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山林苍翠,远远便有梵音缥缈而来。

    踏过布满青苔的石阶拾级而上,一座寺院透过绿叶的间隙缓缓出现在路的尽头。

    寺院周围是一片肃穆的宁静,只有古朴的建筑在默默诉说着历史的沧桑。阳光在花纹精致的檐角洒落,把寺院映照得庄严宁静。

    进入寺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所有俗世的喧嚣、浮华、名利在寺门之后无处可觅。

    寺院中央,身着浅灰色僧袍的姬笛手持扫把,一丝不苟地打扫庭院的地面,连地砖的缝隙都来来回回扫过几遍,不留一丝尘埃。

    毕竟此处是佛门清净之地,姬笛此时的内心亦如此般清静。

    尽管姬笛已经尽削青丝,不施红粉,出众的容貌依旧不因粗陋的僧袍有所折损,甚至还因此平添了几分仙姿气质。

    出家一年来,姬笛与晨钟暮鼓为邻,与粗茶淡饭相伴,潜心徜徉于经文禅语,只为让憔悴不堪的心灵获得灵魂层面的慰藉。

    这一年,发生的事着实令人感慨万千。

    姬笛成功搞垮了余婷婷的家庭和生活,却也意外获知余坤一直都因为这些事心怀愧疚,想找机会补偿姬笛。不巧的是,在姬笛离开龙河的第二天,余坤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结果一查竟然是胰腺癌晚期。

    三个月后,余坤在病痛与遗憾的双重摧残下与世长辞。

    而龙河集团此时也宣告破产,过惯了富贵人家小姐生活的余婷婷不得不放下身段,投入到广大基层劳动者的滚滚洪流中艰难打拼。

    姬笛依然记得,在她和余婷婷一家最后一次谈话后,龙河集团发表了紧急声明,澄清姬笛不是变性人,网上宣传的信息严重失实,为姬笛挽回了最后一丝颜面。

    复仇的畅快转瞬即逝,在这之后,无尽的迷茫与不安迅速挤占心中的真空地带。

    如果一切还能重来,姬笛是否会做出同样的事?她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山风徐徐而来,送上寂静空山之中难得耳闻的访客脚步。

    姬笛停下手中的活,聆听渐渐靠近的稳健脚步。循声而望,便看见一个男人身穿黑色风衣的身影走来。

    待人离得近些,姬笛看清此人眉峰如剑,凤眼狭长,气宇轩昂,与记忆深处里某个面孔格外神似。

    那个人……是白文强!

    没想到隐居在深林之中古刹,还是被找到了。

    在认出来人的一刻,姬笛的心狠狠缩了一下,她转了个身,重新拿起扫把佯装清理地面,一边敷衍地扫一边往大殿仓皇赶去。

    身后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温柔说道:“姬笛,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想必白文强造访前已经做足了功课。

    熟悉的声音仿佛定身咒,姬笛果然停下脚步,心跳砰砰不止,脖子到耳根唰的一下烫了起来。

    此时所有的回避和否定都是徒劳,但姬笛不愿就此放下抵抗,抓紧扫把模棱两可道:“这位施主,我已出家为尼,六根清净,不便再以俗名称呼,请叫我法号普静。”

    从白文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姬笛胸口总是闷得出奇,还是换个称呼相对好受些。

    “普静师太。”白文强配合地改变称呼,“我想来给你们寺院捐些香火钱,你看可以吗?”

    白文强竟然没有直接叙旧,而是主动表示愿意捐献香火钱,这令姬笛始料未及,她在讶异间微微侧过头,点了一下后又迅速转回去,好像被白文强多看一样自己的脸皮就要烧没一样。

    姬笛淡泊名利,可寺庙运行终究要钱,有人雪中送炭姬笛自然不会拒绝,她领着余坤来到大雄宝殿之中。

    白文强当即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叠百元大钞晃了两下:“我捐1万,你给我上这里最好的香。”

    姬笛揉揉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目睹白文强将钞票投入功德箱后,跑去厢房里摸出一支一人高香蕉粗细的朱红色大香,递给白文强。

    白文强双手持握这炷香,用烛火点燃后牢牢插入香炉之中,纤细的轻烟缓缓升腾缭绕。金色大佛目含慈悲,身边的护法金刚姿态雄浑,威严肃穆,白文强如神佛降亲临般虔诚磕头跪拜。

    人生何尝不似眼前的香火,短暂的大红大热后,便化作烟尘消散于天地之间。

    上好了香,白文强开门见山说:“姬……普静师太,你出家的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听出白文强话里的关切,姬笛深吸一口气压抑心底的起伏,平淡说道:“习惯了。我反正也无家人牵绊,寺里清心寡欲的生活对我再适合不过。”

    网络的传言确实提到姬笛的父母在飞往泰国的航班中遭遇空难。

    “你考虑过还俗吗?”白文强透过殿门欣赏温柔山色,“如果你现在还俗,我可以保证你能获得一份旁人羡慕的高收入工作,也能让富有才华的你拥有用武之地。”

    姬笛惊惶不已,感动之余急忙双手合十道:“施主您说笑了,我当初就是看破红尘才选择出家,你让我还俗,就好比让一个不抽烟的人去抽烟一样可笑。”

    原来还有人惦记着她,想要给予她久违的温暖。但姬笛并不打算接受伸到眼前的橄榄枝。

    白文强默默打量一院盛开的月季花,半晌后他在暗香浮动中问:“我很想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受,有没有动过一丝丝的情意呢?”

    他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在认出是白文强造访后,姬笛便料定他是为了旧情特地来找她的,因此在听见这句话时姬笛没有过分惊讶。

    “没什么感觉,只是普通的过客而已。如今我们之间已然毫无交集,施主又何必执着于过去的萍水相逢,强求不可能的事呢?”

    得知自己仅仅是过客,白文强不免有些辛酸,但他仍不愿意放弃:“我对出家之前的你,有过好感,我真的想知道你对我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

    姬笛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几乎快让她喘不过气,与白文强见面的每一个场景如电影一般划过脑海,历历在目宛如近在昨日。

    明明几个字就能回答,姬笛却愣是沉默了好久说不上话。终于她心中一横,挥动衣袖面无表情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让我一个变性人去和人谈恋爱吗?告诉你,我变性完全是迫于无奈,我从来就不想当女人好吗!我和你接触,完全是因为你是余婷婷的爱慕对象,想要借此机会恶心她,实现报复的目的罢了。你只不过是我实现复仇计划的一个棋子,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此言一出,白文强眼底闪动的亮光,瞬间熄灭成一片黯然,微皱的眉心包藏数不清的无奈和惋惜。

    沉吟片刻,白文强摸出一张名片放在供案上,漠然道:“你寺庙以后需要什么资助的话联系我就行,我会尽量提供资助。”

    烟香缭绕中,白文强转身踱出寺门,沿着来时的山路渐行渐远。

    姬笛发现,白文强伟岸的背影竟然弥漫出浓烈的凄然和落寞。

    她拿起白文强留下的名片细细摩挲,他每一声远去的脚步传来,她心中的温度就降低一分,秀丽的脸庞上忽然挂起两道灼热的泪痕。

    姬笛站好身子直面佛像,双手迅速合十恭敬说道:“佛祖,我伤心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人牵挂我,为我着想而感动,是喜极而泣,是人之常情,切莫误会。”

    姬笛嘴上这般解释,心底却承受一下接一下刀割般的剧痛。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甚至就连佛祖都不忍揭开她千疮百孔的伤疤。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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