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点半，16楼大部分教室都在进行答辩，大门紧闭。不过教室门口都贴有具体名单，叶嘉明花了一些时间找到了地院答辩所在的教室。
他从后门进入，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现在似乎是问答环节，几个老师正轮番对台上的人提问，同学都在认真聆听，只有后排零星几个注意到他回头看了一眼。
叶嘉明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他并不关心讲台上的情况，而是环视周围一寸寸寻找，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马尾辫。
幸好，她还没上台，他及时赶到。
但没高兴多久，他的眉头又微蹙起来。
柯宁一直将头埋着，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而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正俯身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一只手搭在她的背部，两人似乎很亲密。
叶嘉明呼吸有些急促，握住水瓶的手不自觉用力，塑料瓶身发出咯吱的□□。
应该是朋友，王放说过她还是单身的。他默默安慰自己。
运气很好，没坐多久就等到了期待的人走上讲台。
而之后的五分钟，叶嘉明一直处于愣怔的状态里。
他记忆中害羞、腼腆的女孩，此时此刻像是在发光。事实上她也确实在发光，投影仪的光照射在她身上，自信而明媚，宛如一朵绽放的花朵，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她的姿态高挺而优雅，肩膀自然放松，展现出从容的气质。目光坚定而明亮，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满力量。
他的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噗通、噗通——心脏久违地快速跳动着，他缓缓把手搭上胸口，感受自己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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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提问环节，他们五人同时回答老师的提问，在问及道路提取算法时柯宁也给出了完美的答案，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对此有认真钻研。
甚至没到十分钟，老师就让他们下台。柯宁猜测应该是该说的都讲清楚了，所以没什么好问的？
项目重新分级的结果要等几天在群里公布，所以他们又听了一组就收拾东西俯身悄悄从后门走出教室。一出教室，林思源就迫不及待地用他那大嗓门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上蹿下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十分吵闹。但大家都很兴奋，就连柯宁脸上都还残余着兴奋的余韵，所以谁也没管他，任由他闹腾。
“要我说，结题答辩干脆也让柯宁去，老周你从今天起就退役吧！”
周绪佯装生气，伸手环住林思源的脖子，用力把他压到抬不起头：“不如直接让柯宁来做组长？”
“我看，也行。”
“好啊你。”
几人朝电梯走去，柯宁一直捂嘴笑，旁观他们打闹。绕过转角，她又在电梯前看见了熟面孔，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
“学长？你不是...”在14楼吗？她有些疑惑。因为她这句话，本来说笑的几人安静了下来。
闻声，等在电梯前的人回头，表情惊讶：“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等全部结束才能走。”
柯宁更疑惑了：“你刚刚来看我答辩了？”
“嗯，”他承认地很坦然：“我办完事还早，就说来看一眼，没想到刚好轮到你上台。”金丝框下，他的眼睛因为笑而弯成一道月牙：“讲得特别好。”
说完，他又像哄小孩一样，从裁剪得体的短款千鸟格外套里拿出一颗糖。
“之前是鼓励，这次是奖励。”
柯宁伸手接过，这颗糖的包装纸是粉色的，小小一颗躺在她的手心里。
“如果是奖励的话，一颗也太少了吧。”她小声抱怨，但站在她面前的叶嘉明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好好，全给你。”他无奈又好笑，在口袋里掏啊掏，抓出十几颗颜色各异的糖，全堆在了柯宁的手心。他最近因为实习没好好吃饭，有些低血糖，无意中和母亲在电话中提了两句，她就送来几大包水果糖，嘱托他每天往口袋里装几个。
“不用这么多！我开玩笑的！”
他今天带出来的糖一颗也没吃，这会儿全在别人手里了。
两个人在这互动，后面的四个背景板当然也没有闲着。
好事的林思源不断朝朋友们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询问“什么情况”，就连一向懒散的肖飞明表情也略带好奇。周绪单肩背包，原本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嘴唇抿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柯宁把糖收进口袋，转身跟朋友们介绍：“这是计科大四的叶嘉明学长。”然后又给叶嘉明一一介绍其他四人。
“诶？”发现是直系前辈，林思源的眼睛亮了，上前搭话。
叮——电梯抵达16楼，这次进电梯间的只有他们六个。柯宁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人堆中间，左边是叶嘉明，右边是周绪。她觉得头有些大，开始防备随时可能开启的游戏。
“学长你居然在腾○实习吗？！你以后会转正吗？”
“我去，太牛了...”
“我也想去腾○，但米○游也不错，我还在考虑以后要去哪家。”
电梯里，只有读不懂空气的林思源还在叽叽喳喳，叶嘉明偶尔回答只字片语。
墙壁上的数字缓慢变化，很快抵达1楼，而林思源也在这期间加上了叶嘉明的微信，高兴地不得了。
走出电梯，叶嘉明把手机收进口袋，伸手在柯宁头顶轻拍，这个动作很难说不带有故意的情绪在里面：“我先走了，糖吃完了可以再和我说。”
“不是...”她真的是开玩笑，她没那么馋啊！但对方已经走远。
柯宁只能郁闷地拆开一颗粉色包装的糖塞进口中。
是草莓味的。
周绪站在旁边，原本搭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叶嘉明转身前分明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友善。
他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现在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危机感。之后回去的路上，周绪都低垂着头，很沉默。
肖飞明偷看好几眼，推搡另一头的余乐，用眼神示意他也去看，小声低语：“我和你赌五毛，老周绝对喜欢柯宁。”
“还用得着赌吗，这次我都看出来了。”
两人怀揣同情的眼神看向周绪，齐齐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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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忙碌过后，柯宁终于能稍微喘息，把注意力转移到期末考试和各科大作业上。
步入十二月，气温骤降，翠绿的树叶仿佛一夜间变得枯黄，挂在枝头随风轻颤，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化作春泥。A市居民在同一天从衣柜深处掏出自己压箱底的厚外套，掸去灰尘裹在身上，来抵御南方钻入骨髓的寒风细雨。
柯宁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羊羔毛外套，下半身是修身的深蓝色牛仔裤加黑皮长靴。她抱着帆布包在雨珠中步履匆匆，整个人努力缩进衣服里。下午还好好的，一下课就开始下雨，外套上的毛连通她的头发都因为沾水而湿漉漉的。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雨下大前赶到寝室，她呼出一口水汽，从书桌上抽出几张纸赶忙去擦衣服和头发。
“怎么淋一身，快，拿毛巾擦一擦！”室友沈丽刚好在寝室，看她一身水汽，立马拿出毛巾盖在柯宁头上。
“嘿嘿，谢谢丽丽宝贝。”
“要倒天了。”沈丽看着阳台外的天空，啧啧感慨。
还不到六点，天已经全黑。伴随着轰隆的巨响，闪电如同一把银色的利刃，劈开了黑暗的帷幕，照亮了大地的一角。光线在天空中迅速闪现，留下一道模糊的余晖，仿佛是一幅天空中的瞬间画作。
雨声变得更大了，雨水如钻石般的珠子打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宿舍的灯光温暖地照耀着屋内的一切，室内加湿器带有熏香，散发着一股舒缓的气息。
沈丽瞅一眼，又在转椅上转了回来，一边耍手机一边随意地问道：“宝，你晚上是不是还有选修课？这么大雨就别去了吧。”
柯宁擦头发的动作缓了缓，透过毛巾和长发望向窗外的雨帘。
她其实也不想去。
这节选修课她已经旷了快三周，一部分是因为迎新晚会，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路景。
但今天老师在群里发了通知说要布置结课作业。想到这里，她眼神坚毅：“下刀子也得去。”
沈丽佩服：“比不过比不过，我就老老实实呆寝室哪也不去了，区区一节选修课哪值得我跟刀子拼命。”
点个外卖在宿舍吃完，没休息多久，柯宁收拾好东西就又走进了密集的雨帘中。雨水如潺潺溪流，在伞面上轻轻涟漪，仿佛为她开辟出一片安全地域。
及时赶到，她从后门钻进教室，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身上的寒气很快被室内暖烘烘的氛围驱散。
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她弯腰去擦溅了泥水的鞋面。擦完一只，正要擦另一边，一道身影走近后停留，在她的发顶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是被一缕宁静的幕布拉上，将她和热闹的外界隔绝开来。
柯宁的手顿住，意识到什么，仰头去看来人，正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微微湿润，透露出一丝悲伤的情感。瞳孔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片沉寂的海洋，波涛起伏，能看见一个人站在茫茫大海边，望着远方的彼岸，心里充满了无助和寂寞。眼睛深邃而沉默，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思念。
是路景。
此时他眼下乌青，脸颊比起上一次见面时更加瘦削，唇边能看见细密的胡茬，整个人状态非常糟糕，仿佛是灵魂被人抽离。但在与她对视后眼眸里光芒闪过，瞳孔微缩，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瞬间活了过来。
“宁...柯宁。”
路景背光站着，见她抬头顿时双手局促，不知道是该拿起还是放下。
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天，没有见过她了。
柯宁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低头去擦自己的另一只靴子。
路景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已经要上课了，因为今天通知布置结课作业，阶梯教室现在坐满了人，闹哄哄的，老师正在打开电脑调出PPT。
教室里，只剩下路景还在倔强地站着。
“我能坐这儿吗？”他话语中充满小心翼翼的问询。
唉...柯宁无声的叹息，坐直身体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很快上课铃响，台上的老师清了清嗓子。
“我们课上这么久也没点过到，马上要结课，今天就点上一回，我也认识认识教了一个学期的同学，”老师幽默地说道，很满意台下的反应：“前几天就在群里通知了大家，今天还没来的平时分就没了哈，现在还能喊人的就赶紧通知他们过来。”
闻言柯宁小小的松了口气，庆幸今晚冒雨来上课。
“戴从筠。”
“到！”
“关含云。”
“到。”
......
台上在点到，台下同学都低着头各做各的事。柯宁也在拿手机和对面的艾依依聊天，此时一瓶牛奶从桌面上缓缓推了过来。
“还是热的，喝了会暖和点。”
“你好几次课都没来，我还以为你是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巧巧姐店里的生意不太好，总下雨大家都懒得去喝奶茶。不过我每天都去，心想或许可能你也去了，我们就能再见上一面了。”
“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都还记着，你说你想先寻找自己的目标，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特别高兴，真的！”
“但是我就是......”
不善言辞的理工男，把这几周在心里酝酿过无数次的话和盘托出，他的声音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我就是，希望你在寻找目标的过程中，能不能别丢下我？”
像是怕对方误解，他又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要复合！我们可以从普通朋友做起。”
他说这句话时尾音颤动，仿佛是即将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呜咽。
“柯宁，我很想你。”
教室里随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到”，老师将名单翻到下一页。
“路景。”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追随着身边的女孩，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松动的表情。
老师没听到回应，抬头：“路景来了没？”
“路景？！”
柯宁绷不住了，她伸出手轻轻去推身边的人，小声道：“喊你呢。”
路景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力。
“到！”
原本悲伤的声音充满喜悦，连语调都不自觉上扬，任谁听都知道他现在格外开心。
老师瞥了一眼声音的方向，看到学生全程神色激动看向旁边，两个人手放在桌下也不知道在干啥，没忍住提了一嘴：“小情侣谈恋爱注意点影响哈，我们这上课呢。”
同学们哄堂大笑，不少人回头张望是哪个倒霉蛋被点名批评。
柯宁涨红脸，把自己的手用力拽回来，往座位另一边又挪了挪，再也不想理他了。
点到结束，正式开始上课。这节影视鉴赏课的主题是文化，老师熄灭灯开始播放短片，柯宁目不斜视看得非常认真。主要是因为身边人的视线太过炙热。
左立难安的一个半小时结束，柯宁迅速收拾好东西就想走，但唯一的出路也被某人堵着。
小狗可怜巴巴地仰头看她。
......她觉得路景也需要下载一个《恋爱脑治疗指南》。
“下课了。”她刻意板着脸。
“你不拿牛奶吗？”
在桌上被晾了许久，牛奶已经彻底凉透。
柯宁认命，抓起牛奶塞进包里：“可以了吧。”
他顿时开心了，抱着包站起来给她让路，好像要了这瓶奶就是要了他一样。
之后，柯宁在前面走，他就在身后亦步亦趋。
外面还在下雨。下课时人流很急，路景一手握伞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始终保证和前人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一路跟她到6栋楼下，他撑着伞站在雨中目送她走进宿舍楼，心里其实很高兴。
至少她收了他的牛奶，
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
他会努力跟在她身后，
一直等到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