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相阎罗心

    “莩…莩儿?”

    见到来人,柳淮之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迎接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真让人感到恶心。”

    陈莩冷着脸道。

    【恭喜您,棒打鸳鸯数量+0.5】

    【因完成但未完全完成棒打鸳鸯任务,本次回血量:3%】

    【掉落奖励:一块碎玻璃】

    响亮的耳光声中,江洵眼前火速弹出这几行字。

    什么叫完成了又没完全完成?江洵心里涌现出诸多疑问,不过五脏六腑传来的那点舒爽很快就让她飘忽得摸不着北。

    “莩儿,你怎么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柳淮之顶着脸上明晃晃的指印问道,那指印甚至比他脸上的尴尬还要清晰可见。

    听见这蠢话,江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废话吗这不是,眼下陈莩这架势,除了捉奸,还有别的解释?

    果然,来人掀开幕篱,露出一张写满轻蔑的脸。“我若不在,又如何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你说是吗?江夫人。”说到这,她像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抬手冲着江洵行了半礼。

    “说起来,我还未谢过夫人。若不是夫人好心,也许到现在我都不知自己要嫁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她句句都在道谢,可句句皆无谢意。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竟不知,夫人那日言辞恳切,甚至不惜拿封状书出来以示劝诫,归根到底是因与此人有私情,不愿放其成婚?”

    这误会!大了!!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江洵一阵头疼。天知道原主竟和柳淮之有一腿!此前她贸贸然上门,痛陈柳淮之其人多不堪托付。现在看来,这小丑竟是自己!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寂静中,心虚的柳淮之又梗着脑袋问了一句:“状书?什么状书?”

    陈莩本就面色阴沉,听到这话不气反笑。

    “你做过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她招招手,便有人将一物呈至柳淮之眼前。当柳淮之看到那张遍布墨色的薄纸时,脸色大变。

    窗外,冷风呜嚎。

    陈莩朱唇轻启,吐出的每个字都比冷风更寒。

    “柳淮之,中举悔婚是为不忠,残害原配是为不义。你这般不忠、不义之徒,不配与我陈莩谈婚论嫁。”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字字铿锵。江洵感到柳淮之明显愣了半秒,这才反应过来要辩驳。他刚想走上前,握住陈莩手腕。自陈莩身后便闪出一人,“轰”地一掌将他掀开,狠狠砸在几米开外的木质门框上。

    门上积屑“扑簌簌”飞散,木门也在嘎吱嘎吱响过两声后,不堪重负应声倒地。

    如此大的动静,不仅让门外的长汀吓了一跳。就连楼下听话本听得如痴如醉的诸多看客也霎时回魂。

    “诶!那不是柳淮之吗?”

    窸窸窣窣中,有眼尖的人发现倒在那一片狼藉中的身影分外眼熟。视线再偏半寸,又不无惊奇地出声。

    “诶?你们看,那像不像陈尚书的女儿陈莩?”

    “她旁边那个,不是裴小侯爷的夫人江洵吗?”

    嗅到八卦的味道,不过眨眼的工夫,南来北往的围观群众已将茶楼围得水泄不通。

    能跟江洵扯上关系,用脚趾头想,定没什么好事。

    “难不成,是捉奸? ”有人猜测道。

    “真是看错这个柳举子了,本以为他为素不相识的人都肯豁出去一条命,人品定是不差,没想到……”

    “这样说来,这英雄救美怕也是他为攀附权贵一手安排的吧。不然就凭他,怎能从穷凶极恶的匪徒手中救人?”

    “这江洵真是不知廉耻!祸害完裴小侯爷还不够,又勾搭个穷举子?”

    七嘴八舌的议论愈发沸腾,如同一群扯开嗓子乱嚎的小猪崽,越过江洵耳膜,在她颅内横冲直撞,搞得她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不过…等等!

    “劫匪、英雄救美、自导自演……”

    电光火石间,江洵好似终于意识到些什么。

    约见、求雁、私会,乃至高调的报复,这一切都如此巧合。

    可世上真有如此多巧合吗?

    她突然意识到,陈莩柳淮之的婚事也许本身就是个局。为将陈莩被劫持一事栽赃给柳淮之而设的局!

    所以,系统给出的提示才是【完成但未完全完成】

    江洵张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最后只余一句,“陈尚书为你,可真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确实,被匪徒劫持有损女子清誉。陈尚书爱女,自是不愿看到陈莩名声受损。所以,把毁人清誉的“被劫持”变成全城称颂的一段佳话倒也合乎情理。

    江洵猜测,若非她登门,早晚也会有“劫匪”落网,指认案子幕后黑手是众人口中琨玉秋霜的柳举子。不过如此拙劣的局,除非柳淮之突然聋了哑了暴毙了,否则总有穿帮风险。

    正是自己的出现,盘活了这个死局。毕竟,现场捉奸这等劲爆丑闻足以使群情激愤。

    更何况,捉的还是曾银鞍白马动京师,如今却昏迷不醒的裴小侯爷之妻——江洵的奸!

    想及此,江洵深呼一口气,视线落在似被眼下这场面吓到的长汀身上。

    长汀此时已面色如土,抖如糠筛。

    “我只有一个问题,”江洵眼神中无半点怨怼,只有待人解惑的诚恳。“你给了什么好处,让她透露我行踪的?”

    ???

    陈莩心中生出几分错愕。

    如今寡廉鲜耻等等骂声就在耳边,可江洵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叫长汀的婢女如何被收买的???

    不是!!!

    这人…有病吧?

    *

    被汹涌澎湃的骂声喷到差点原地去世,江洵也不知是如何回的侯府。只记得,一路上长汀都不大敢正眼瞧她。

    月亮高悬,狂风渐起。

    侯府内,四下皆静。就连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的巡卫也不见踪影。

    江洵自是对今夜府内的反常全然没注意,因为血量过低,系统启动强制休眠功能,她刚回府便倒头睡下了。

    虽说睡得早,可这晚她睡得并不踏实。

    她梦到一座大殿,殿内火光熊熊,直冲云霄。

    殿前,一群身披甲胄、手持冷刃的金羽卫簇拥着一位身着焰色蟒袍的男子朝自己逼近。那男子手无寸铁,却使得甲胄染血、冷刃翻卷的金羽卫无不俯首。

    惧怕,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惧怕,迫使她不断后退。

    “了了。”

    梦中男子的面容看不真切,可他唤的这一声却如兜头一盆冷水,将她从梦中瞬间浇醒。

    怎么会?江洵惊魂未定。

    在她印象里,这个小名鲜少人知,唯一会这样叫她的,是前夫——姜南。

    呸!晦气!

    一想到那个丧心病狂的赌徒,江洵后背就开始发毛。没等她缓过神来,只听房外有人来禀,说是老太太通传。

    江洵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按照系统给的人物提示,这老太太,姓杨名灵筠,年轻时算得上是永安城一号传奇人物。不仅走南闯北净鼓捣些稀奇玩意,还喜欢生财之术。也不管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更不理女子不能经商的规矩。全盛时期,甚至永安城的店面铺子,几乎都在她名下。

    虽然年轻一辈并不知杨灵筠这三个字的分量,可在侯府内,她却是当仁不让的权利中心,可以说原主作天作地谁都不怵,唯一例外便是这个老太太。

    据江洵了解,自原主嫁入侯府,统共就见过这老人家一次。这次会面既不是得圣上亲赐,议亲之时。也并非大婚,拜见高堂之日。

    而是原主得知裴小侯爷坠马成了植物人,哭着闹着要和离、将侯府搅得乱上加乱的时候。

    听说,那日也如今日般,老太太传话来让江洵去祠堂候着……

    想到这,江洵觉得头更疼了。本就出门出得急,一路疾走又发了些汗,被冷风一激,丝丝凉意沁入骨髓,没来由让她心里发慌。

    可身前的掌灯小厮丝毫没有停下来等等她的意思,反倒是越走越快。终于,在即将力竭时,两人才看到了祠堂黑黢黢的大门。

    见状,那小厮撂下一句夫人,您请而后立马转身逃命似的离去,速度快得活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倒是把灯留下啊!江洵无奈朝院里望了望,祠堂里微弱的烛火映在虚掩的门窗上,在暗夜中显得越发诡异。

    她定定心神,压下内心强烈的不安,缓步朝屋内走去。谁知,左脚刚迈入祠堂,一股蛮力就扯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拽倒在地。

    痛,钻心地痛。

    从手腕蔓延到后背,再向下直抵膝盖,几乎就在一瞬间,身体各部位与脚下的青石板相撞,痛得她感觉全身上下所有骨头都要裂了。

    快!摁住!

    身后,祠堂的门应声而闭。江洵耳边传来几位婆子尖厉的声音。

    来不及挣扎,她只觉得喉间一凉,脖上凭空多出条三尺白绫。手脚也被那几人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那白绫在她脖间死命收缩,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使江洵的眼泪不受控地糊了满眼。然而,颈间几欲断裂的痛楚却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你们……怎么敢!

    她含混在喉间的话,没有丝毫震慑力。

    恍惚间,一道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之前,警告过你。”

    这道声音的主人自烛火中现身,于祖宗牌位前动作娴熟地燃了三炷香,虔诚拜了拜。

    “侯府是不能有抗旨不尊的小侯爷,但却不是不能有英年早逝的夫人。看来,我那日说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传出去,就说江氏不堪白日受辱,当晚于祖宗祠堂羞愤自缢。”

    萤萤微光之下,这位老太太终于侧过身来。

    她手捏佛珠、语调柔和。

    一张脸如菩萨低眉,满含慈悲。

    说的话却如阎罗索命,阴狠毒戾。

    “摁紧了!”

    “夫人莫怪,您配合些,让奴婢们送你上路,也好过白白受罪。”

    恍惚间,婆子们的话比重锤还狠,句句砸向江洵心口,砸得她一颗心直堕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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