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言继续组织着说辞,试图让这个所谓的大师兄相信自己的屁话。
“我真的不记得了。”江妄言揉着额角作头疼状,痛苦地说,“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玉离深呼吸了几下,盯着江妄言看了许久,手中的那把折扇翻转了好些个来回,最后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他面色有些痛苦地说:“不碍事,大师兄都会给你讲的,先和大师兄回宗门。”
江妄言乖巧点头,准备跟着人走。
其实她原本是想直接去找杀了原身的仇家的,但是想起自己刚才无法控制灵力的情况,她还是准备蹭一蹭那个劳什子天云宗的灵气。
这凡世的灵气过于稀薄,她不好将自己的灵力和原身融合。
在离开之前,她跟玉离打了声招呼,又站到了那个刚才护着她的徐寡妇面前。
“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小修士呢,那以后可别再弄得乱乱糟糟,饿肚子了。”
徐寡妇想朝江妄言笑一笑,但嘴角一动牵扯到了伤口,这笑还是没能笑起来。
江妄言看着徐寡妇藏都藏不住的难过神色,伸出手摸上了她有些粗糙的脸。
然后,看到了她的往昔。
幼年丧父,童年丧母,好不容易嫁给一个满眼都是她的人,又被那些恶霸活活打死。
生养的一双儿女也因为突然的变故,只活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孩。
虽然不再是圣女,但江妄言还是动了那颗慈悲心。
她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着自己的祝福:“你这一生太坎坷,我祝你以后万事顺遂,无病无忧。”
“那些恶人,不得善终。”
江妄言拇指在徐寡妇的伤口处擦过,然后站起身离开了面摊。
周围看热闹的人同样也都走了个差不多,几个摊贩还在帮忙收拾着面摊被弄乱的桌椅。
徐寡妇看着江妄言的背影和那个白衣少年一起彻底消失,才回到了自己的面摊,和其他人一起收拾。
一个和她交好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惊呼了一声。
“娇娘,你脸上的伤怎么都没了?!”
徐寡妇懵了一下,随后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跌落,她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好像要将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
“与其说你是天云宗的弟子,不如说是即将要成为我天云宗的弟子。”
玉离带着江妄言往天云山走,遵守承诺一路和她说江妄言“忘记”的那些事。
原来原身并不是已经开始修炼的门内弟子,只是一个正要加入天云宗的人。
甚至连灵根都没来得及测。
之所以玉离会叫她小师妹,是因为在原身入宗门之前,掌门就发话必须要将原身收入宗门。
也就是所谓的,内定。
江妄言听完觉得有些离谱,她好说歹说也活了几百年,还没见过一个宗门会这么收弟子的。
“不过大师兄我还是挺喜欢你的,看着就有眼缘。”
将小师妹弄丢的玉离又是朝着江妄言眯眼笑,一脸狡猾样。
这个喜欢有多少,江妄言不知道。
但是江妄言知道,这人怕自己跟掌门告状,因为他这个把人搞丢的罪魁祸首会被罚。
“我不会对掌门说的,大师兄。”
江妄言也对着玉离眯眼笑,她笑的十分灿烂:“但是大师兄,我现在身上破破烂烂,还有好多伤,掌门看见了问我我该怎么回答呀?”
玉离步子一顿,再抬脚就踏上了另一条路。
江妄言乖乖跟着,没过多久,二人就来到了另一条繁华的街巷。
“进去挑你自己喜欢的衣服,大师兄去给你买点伤药。”
玉离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小师妹刚来就要敲诈他,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江妄言自然也是听到了那声叹息,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玉离这个便宜大师兄想让她帮忙隐瞒,那自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她优哉游哉地在成衣铺中转来转去,想着找件适合自己的衣服。
铺里的伙计见送来的玉离穿着华贵,也没想着将这个小乞丐轰出去,反而是凑过来给她推荐衣服。
“姑娘,我觉得那件粉色的挺配你的。”
江妄言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另一件衣服:“我要那件青色的,贵吗?”
“那件还好,不用担心你哥哥买不起呢。”
“那我不要。”江妄言摇摇头:“你们这最贵的青色衣裳是哪件?”
伙计没想到江妄言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傻眼。
一个绷不住的笑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寂静,江妄言抬眼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黑色兜帽的人正朝着她这边露出一口白牙。
这笑让江妄言觉得有些莫名,转身就要离开这成衣铺。
这么古怪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江妄言刚走出没两步,那黑色东西就迈着大步走到了自己前面,走之前还对江妄言说:“我觉得红色更适合姑娘。”
红色,江妄言上一世最喜欢的,却从没穿过一次的颜色。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被人提起,她怔愣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那黑色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沉吟了一会,还是要了一件最贵的红色罗裙。
等玉离回来的时候,就见江妄言坐在成衣铺的门槛上发呆,身边站着的是抱着一件红色衣裳的伙计。
“客官,这件罗裙一贯钱。”
玉离肉痛地付了钱,催着发呆到九重天的江妄言去将衣服换上。
江妄言呆呆地换好了衣服,呆呆地转了个圈给玉离看。
玉离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这个红彤彤的小师妹。
江妄言长得十分乖巧,眉眼都很淡,算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一身红衣将她称得明亮了些,就是太瘦了。
一点都不像十三岁,倒像是八九岁的孩童。
得多喂点肉,让江妄言圆润一点,这才好看。
就在玉离还在琢磨着怎么喂孩子的时候,就见江妄言紧皱起了眉头。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小师妹?衣服不合身?那再换一件。”
江妄言摇摇头:“很合适,谢谢大师兄。”
她只是觉得,刚才那黑衣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前往天云宗的一路上,江妄言把头都想痛了都没想到那缕熟悉的气息是什么。
倒是玉离一路和她断断续续说了不少东西,她一心二用也听了个大概。
天云宗是圣女玉殒,也就是江妄言死后新起的宗门,在百年间就成了修仙大宗。
但是天云宗的开山老祖宗是谁,大家都不知道,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画像挂在历代掌门的房间中。
所以在其他修仙者眼里,天云宗也是个很玄的宗门。
大家对它又好奇又害怕。
江妄言也蛮好奇的,同时也觉得很庆幸。
因为这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宗门,也就是说这个宗门对前世的她完全不熟悉。
她的灵力用起来也能随意一点。
不过她的庆幸在看到天云宗掌门的时候,就又化作烟,散了。
“妄言!妄言你怎么受伤了!!”
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人从天云宗的大门处哭着往下飞,一飞就飞倒了江妄言身边,将人一把搂入怀里。
江妄言差点被搂到窒息,扭头求助地看向一脸麻木的玉离,而后者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江妄言一眼。
她只能同样一脸麻木地听着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嘤嘤哭泣。
“妄言,你不是前几天就该来了吗?怎么来的这么晚啊?掌门想死你了!”
“我不记得了。”
江妄言努力的将脖子往外抻,试图远离这个长得还不错的掌门的贴脸蹭蹭。
没想到听到江妄言的回答,这位掌门的情绪更加激动。
“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呢!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吗?你都点头了呀!”
“咳咳咳。”
回答他的只有江妄言快要窒息的咳嗽声。
听到这声音,玉离才从一边走过来,将狗皮膏药似的掌门从江妄言的身上扒了下来。
而后用那轻佻的声线和掌门严肃地对话:“掌门,小师妹她是真不记得了,她出了意外,失去了记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你去接人,怎么还接出了事?”
上一刻还在嘤嘤嘤的掌门,下一刻就正经了起来,黑眸中透出了一点不为外人察觉的杀意。
“弟子有亏掌门期盼,自愿请罚,等小师妹正式拜入我们天云宗之后,有了庇佑之后,弟子定会去查个分明。”
“一会自己去领罚。”
掌门摆摆手,应了玉离的请求,而后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揽着江妄言就往天云宗里走。
江妄言挣脱不出他的桎梏,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天云宗门外布了一层障眼法,在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看来,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头。
但等掌门带着江妄言踏入天云宗大门,一片浓雾向她袭来,雾散,天云宗的本体就在她的眼前铺展开来。
盘虬卧龙般的古树静静地在天地之间伫立着,浅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为她们指出了一条前进的路。
江妄言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那纯正雄厚的灵气,而后就是大大小小十二个峰,高耸林立,一片翠色。
天云宗的老祖宗好像很喜赤红色的花,江妄言一路看到了无数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红花。
她仔仔细细看的很入迷。
一旁带着她往前走的掌门丘其灼慢慢放缓了脚步,看着江妄言入神的模样,嘴角上扬。
果然那人说的不是假的。
这孩子真的很喜欢红色。
————
“就先委屈你在这住几天了。”
丘其灼将江妄言带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前,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她那十分枯燥的头发。
“等你拜入天云宗之后,我再给你换个好的小院。”
玉离也跟着点点头,这院子太小太旧,山下弟子有的都比这住得好。
“我觉得挺好的啊,挺温馨的,不用换。”
江妄言打量着这个小院,不大不小,还有几块灵田,还挺符合她对咸鱼生活住的那种地方的幻想的。
苦中作乐,不过如此。
丘其灼听见江妄言的话,眼窝子又蓄起了一泡泪。
就在他马上要将江妄言抱在怀里好好揉搓一顿的时候,江妄言脚步一抬,泥鳅般的就溜进了小院。
“掌门,这个灵田我可以用吗?”
江妄言看着丘其灼那委屈不满的眼神,立马蹲在灵田前面假装观察田地的状况。
“啊,可以可以,够吗?不够我再给你开两块地?”
江妄言摇摇头,她也不是真的想种田,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
她两世加起来都不是很擅长应付丘其灼这种人。
眼色惊人的玉离看出了江妄言的疲惫,他晃晃折扇,示意江妄言快点进屋休息,随后推着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的自家掌门离开了这个角落里的小院。
江妄言两指捏住了自己身上的红色罗裙,揉了揉舒适柔软的布料,觉得玉离还算是个好人。
还有那个古怪的掌门。
掌门对原身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极度宠爱,可江妄言感觉不出这副身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攀不上一个内定的弟子名额。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她没想到自己借尸还魂的主人身上居然有这么多谜团。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杀,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修仙大宗的内定弟子……
她躺在床上,看着指尖绕转着银色的灵力,百思不得其解。
倏地,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说刚才那个黑衣人为什么身上会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呢,那不就是属于自己灵力的气息吗!
江妄言恍然大悟。
她从重生到现在,只对三个人出过手,前两个已经化为齑粉,飘落悬崖,只有一个,还在这世上。
那个大树下阖眸而憩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