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月入梦

    五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陈新月这天一早就被迎春拉起来好好拾掇了一番,往日披散下来的头发如今被挽了个可爱的发髻,身上也换上了更鲜亮的衣裙。

    可怜陈新月还没睡醒就已经被打扮好,因无事可做只能呆坐在一旁看着丫鬟们收拾屋子。

    “迎春,母亲可说那宋公子何时来?”

    迎春边收拾梳妆台边回陈新月的话:“夫人未说,不过这都快晌午了,宋公子应该也快来了,小姐您别急。”

    陈新月无语:“我有什么好急的,爱来不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前院就来人请小姐过去。

    按理来说,陈新月今日不会和宋孟齐相见,根本不需如此隆重,奈何陈夫人怕万一撞上了,于是便有了早上那般兵荒马乱。

    但是,老天爷好像偏偏与人作对,越是担心什么就越给你来什么。

    陈新月一脚刚踏进主院就与从书房出来的宋孟齐撞了个正着。

    陈新月还算淡然,朝他点头示意一下就去了陈夫人房间。

    但是她却没想到,就这一眼,却让宋孟齐魂牵梦绕夜不能寐。

    之后再没发生什么意外,陈新月与母亲在屏风后用膳,听着陈老爷与宋孟齐的交谈。

    这一趟的目的本就在这儿,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上一眼,听听对方的谈吐,若是合意,就这般定下来。

    陈新月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男子长得还行,话也不多,挺合她心意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陈老爷就请了媒婆抬了聘礼去宋家提亲了。

    陈新月却是睡到晌午还没醒。

    迎春来叫了好几次,但小姐依旧醒不来,刚开始把迎春吓了一跳,还以为小姐昨日受了风寒,将帐幔拉开摸了摸额头才确定只是睡得正香,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还在梦中的陈新月可不好受。

    梦里的她和昨日一样,似乎是在相看人家。

    那男子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笑。

    陈新月仿佛被困在别人身体里一样,被旁人支配着躯体。

    那男子仿佛能看出她的不适,问她:“怎么了?”

    声音清冽,但话语中的关心如暖风一般吹进陈新月的耳朵里,弄得心里一阵痒。

    “没事儿。”陈新月听自己说。

    这种感觉很诡异,陈新月一直想挣脱束缚,逃离这个梦,但她做不到。

    同样的梦境一晚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陈新月仿佛被梦魇了一样,怎么都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甜的香气飘来,陈新月神清气爽,眼睛也终于睁开了。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迎春见小姐用手臂挡住眼睛,连忙去将窗户关上。

    “小姐,您总算醒了,这都午时了。”

    陈新月心里有所感应,她在梦中就知道时候不早了,可是怎么也醒不来。

    “刚刚什么味?”这香气还算有用,竟能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哪里有什么味道,今日还未焚香呢!”迎春拿来衣裙伺候小姐更衣。

    陈新月也没有追根究底,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迎春昨日给陈新月梳了发髻,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今日便也将小姐按在梳妆台前。

    首饰盒里琳琅满目的钗环珠花,陈新月平日里不经常用,迎春一时也犯了难,挑挑这个看看那个,都想给小姐戴到头上。

    陈新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她还在想梦里的场景。

    虽然那女子的行动不受她控制,但她明显能感受到那人的情感,她很喜欢那个男人。

    那个看不清脸,声音清冽却细心关照她的男人。

    “小姐,今日戴这绞丝白玉银簪如何?精致淡雅却也不显得寒酸,与小姐您的气质很配呢!”迎春终于拿定主意了,手里捧着那银簪给陈新月看。

    陈新月瞄了一眼点点头,只要不浮夸就随她吧。

    刚转过头就见一片白色的东西从她头上落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朵槐花。

    陈新月弯腰将其捡起来,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是那个味道!

    可是奇怪,陈府内并未栽种槐树,房间里哪里来的槐花?

    迎春见陈新月手里拿着的小白花,惊奇道:“府外的槐花竟能吹到房里来?早知如此就不开窗了,幸好只是槐花,若是杨树,小姐又要遭罪了呢!”

    陈新月听了这话也没反驳,只是任由迎春给自己梳头簪花,手里的槐花却攥得紧紧的。

    等头梳完陈新月才开口:“迎春,你去厨房拿一袋盐来。”

    这可奇怪,小姐平日里要吃的喝的玩儿的都挺正常,今日要盐做什么。纵使心里许多疑问,迎春还是没有问,收拾完以后便去了厨房。

    陈新月则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新的荷包出来。

    没一会儿迎春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小包盐。

    陈新月挖了几勺盐放进荷包里,又用针给荷包上扎了几个洞,放在床边。

    迎春没看明白陈新月想干什么,小姐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将剩下的盐收进柜子里放好。

    陈新月这一整天哪里也没去,当然,也是因为哪里都去不了。

    她大腿酸软,根本无法走路,这明显是用力过度的表现,可她又没出家门,怎么可能用力过度呢?

    她怀疑自己梦游了。

    之前看过一本杂谈,上面记载了一种怪病,染了这病的人夜晚会莫名其妙走动,但意识已经沉睡,这种情况叫做梦游。

    她觉得自己得了这怪病。

    要不然怎么解释她酸疼的大腿和头上那朵莫名的槐花?

    这天夜晚,迎春伺候小姐躺下后准备熄灯离开。

    陈新月却突然起身说:“迎春,你今晚睡榻上吧。”

    迎春奇怪,小姐从不叫人守夜,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小姐,是昨晚睡得不安稳吗?要不要奴婢将安神香点上?”

    陈新月摇头:“不用。”

    这安神香点上,就怕迎春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了。

    入眼是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仔细看雾的下方是湖水,陈新月正处于湖中央。没有土地,也没有桥,凭空而立,站在湖面上。

    周围一片死寂,一个人也没有。

    陈新月清醒地感知到,她又入梦了。

    这次的梦换了一个场景,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此刻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小心地迈出一小步,脚下似有屏障一般,根本不会接触到水,前方有一处光点,陈新月向那边走去。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陈新月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浓厚的白雾将可视距离压缩到最小,她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因为明白是在自己的梦里,陈新月也不怕有危险,出声问道:“敢问阁下是人是鬼?为何入了我的梦?”

    笛声骤歇,良久也不见回应。

    陈新月决定不在此处停留,继续向光点走去。

    原本还明亮的光缓缓暗淡下去,陈新月不敢耽搁,迈开步子奔跑而去。

    赶在光消失的瞬间,陈新月穿越光点。

    一阵清香传来,陈新月意识混沌,再次醒来她又在那少女的身体里。

    这次是在一个凉亭下。

    少女手上拿着一株荷叶,晃动叶片,盯着摇摆的水珠。

    “阿吉,你说做官家娘子就一定比农家妇人好吗?”

    身旁的男子似是不解:“为何这么问?”

    “若非如此,那为何天下女子皆想让自己丈夫为官做宰?做个农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也乐得自在吗?”

    面对这样的疑问,少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天下男子皆以为官做宰为理想,女子则以诰命之身为荣。

    就连他,一心考取功名是为了理想抱负,更是为了她将来锦衣玉食、诰命加身。

    却从未想过她是否想要,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少年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发,问道:“那兰笙想做官家娘子吗?”

    女孩抬头,对少年灿然一笑。

    “我才不管什么官家娘子乡间妇人,阿吉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女孩天真的笑容晃花了少年的眼,他不禁失笑:“怎能如此草率?若将来你不喜做官家娘子,还硬要在那宅子里蹉跎岁月吗?”

    女孩儿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少年如此说才故作深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可是阿吉怎么会把我留在家里呢?”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少年青涩赤诚的梦狠狠击碎。

    大宅院关的住闺阁小姐,但关不住生性自由洒脱的兰笙。轻抚着女孩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少年的脸上难得显现出不知所措。

    此时的陈新月很是不自在。

    虽然她不能支配这具身体,但那少年抚摸女孩儿的触感她能感受到,她甚至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头皮已经麻了一片。

    这俩人为了做官夫人好还是乡间妇人好这个问题争论这么久,真是闲得慌。功名是那么好考的吗?官儿是那么好当的吗?什么都还没有呢想得倒是多。

    这俩人总是在她的梦里卿卿我我,最可气的是她还看不清两人的面容!

    这一晚陈新月又在同样的梦境里循环往复,却始终找不到挣脱梦魇的办法。

    第二日清晨,陈新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腰间的荷包。

    昨夜还算饱满的荷包如今已经干瘪,她摸了摸床铺,只有零星几粒盐。

    “迎春!迎春!”陈新月有些慌张。

    迎春比小姐早起半刻,刚刚梳洗好在外间等着了。听见小姐喊她,急忙走进内室,看见陈新月呆坐在床上。

    “小姐,怎么了?”

    “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陈新月急切地问。

    “没有啊小姐,奴婢一向觉浅,并没有听到有动静。”

    陈新月奇怪,荷包瘪了,床铺上没有,她可以肯定自己昨晚出去了。但是迎春却没有听到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迎春见小姐陷入思考也不出声打扰,没过一会儿,陈新月便掀开被子起床。

    “更衣。”

    “是。”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刚卯时一刻。”平日里陈新月至少要睡到辰时,今日少见的早起。

    卯时一刻,府里的下人才刚刚起,洒扫这些活计,都还没开始做。

    这盐撒了,总得撒到地上,不至于凭空消失,这么大个宅子,顺着找总能找到痕迹。

    陈新月心下一定,嘱咐迎春:“你去知会管家,今日给洒扫丫鬟休半天假,下午再做活。”

    迎春不解:“小姐,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陈新月自己还不敢确定,自然不知该怎么给迎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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