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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战争像是凭空而来的一把巨大的斧子,将他们的生活劈了个粉碎,他们躲避不能,只能被迫接受自己的命运。

    文微末看着眼前红着眼睛的一行人,内心忽然涌起一阵恨意,恨那些高坐王位的君王,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就把无数人的命扔进煎锅,无时无刻受着折磨。

    垂下的手握成拳,文微末将自己内心灼烧的情绪压下,看着他们道:“你们可以在山林间捡些干柴,在河里捕几条鱼,在集市上卖得几分钱。再不济也可以去摘些能吃的浆果充饥饱腹。”

    年纪看着比他们还小的女孩脸上虽然脏脏的,一双眸子却大而亮,声音清脆,条理清晰,让人忍不住沉下心,去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

    “如今战乱频繁,商贩农户的税赋也一并加重,人人自顾不暇,又怎会有人给你们施舍?如果你们还打算维持现状,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文微末看着他们邋遢脏乱的外表,批评道:“你们去酒楼找跑腿工,又或者去找些别的活时,起码把你们的外表收拾干净,没有哪家老板会收一个小乞丐来做活。”

    张横一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羞愤交加。

    “还有……”文微末说完,垂着眸犹豫了下,还是鞠躬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该说我看不起你们。”

    张横他们见她突然这么郑重,一时间全都红着脸手足无措起来。

    文微末直起身,诚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选择,我没有资格对你们的方法进行评判,”她的声音轻而坚决,“我们只是都想活下去。”

    言罢,她坐回草席,继续等着谢枯。

    张横他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从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些话,更何况这人还是个没他们大的女娃娃。

    杨崇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眨着眼看着张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哥,我想活下去……”

    向来沉默的黄肃也忍不住掉泪。

    张横这人虽然脾气冲,但心肠却是好的,如今跟着他的这些人都是被张横帮过,受过他的恩惠。

    几个抱团取暖的男孩生于乱世,艰难求生,被辱骂殴打从来都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饿极了,抢上个包子馒头,一边拼命跑一边使劲往嘴里塞,虽然最后总会被抓住,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毒打,但好歹肚子总算有了点东西。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命不值钱。

    但他们想活下去,即使被打断了脊梁骨,踩碎了膝盖,卑微地活。

    张横一手一个,抱着他们,头抵着头,哭作一团。

    文微末满脑子都是谢枯为什么还不回来,手指不自觉抠着草席,听着他们呜呜的哭声,颇感烦躁。

    “你们别哭了!”文微末攸地出声,抬眸看他们,“明天我带你们去河里捉鱼,饿不死。”

    杨崇飞被文微末吓住,压着声音抽噎:“张哥,我们能信她吗?”

    张横皱着眉:“不知道,但她说得对,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他看着安静抱着臂坐在草席上的小女孩,眼底微亮,“总要试上一试。”

    杨崇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满脸信任:“张哥你去哪,我就去哪。”黄肃在一旁认同地点点头。

    文微末扔下一句话便不再出声,破庙里只能听见树枝摇晃发出的簌簌声响,惹的人心烦意乱。

    她心上像是笼了一层厚重的阴云,压得她喘不上气。

    谢枯是不是拿了钱就跑了?

    文微末眼里泛起杀意。

    如果谢枯敢跑,自己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文微末脑海中又浮现起谢枯那双清澈的眸子,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不该给谢枯那袋钱,起码先对他好点,让他离不开自己,再把他变成自己的伙伴,永远不会背叛她,岂不是更好。

    她太心急了。

    正当她焦躁不安时,一阵风推开了破庙的木门。谢枯裹着暮间凉润的雾气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冲着文微末笑,她愣愣地看着他,阴郁的心情霎时晴朗,仿佛看见了一轮太阳。

    谢枯兴冲冲地跑到文微末身边,颇为骄傲地冲她说:“我把钱给了秀儿,她答应了。”接着献宝似的拉过她的手,把自己留的几个铜板放在她的手心,“我偷偷留的,厉害吧。”

    文微末看也未看,黝黑的眸子盯着他,问:“你为何回来得如此晚?”

    谢枯闻言愣了愣,乖巧地道:“我去的时候她正接客,等了好久才见到她。”

    文微末听了,低下头,悄悄掩饰自己翘起的唇角,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谢枯的解释,内心抑制不住地喜悦。

    她现在很开心,并且决定以后要对谢枯好点。

    忽然,一阵咕噜声响起,文微末红着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枯眨眨眼,勾起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半笼饼,放在她的手上。

    文微末愣住了,她认出这是今天上午自己给他的那半块。

    “你为什么不吃?”

    谢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害怕你会饿。”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神经,一汩汩暖流从掌心汇入四肢百骸,让文微末早已磨得冷硬心肠骤然变得柔软。

    她垂眸,将笼饼掰成两半,递给谢枯,自己咬着手里的那块。

    谢枯接了过来,双手捧着,吃相斯文。

    吃完笼饼,文微末给他空出一块地方,拍拍草席,示意他躺上来。

    谢枯瞪大了眼,指指自己:“我……我可以吗?”

    文微末颇为高冷地点点头。

    谢枯开心地挪到文微末身边,舒舒服服地躺下,干燥的草席隔绝了潮湿的地板,不知道比在地上睡好了多少倍。

    张横一行人羡慕嫉妒地看着躺在草席上的谢枯,看了看自己屁股下冰凉潮湿的砖石,眼角沁出一滴泪。

    文微末感受着离自己不远的热源,弯了弯眼。

    第二天,文微末带着张横他们去城边的龙岭山。

    龙岭山不是很高,却陡峭难登,常有危石,曾经砸死过人,便传出去山鬼作怪,渐渐无人再来。

    正是深秋时节,山间的树掉光了叶子,显得寥落疏冷,凉意沁人。

    文微末轻车熟路,脚下灵活地躲开一个个土坑和怪石,看着轻松极了。

    但张横一行人可就叫苦不迭,他们艰难地跟着文微末,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杨崇飞膝盖上磕得青青紫紫,张横看着心疼,一把将他扛在肩上,脚步沉重地往前走。

    杨崇飞在他们这几个人里年纪最小,也是跟着张横最早的,张横平日里总是忍不住多照顾他几分。

    杨崇飞抱紧张横的脖子,伸出小手擦了擦张横额间的汗珠,探头看着前面走得飞快的文微末,抿了抿唇,犹疑着抬高声音:“姐姐,可不可以慢点?”

    文微末顿了顿,转过头来,发现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她又看见了落到最后面的谢枯。

    文微末冲谢枯走过去,发现他身上尽是摔倒沾上的枯草,有些懊恼地拧拧眉。

    这些年她一个人惯了,竟是忘记将谢枯带在身边。

    她拍拍谢枯身上的草,拉着他的手走到了前面,闷声道:“我会走慢点的。”

    谢枯看着文微末拉着他的手,温热的手搭在他冰凉的手腕,烫得灼人,他垂下眸没说话。

    文微末速度降了很多,让谢枯走在她前面,自己在后面看着他,时不时在他脚滑的时候拉他一把,体贴得让后面那些受尽她冷眼的人快掉下眼珠子。

    不知走了多久,水流声逐渐清晰。周围光秃树木渐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缀着火焰的枫树。

    走过枫林,眼前豁然开朗,清流急湍,岸边怪石嶙峋,片片枫叶落于水面,鱼儿与之嬉戏玩闹。

    杨崇飞瞧见溪水,欢呼一声从张横身上跳了下来,跑到岸边捞起一捧水喝了口,满脸惊喜:“好甜!”

    鱼儿被惊扰,四散游走。

    张横看着文微末,等着她发话。

    文微末不紧不慢地掏出水壶,灌了壶溪水,笑眯眯地递给谢枯:“走了这么久,肯定渴了,快喝吧。”

    谢枯接过来,小口小口喝。

    张横见她忽视他们,气得瞪眼,却终究没敢说什么,带着黄肃他们跑到溪边大口喝水。解完渴,便往地上一坐,冲着文微末道:“说罢,我们怎么捉?”

    文微末正冲着谢枯笑得开心,一听到张横说话,立刻耷拉下小脸:“还能怎么捉,用手捉啊。”

    张横吃了憋,气呼呼地挽上袖子,下了水,杨崇飞他们一看,也纷纷下去,挽着袖子捉鱼。

    溪水清澈见底,鱼儿肥美,若空游。

    张横信心十足地开始捉鱼,折腾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只,刚拿到手里,就被鱼尾抽了一嘴巴,手一松,便给逃走了。

    张横气急败坏地用拳头打了水面,水花四溅,转头看着岸上悠然自得的文微末,喊道:“喂,你别看戏了,快来帮忙啊。”

    听着张横在水里大喊大叫,文微末不耐烦地皱皱眉,慢腾腾起身找了根长短正好的木棍。她笑着冲谢枯道:“水凉,你在岸上呆着,我一会儿给你烤鱼吃。”

    谢枯点点头。

    她挽起裤脚下水,水面正好到她的腰间,转头冲着张横道:“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文微末弓着腰,无声无息,眼神专注。

    很快一只鱼儿游到她身边,她轻轻将鱼赶到水草处,模糊它的视线,眼神陡然锐利,眼疾手快地一捞,掐住鱼儿的腮,稳稳地抓起来,扔到岸上。

    接着她又用同样的方式捉了两条,看起来轻松极了。

    张横一行人目瞪口呆。

    文微末看着张横他们震惊的神情,解释道:“抓鱼的时候将鱼赶到石缝处或者有水草的地方,前者可以瓮中捉鳖,后者可以模糊它的视线,这样抓住的几率比较大。”

    她上了岸,指着她抓到的鱼:“这种鱼叫鳑鲏,被抓到后受惊会分泌出滑腻的粘液,要想抓得稳,就要掐住鱼鳃下面的凹陷处,这样它就不会往上窜。”

    张横他们听得认真,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充斥着崇拜与信服。

    文微末说完,便上了岸,到森林里找柴火。

    张横按照文微末的方法捉鱼,勉强抓到一两条,黄肃也渐渐上了道,抓得比张横还多。杨崇飞在岸上为他们呐喊助威。

    文微末找完柴火,掏出打火石点燃,将鱼处理好,上面抹了点盐巴,架在火上。

    她看着乖乖呆在岸边的谢枯,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对他道:“洗洗手,一会儿就可以吃鱼了。”

    谢枯应了声,走到岸边,捧了把溪水扑在脸上,冰凉得让人灵台清明。

    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羽睫沾着水珠,遮挡住眼底晦暗的神色。

    文微末对他太好了,好得有些过头,这让他怀疑她对自己还有图谋。

    那天去找秀儿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染上了脏病,这种脏病等于慢性毒药,只要染上便会慢慢侵蚀五脏六腑,最后痛苦死亡。

    虽然他不知道文微末为何要杀张大海,他也不在乎。

    他明白文微末是个狠角色。

    但文微末对他很好,似乎只要自己听她的话,她就能一直对他好。

    他喜欢她对自己好。

    鱼肉在火地炙烤下散发着焦香,文微末在谢枯身后叫他。

    谢枯站起身走过去。

    文微末抬头,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谢枯,忽然动作一顿,怔了起来。

    谢枯脸上的脏污被溪水洗了个干净,清楚地露出面庞。

    火光映在他清透的眸子里,仿若跳动着光,挺翘的鼻尖下是不点而朱的唇,眉眼精致秀丽,宛若女子。

    头顶金黄的枫叶在阳光下璀璨,却不及眼前人半分。

    文微末看得出神,她曾以为这世上最好看的便是娘亲,没想到真有似画里那般美的人。

    蓦地,脑海里突然窜出娘亲浑身伤痕躺在地上的模样,文微末脸色一白,拿在手里的烤鱼不稳似的落在地上。

    她扯过谢枯,将他拉到一边,抓起地上的泥往就往他脸上抹。

    谢枯不明所以,却没有反抗,站在原地任她动作。

    文微末手发着抖,她知晓这种美貌对于他们来说,只能引来恶意与折辱,就像她的娘亲。

    她护不住娘亲,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谢枯。

    泪水大滴大滴滑落,谢枯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柔和得似山间清风。

    “别哭,我会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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