “这不是等你们等得太无趣了。”

    苍梧拉着屹川坐下,屹川不肯:“陛下,这不妥。”

    “朕叫你坐下,今日没有君臣,只有旧友。”

    皇帝都发话了,屹川也不再推辞:“是。”

    摄政王拎起衣袍刚想在苍梧身边坐下,就见赫连铮拎着酒坛一屁股坐在了苍梧旁边的位置上。

    “陛下、王爷,来尝尝我们北境的酒,醇香浓烈,喝一口身子就暖了。”

    苍梧凑近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喉咙。

    “咳咳,好辣。”

    “你不懂这酒的妙处,王爷你说如何?”

    摄政王好酒,府中珍藏着天下美酒,这北境的酒入口醇厚霸道,味道很是特别。

    “妙极。”

    “哈哈哈,果然还是要和懂酒之人喝。”

    苍梧喝不惯这么烈的酒只能小口小口抿着喝,不知不觉也喝了几杯下肚。

    倒是摄政王只喝了三杯,再好的酒他一次只允许自己喝三杯,绝不贪杯。

    “王爷和小神医不喝,屹川我们两喝。”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屹川沉默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赫连铮喝得尽兴很快身子就热了起来,他扯开领口的扣子还是觉得燥热。

    “这宫殿怎的这么热。”

    “朕畏寒,这宫殿建造的时候就能保暖。”

    赫连铮习惯了北境的严寒,洛都的气候对他来说穿一件薄衫就行,如今喝得浑身燥热抬手就将外袍给解了扔在地上。

    眼看着他解开里衣的带子打算将上身最后一件衣裳也脱了,苍梧瞪大了眼睛而后立刻将眼睛捂上。

    “你这是作甚!”

    “太热了,衣裳脱了凉快凉快。”

    “不准脱!”

    “大家都是男子赤着上身有什么。”

    赫连铮不比那些高门公子,繁文缛节甚多,他一向率心而行。

    指缝中看到赫连铮已经掀开一半衣襟露出半边肩膀,苍梧立刻捂紧眼睛制止:“停下!快将衣裳穿上!”

    她平日里虽以男装示人,但是看到男子赤身裸体还是头一回。

    “苍梧莫非是自己太瘦弱了,看到我觉得自卑了?”

    旁人不知苍梧为何这般反应,空青心里却是明明白白,这小皇帝耳朵都红透了,显然是害羞了。

    “北境王还是将衣裳穿上吧。”

    “神医你这又是怎么了?莫非你也是自卑?”

    赫连铮不懂,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赤个上身都不准。

    “我只是见不得有人这般不修边幅。”

    “行行行,知道你爱洁的毛病。”

    赫连铮嘴上抱怨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里衣给穿上,只是带子还是系得松松垮垮露出半边胸膛。

    空青看着眼前的几人,平日里聪明绝顶,这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对小皇帝起疑心,他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这几人蠢笨如猪。

    真期待他们知道小皇帝真身时的反应,空青端起茶盏吹开浮沫,茶盏被旁边赫连铮伸过来的酒杯碰了一下,茶水溢出浇在手背上。

    空青立刻脸色难看了起来,当即拿出帕子将手仔细擦了几回才作罢。

    “那年我们偷偷去城郊山上打猎,我掉到猎户设的陷阱里摔断了腿,你上山采药正好救了我,还嫌我满身污泥不肯背我回去。”

    空青想起当年的旧事唇边带了一抹笑:“最后我不是将你背回去了。”

    “然后你整整洗了三桶水。”

    提起幼年趣事,几个人都兴致高了许多。

    “朕还记得十岁那年去秋狩,朕碰到了一头猛虎,嗝儿~还是你们几个和朕一起斩杀了那畜生,那可是出了大风头。”

    苍梧说到兴奋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被辣得脸都皱了起来。

    “那猛虎被王爷从背后插了一刀就发狂了,直奔着我就冲过来。”

    许是想到当时的场景,祁夜阆风失笑道:“本王本意是吸引它的注意力为你解围,谁知它死盯着你不放。”

    “连屹川的横刀都被它一掌拍断了。”

    屹川放下酒杯惋惜道:“那把刀断了我可是心疼了许久,那可是先皇赏赐的刀。”

    苍梧听他们说话,慢慢地脑子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这酒太烈,酒劲上得极快,苍梧先是脸蛋通红,慢慢地眼神都有些迷糊了,她用手支着脑袋听着。

    “最后还是苍梧一箭射中了它的眼睛。”

    “对!”苍梧听到了她的名字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最后是朕一箭射中了它的眼睛!”

    “就像这样。”她做了个拉弓的姿势,“十丈开外,一箭就射中了!”

    说完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软软的就瘫了下来。

    屹川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摇了摇她的身子:“陛下。”

    苍梧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朕不行了,头好晕,不能喝了。”

    “朕不喝了,你们继续喝吧,朕要睡了。”说完就扯着嗓子唤玉蝉,“玉蝉、玉蝉,朕乏了,快来伺候朕沐浴更衣。”

    摄政王看着苍梧喝醉了酒发疯的模样眉心狠狠跳了跳。

    “屹川,送陛下回寝殿。”

    “是,王爷。”

    屹川刚扶起苍梧就被赫连铮一把按住;“我来。”

    他蹲下身轻松地将苍梧扛在肩上:“这样多省事,她这烂醉如泥哪里还能走路。”

    “几年了这酒量还是如此之差。”

    “别磕着陛下。”

    苍梧一沾床榻便顺势滚了一圈摊开在榻上,闭着眼睛开始叫唤:“玉蝉,朕好热,快将朕的扣子解开。”

    酒劲上来她呼吸和心跳都加快了,此时缠在胸前的裹胸衣对她来说无异于受刑。

    屹川扶着她的头放在软枕上让她枕得舒服些:“陛下,臣去将玉蝉叫来。”

    赫连铮粗犷惯了最受不得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个大男人怎么比那玉器还要珍贵。

    他一把挤开屹川:“这解个扣子的事情还要叫什么宫女,我来解。”

    说着就用手去摸苍梧领口的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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