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鸳鸯系统

    永安城里,人人皆知,陈尚书家里要办喜事了。

    陈尚书独女陈莩要下嫁春闱举子柳淮之。

    七日后,正是纳采的日子。

    虽已开春,仍未回暖。不同于街上的冷清萧瑟,枕然居内,座无虚席。

    说来也怪,这茶楼地处偏僻,大门七拐八弯委实难找,却偏偏人声鼎沸、生意兴隆。究其缘由,莫要数茶楼挂职说书的先生。

    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便引不少看客一掷千金,只为听他口中那出天涯游子他乡客,红尘男女皆蹉跎的故事。

    篆香燃尽,眼见申时已过。一跑堂伙计捧了块木牌出来挂于堂前。牌上所题——【官小姐逛庙会遇匪徒,穷书生轻生死以救美】正是今日要讲话本名。

    观及此,台下一位看客却面露不满。“等了这好些时辰,今天就讲这个?”他一口黄牙、声音嘶哑,说话间唾沫乱飞。“这等俗套本子不是一抓一把,有甚好听?还不如去知春阁看西域新来的舞姬跳舞。”

    这话一出,堂中起了不小的骚动。

    有人看不过眼,立时反驳,“这故事嘛,是俗套了些,但故事里的人可是大有来头。

    这话引得黄牙男起了几分兴趣,只见他眉毛一挑,不无揶揄地道:“哦?是天王老子啊还是皇亲贵胄!能有何来头,说来听听?

    如此咄咄逼人,自然也无人愿意搭理。气氛僵持之际,只听锣响一声,说书人摇着扇施施然亮相。响锣再鸣,自梁上徐徐垂下两幅画像。

    女的轻纱遮面,只露出双娴静安然的眼睛。

    男的形貌昳丽,正是近日英雄救美事迹被反复吟咏的举子柳淮之。

    “早前就传,陈小娘去云栖寺礼佛时曾被歹徒所劫,没承想竟是真的?”

    “也难怪此前上门提亲的那样多,陈尚书都看不上,反倒选了这么一个穷酸举子……”

    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着自楼下传来的嘈嚷,二楼观风亭内,江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整个人干枯瘦弱。此刻就像只小小的鹌鹑,瑟缩在她那件厚厚的鹅毛大氅里,全身上下只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暴露在外。

    那张脸,生得精巧非常,可脸色却异常苍白,透着些似鬼非人的病态。

    冷,透骨的冷。

    即便是出门前刻意在大氅下多裹了两层小袄,都没能抵得住这跗骨之蛆般的寒意。恍惚间,江洵只觉得对面的男子嘴巴张张合合。至于说了什么,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又凉了。”

    摸着已冰凉的手炉,江洵叹了口气,扭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

    阴沉沉的,像在甩脸子。

    “长汀”她突然开口向门外唤道。冷不丁一嗓子,使她面前尚在喋喋不休的男人一愣。只见那男子脸上隐约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消失不见。

    许久,被唤长汀的侍女才推门而入,一进门,便将熥得热热的手炉塞到江洵手中,而后便兀自退下。

    见那侍女态度如此恶劣江洵也不恼,男人多少有些诧异。迟疑片刻,才悠悠道。

    “夫人,似是变了。”

    “哦?”

    “此前夫人更…心直口快些。”

    心直口快?听得这话,江洵不免觉得好笑。什么心直口快,明明是仗着家世口无遮拦、张扬跋扈才对。所以……才落得如今这般人嫌狗憎的下场。

    感受到发僵的手指终于恢复知觉,她不由将手炉又捧紧了些,似乎这样就能让指尖那一丝微弱暖意留存更久。

    一时无话,只余炉火毕剥。

    “总之,柳某方才所言字字真心,还请夫人相助。”

    男人试图打破沉默。

    “我?”

    “助你??”

    接连抛出两个问句,江洵觉得更好笑了。她抬头,细细打量起眼前男子。只见他眉目俊朗,观之有鹤形兰韵,不是柳淮之本人是谁。

    这时,锣响三声,台下说书人恰巧讲到柳淮之其人。

    “柳淮之,此人是形貌端方、颇具才学,在此次春闱学子中本就小有名气。又因出身贫寒不坠青云之志,行事颇具文人风骨,更得那些酸腐儒仕们看重。”

    一段再普通不过的介绍,打他口中而出却异常引人入胜。

    “不过仅凭这些,也不至于让他有这般声望。更关键的,还是咱们尚书大人榜下捉婿这桩妙谈。”

    “榜下捉婿又要从何说起?那得从尚书独女云栖寺礼佛开始……”

    高台之上,抚尺翻飞。

    一段官小姐礼佛遇险情,穷书生斗劫匪以救美的俗套故事,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即便此前对穷举子攀上这门贵亲颇有微词的人,都为故事中那位文弱书生的英勇所倾倒,深表舍他其谁。

    正因如此,江洵更想不通。

    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能委屈这位柳举子求到自己头上?

    难不成,是那封状书?

    可…还不到时候啊!

    她瞥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并无什么异常。

    “所以,柳先生想要我做点什么呢?”

    江洵开门见山,直白的眼神盯得他心里发毛。

    这是怎么了?柳淮之心里不免嘀咕。平日里,这个没什么头脑的骄纵小姐对自己是言听计从。但怎的今天如此……

    一时间,他竟找不到贴切的形容。

    可所求之事,已不容他细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温声恳求。

    “学生与陈尚书有言在先,若能得一高门赠雁。便允学生与陈小姐议亲。”柳淮之故意面露难色。“可夫人也知,柳某出身微寒,自乡野一步步走至京都,何其艰难。在都城,既无皇亲,也无贵友。只识得夫人这一位贵人。所以……”

    还未等江洵参透【只识得夫人这一位贵人】这话其中深意,柳淮之立时补了一句。

    “七日后纳采,求夫人赠雁。”

    虽是恳求,江洵却听懂了他言语中那份不容拒绝。何为赠雁她大概了解,这是城中贵族之间盛行起的“讨喜”新方式。越是能从哪门勋贵,新婚燕尔夫妇处讨得一雁用于纳采,这门亲事就能越和美顺遂。

    想及此,江洵垂眸,压下了眼底翻涌的厌恶。

    求人“赠雁”是为讨喜气,可这柳淮之一没瞎二没聋,他当然知道“江洵”这两个字跟新婚燕尔、和美顺遂压根就不沾边。

    如此情况下,依旧来求雁。只能证明,这门亲事和不和美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这门婚事能不能成。

    果真,如她所料,是个满脑子攀权附贵,企图靠婚事飞升的凤凰男!

    江洵暗啐一口,直道晦气。

    柳淮之自是不知她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当他再度开口,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江洵瞬间变了脸色。

    只听他道。

    “柳某自知,此前得夫人抬爱已是三生有幸,奈何与夫人情浅缘薄。此番若得夫人垂怜出手相助,我愿为夫人日日祝祷、夜夜祈福……”

    ???

    什么???

    还有这事???

    心中接连冒出三串问号,江洵眉头狠狠一拧。

    本以为原主只是骄纵了点、名声差了点。怎么都没想到,竟还有婚外情这档子烂事?

    没错!

    作为每天一问《婚姻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的前家庭主妇,江洵和老公离婚证刚到手、约着姐妹喝酒蹦迪到断片的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穿越了!

    用穿越文的逻辑来讲,她是穿越到了这位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江洵身上。对于原主,只有两行字的提示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江洵,帝师江翰庭嫡女。永安十八年春,得圣上亲赐,嫁予侯爵世子裴叔晏为妻】

    帝师之女,身份尊贵。夫家显赫,更胜一筹。

    单看提示,这似乎是个躺赢的开局。但很快,她便从所有人的态度,及漫天妖魔化的传闻,将原主的“光荣事迹”拼凑个七七八八。

    “江洵?就是那个永安十五年中秋宴,马球场上对连赢端王十一场而无一败的裴小侯爷一见倾心的……疯子吗?”

    “裴小侯爷可真是倒霉,如此傲气的一个人被那种下作手段算计,最后不得不娶…”

    “呸!江府老太太不就仗着帝师已故,圣上宽厚。要不是她带着御赐之物进宫跪请赐婚,她江洵也配?”

    “不过这裴小侯爷也是个有骨气的!迎亲当日就给了那疯妇三箭。一箭击落轿帘,一箭射碎头冠,最后一箭擦耳断发。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小命。”

    ……

    剩下的,不用听说江洵也都大概知道。

    如此折辱原主过后,那裴小侯爷头也不回地策马扬长而去,在南郊猎场一待就是三天三夜。

    等再见时,他却是被几位仆从合力抬回来的……

    原因是,坠马。

    这刚新婚,夫君就坠马成了植物人,原主可谓凶名远扬,甚至是能止小儿夜啼那种。

    也不知是想着后半生就要守着个活死人还是怎的,原主郁郁成疾,这倒给了穿来的江洵一线生机。

    刚穿来时,江洵觉得名声烂不烂的,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升官发财死老公的惊天大好事竟然被她给摊上了!她恨不得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但这世上又哪有白占的大便宜?

    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寒意,江洵厌烦地关掉眼前只有自己看得见的系统警告。

    警告是两行血色大字,触目惊心。

    【本具身体血量已接近临界值】

    【请按要求尽快完成任务,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请悉知】

    快见底的血条如催命符,在她眼前狂刷存在感。

    没错,除了声名狼藉这个bug外,她还被绑定了一个名为棒打鸳鸯的系统。

    顾名思义,就是要棒打鸳鸯!

    起初,江洵也不知这系统是什么。

    直至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侯府前院宴客,不出意外被冷落的她,正裹着厚袄在花园角落晒太阳。

    不巧的是,却撞见了前院护卫与大嫂院里的春桃在假山后私会。更不巧的是,几日前江洵才瞧见,这厮跟自己的贴身婢子长汀花前月下.…

    这狗男人!

    几乎不需要什么思想斗争,唯独无法在这件事上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的江洵差人叫来了长汀,当她面给了那厮一顿板子……

    之后,她眼前异变徒生。

    【恭喜您,触发棒打鸳鸯系统并完成首个任务】

    【本次回血量:10%】

    【系统掉落奖励:一纸状书+一块木牌】

    什么意思?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血条也回升了一丝。

    要知道,她穿来时间不算短,但无论如何温补、食疗、锻炼,甚至求神拜佛的方法都用了,这具身体都一副油尽灯枯的死样子。

    难怪!原来是要靠棒打鸳鸯来赚取生命值。

    正当她愁下对鸳鸯哪里找时,无意间点开了系统奖励,却发现那纸写满罪恶的状书首告,便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这位温润公子——柳淮之。

    “倘若……倘若夫人还是无法忘了在下,那更请援手,助淮之娶了陈莩。”眼前人依旧滔滔不绝,说出的话却让人几欲作呕。

    “夫人也知道,如今寒门难出贵子。即便运气好登科及第,朝中无人襄助也无法大展拳脚。也请夫人放心,待淮之未来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定会感念夫人的好,届时再与夫人……”

    听得这话,江洵太阳穴突突个没完,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涣散。纵使捏着桌沿的手收紧、再收紧,还是抵不住汹涌而来的昏沉。

    柳淮之!

    这时,一道夹带怒意的声音乍然响起,巨大的冲击使得几欲倒地的江洵灵台瞬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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