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5)

    腊月十六清晨,银装素裹,寒霜覆径。

    床边地上的铺盖卷已经收起,徐高岑在门外将她叫醒。

    方施云还未睁开眼便闻到了一股粥香,也不知刘志是何时起身做饭的。

    醒来后,她试着探查了一番聚魂袋内的雪蛹,却发现它竟无法说话,连人形也不会变。聚灵袋内的妖物无法施展妖术,伤口亦无法自愈。且妖力又被聚灵袋吸食,此刻它虚弱非常。不能说话,这下他们身上的毒究竟是如何解的也无法知晓了。

    不过昨日她脑中的杂念没错,如那猞猁妖所说,不近身还好,若有精怪与徐高岑靠得太近还是会发现他乃阴魂之躯。

    徐高岑这阴魂无法彻底掩盖住,那她便得快些提高灵力保护他。

    上次那猞猁妖被她放走,只是命其交出妖丹,并没有将其炼化。也不知用聚魂袋炼化精怪会发生什么,她决定离开村子找个无人之处试试。

    一晚过去,玲宝娇那张柔媚的脸变得十分憔悴,眼底青黑眼皮红肿,估摸是一夜未眠。

    四人坐在方桌上,只有方施云似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大口吃饭。

    虽没有尝到梦中烧鸡,但清粥小菜她吃得也十分满足。

    徐高岑顶着诡异的氛围,囫囵喝了一碗粥。

    看天气,今日大概不会下雪,是个赶路的好日子。

    用过早饭,方徐二人便带上包裹准备离开。

    与上次不同,这次是刘志夫妇一起送别他二人。

    方施云摆摆手:“行了,别送了,永别。”

    经历昨日之事,徐高岑也心有芥蒂,只是点点头以示告别。

    正要走,‘扑通’一声,玲宝娇突然跪在他面前。

    “徐公子,刘志活不了几天了,能不能,求你救救他!”

    徐高岑有些无措,他只是个弱书生,也不知为何玲宝娇要跪地求他。

    方施云歪着头,双手抱胸,对着地上的玲宝娇嘲讽:“这便是你想了一晚的结果?”

    说罢,又抬头看向一言未发的刘志。

    “那蛹虫与你共识,你知道徐高岑的血能为你续命,这是你教她做的?”

    听到这话,徐高岑了然,面色复杂。

    玲宝娇没有解释,只是双手伏地叩了几个头。

    徐高岑哪受过这种礼,连忙伸手虚扶:“玲娘子快起身。昨日方姑娘也说了,刘志有可能是害你的罪魁祸首,你又为何……”

    玲宝娇抬起头垂着眸子:“我知刘志品性,他断是受妖精蛊惑的,我信他。”

    刘志也跪倒在地。

    “方姑娘,徐公子,此事虽非我所愿,但那妖物终究是用我身体行了恶事,无论如何都与我脱不得干系。可我放不下玲儿,她身子娇贵,什么都不会做,连柴都不会劈。即便我与村中人解释了,但她死了四个丈夫是事实,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弱女子日后该如果过活。我实在不忍就这样离她而去,求求二位,救我一命吧。”

    方施云嗤笑一声:“刘志,当个猎户真委屈你了,你应该去衙门做讼师才是。”

    又道:“刘志,你将房子建在远离村民的地方,让她每日困在屋中,什么都不让她做,日日告诉她,她是个死了几个丈夫的寡妇,让她自怨自艾。你就是想让她只能依靠于你、离不开你。如今说这话你是何居心?”

    说完她又看向玲宝娇:“还有你,你知道是吗?你知道他在欺你哄你,可你自认离了他无法存活,是以才寻了借口欺骗自己。”

    方施云伸手拉上徐高岑的衣袖。

    “真是有趣。书生,走。”

    要扭头离开,那书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冷冽寒风划过脸颊吹起他鬓边的碎发。

    徐高岑看着有些倔强的玲宝娇,叹道:“玲娘子,我答应你。”

    未等方施云开口,徐高岑又道:“我信方姑娘所言刘志并非善人,是以我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帮你。刘志若过几日去了,你一时之间无法适应确实艰难。可方姑娘也是身世凄惨独自一人,她能好好活着你为何不能?玲娘子,你并非一无是处,昨日方姑娘也说了,你织艺的确不错,我信你可以靠手艺过活。我会赠你些血帮他续一阵子命,权当报答前日你将我二人带回家施粥之情。这期间你便再好好想想,莫要再固执了。”

    方施云挑了挑眉,没再言语。

    本已绝望的刘志闻言大喜,连连叩谢。随后生怕徐高岑后悔一般,立刻站起身回房取来了一个瓷瓶。

    而玲宝娇却怔愣在地,默不作声。

    方施云从怀中掏出短刀,在徐高岑胳膊上划了个口子。深红的鲜血汇成一股流进瓶中。

    看着书生有些苍白的脸,但想到刚刚听他如此坚定地说相信自己,就莫名没那么多气了。放点血就放点,反正疼的不是自己,况且这些血顶多让刘志多活半月,又影响不了什么。

    “行了,就这些吧。”方施云见差不多就叫停了。

    刘志却紧盯着徐高岑滴血的位置,缓慢地撤走了瓶子,尽力多收一滴在那瓶子里。

    徐高岑接过玲宝娇递来的布,缠住伤口。

    “玲宝娇,别辜负了这书生的滥好心。”方施云最后淡淡看了眼美妇人,转身离开了。

    刘志站在玲宝娇身旁,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瓶,不敢松开。

    玲宝娇则一如昨日,站在院子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两颗泪珠顺着她漂亮的脸颊滑落在地。

    ==

    离了董家村,两人上了山路往镇上去。不同于昨日坐了骡车,今日是步行。徐高岑积蓄不多,再坐一回骡车恐怕都没有盘缠赶到辰州了。

    一连走了二十里,方施云气都没喘。她的魂魄与身体越发契合,方施云这具身子如今虽看着柔弱却结实得很。凭她一人之力举起两个大汉都不成问题。

    方施云没有忘记首要之事,她带着徐高岑在路边找了个草棚子歇息。

    她盘腿坐在地上,闭上了眼,念了术语窥视聚魂袋开始炼化雪蛹。

    这过程不短,第一次炼化妖物她也不太熟练。眼看天要黑了,她才吐了一口浊气睁开双眼。

    炼化完成后,她看到聚灵袋内多了许多白色灵力,估计是那雪蛹的妖力。这些妖力稀薄,比前几日吸食猞猁妖的那些少了许多。

    说明雪蛹的妖力不如那猞猁妖。

    可她能感觉到,这些灵力是属于聚魂袋的,与上次不同,这次灵力用尽之后是能恢复的。

    她是聚魂袋的主人,那是不是说,她以后不再是光光虚张声势的江湖骗子,而是一个真正能动用灵力、名副其实的捉妖师了。

    方施云高兴极了,这董家村来得值!

    日后这种事多多益善。等她再强些就收了那呆子身上的妖丹,让他冒着香味儿多吸引些精怪过来给她炼化。

    徐高岑紧紧扣着棉衣,哆哆嗦嗦问:“方姑娘,你醒了,我们今日是在此处歇着,还是往镇上去?”

    又将这弱书生给忘了,方施云心虚地眨了眨眼。

    “去镇上吧。”

    在镇上买了些干粮,停留一晚,两人继续南行。

    路上方施云打猎捞鱼,徐高岑生火做饭,两人愈发熟稔。有时她一个眼神徐高岑便知她是想吃兔头还是鸡腿。

    这几日,书生做起吃食来比之前还要用心,说是感激方施云几次三番地救他。方施云随意解释:只是因传家宝在他身上而已。

    四日后,腊月二十一,行至晋州。

    晋州虽然也算北方,但远远不及云州与董家村那般寒冷。

    两人不用再缩着脖子顶着刺骨的寒风赶路也没那般狼狈,总算有个人样了。

    “哎,那有个庙,去那歇会儿。”

    今日着急赶路两人未曾停下休息,方施云肚子饿得咕咕叫。打发了几个要铜钱的叫花小童后,见前方有个破庙,赶忙扒了扒徐高岑的袖子。

    徐高岑气喘吁吁地回:“也,也好。”

    徐高岑这几日才对方施云体力有了新的认知。他甚至想,初遇那日即便他不救她,方施云是不是也能自己撑开绳子逃走。

    捉妖师果然强悍。比不得比不得。

    两人走了一刻钟才站到破庙门前。

    方施云抬头看向那块落了漆的牌匾:山神庙。

    推开破庙门,方施云挥了挥扬起的灰尘。

    放下包袱,方施云与徐高岑谈论着入了晋州之后的见闻。

    徐高岑面露哀色,深深叹息。

    “这晋州大旱数年,百姓民不聊生,遍野哀鸿,真是困苦之极。”

    方施云刚要一屁股坐到庙中央的草蒲团上,徐高岑伸手阻止了她,将蒲团拿起抖了抖尘才放到地上。

    方施云一边回话一边十分自然地坐了下去。

    “是啊,尤其这龙来山一带,怎会旱成这样。”

    方施云抬头看了看庙中的破败神像,不禁感慨。

    冬日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难怪每年这时的酆都比其他时候都要忙。

    徐高岑也饿了,翻开小包。

    “饼?”

    “馒头。”

    “两个?”

    “嗯。”

    接过徐高岑递来的馒头,方施云大口啃了起来。

    这庙虽破,好在门窗完好不漏风,也不算冷。

    正吃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由远及近。

    有人靠近。

    方施云没有太紧张,她如今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了,来者若非妖力高强的精怪,她都无须担心。

    木门打开,方施云望着站在门口的十几个带着兵器的彪形大汉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这、这么多?

    那确实不行。

    门外众人似乎也没料到庙内有人在。

    领头的男子身穿灰布麻衣,眉尾到脸颊有道宽疤,腰间插着一把长刀。

    他身后的一个矮个儿男子扬了扬眉毛。

    “你们俩!交出值钱的东西,我们不害命。”

    “得嘞!”

    识时务者为俊杰。

    方施云顿都没顿便应了。两口吞下馒头,让徐高岑拿出剩下的铜板。

    徐高岑有些犹豫,但也眨着无辜的大眼掏出了钱。

    “大哥,我二人贫民,就这些了。”

    方施云捧着铜板,一脸诚恳。

    刀疤男见她这副样子笑出了声,伸出指头指向墙角。

    “这两个子儿你还是留着吧。靠到一边儿去!”

    方施云收回手道了声谢,握着铜板拉上徐高岑往边上走。

    正想着该如何自然地离开,那矮个儿声音又在二人脑后响起。

    “你那包袱里是什么?”

    徐高岑捏了捏包袱的布带,回道:“不是什么值钱物件。”

    “不是值钱的物件儿你紧张什么?我看是你们诓骗我二哥!”

    说罢,他就走上前要将徐高岑背上包袱抢走。

    方施云知道那东西对他的重要,帮着解释:“大哥,那盒子里就是装了几封信而已,绝对不敢欺瞒各位。”

    这都什么关头了,方施云也是无奈徐高岑这犟人的性子。

    转头对着他:“书生,你便让众位大哥瞧上一眼也无妨。”

    徐高岑却没有松手,摇了摇头。

    “是真是假也要我看了再说。”

    矮个儿手上用力一扯,将布撕毁,那盒子掉落,锁头正好砸到地上的石块。

    锁头开裂落地。

    ‘骨碌碌’,只见一颗头骨从盒中滚了出来。

    方施云瞪大双眼,猛地抬头看向那一脸急切的书生。

    徐高岑!?这便是你说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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