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城的秋天总是格外地晚，九月的气温还有持续上涨的趋势。
与湿热的室外相反，教室内的空调轰隆隆地往外持续释放着冷气。
成峮被冻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从书包里掏出临出门小姨塞给她的薄外套，粉粉嫩嫩的，现在的高中生哪里会穿这么可爱的颜色，但她很喜欢。
这是昨天小姨给她买的，她说女孩子就应该穿这种让人看着就高兴的颜色。
直面吹来的冷风被挡在衣服之外，成峮身体一下就暖和起来了。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老师还没到，教室里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话。
成峮不是初中直升上来的，见他们聊得热烈，不好意思突兀地加入，只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前排女孩转过头，成峮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肤白貌美的，眼神一路跟着她，没想到她竟然坐到自己身后，果真她和美女的缘分不浅！
女孩圆圆的眼睛此刻笑成了月牙，嘴边还有两个小梨涡，一副极为讨喜的模样，成峮正觉得没人聊天无聊，她正好凑上来，还一脸热情，成峮定然不会放过她。
“你好呀。”成峮瞳孔颜色很浅，阳光打在她眼睛上，呈现一种淡淡的琥珀色，清澈柔和。
“你好你好，我叫连玥，这是我的名片。”女孩的热情超乎她想象，眼睛发着光，从包里掏出名片，白底黑字，上头的‘玥玥’想来是她的艺名。
“摄影师？你是摄影师？”玥玥后头写着‘摄影师’三个字，成峮有些惊讶，她们同是高一学生，怎么人和人之间差距就这么大。
连玥笑得自信：“虽然是刚拍没多久，但在网上我粉丝也不少呢，你可以上网搜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成峮这才想起来她连名字都没说，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了：“我叫成峮，峮嶙嶻嶭望不平的峮。”
“成峮？好名字！”连玥挑眉，直切正题，“我问你啊，你是不是模特啊？”
成峮的五官艳丽，是极其明艳的长相，可她偏偏有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眼底还带着几分坚韧，是一张极具有故事感的脸。
连玥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人纳为她的模特“后宫”中，拜托！这样一张脸，她甚至不怎么需要思考构图，都能拍出出圈的照片了好吗？
“模特？你觉得我适合做模特吗？”成峮面上的惊讶不似作假，竟真的对她能做模特感到好笑。
连玥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吗？这张脸，不应该啊？难道她之前一直生活在山洞里，还是她是才修成人型的精怪啊？不然她真的想不通。
“是的，我觉得适合，很适合。”连玥笑意敛去，眼神极其认真，“只要你相信我，我能让你赚钱。”
连玥的同桌被她的话吸引，回头看了眼成峮，这一看愣住了，也有些难以置信：“同学，你这脸不去做网红是可惜了啊。”
“冯君霖，你别和我争啊。”连玥挤开冯君霖搭在成峮桌上的手，“你别在意啊，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个拍视频的，技术没我好，你如果有拍照的想法，联系我就好了，别听他忽悠。”
“诶连玥你什么意思……”
成峮被他们这一股脑的话说得头有些懵，过了几秒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啊，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没事没事，以后有了记得找我就就行。”连玥倒也不失落，先从朋友做起嘛，她多旁敲侧击，迟早会有这个想法的。
连玥端详她的脸很久，越看越满意，激动地拍了下她的肩：“以后多多指教！多多指教啊！”
成峮笑笑，模特？怎么可能，这是个八竿子和她打不着的词语，不过看眼前两人的热情，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身旁的座椅终于被拉开，椅子在地上拖曳发出刺耳的响声。
“抱歉。”女孩皱着眉停下，伸手将座椅搬开。
原本还因为这噪音有些烦躁的成峮，发现女孩不是故意的，反倒有些愧疚自己刚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火。
“没事，这儿没人坐。”
女孩皮肤很白，跟从来没晒过太阳一样。
*
尽管池城一中是省重点，但对新环境、新同学的新鲜感，还是战胜了这群学生对学业的重视，整个高一年级一到课间都是闹哄哄的。
成峮同桌叫魏湖，是个奇人，上课的时候就不用说了，极其专注地听老师讲课，连支笔都不转，她还有个专门的笔记本，老师说一句她写一句，一节课忙得很。
下了课也不说话，就翻她那本笔记本，一遍一遍地看。
她的认真程度，吓得连玥下了课都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她又有满肚子的话，上课使劲憋着，下了课还不能尽情一吐而尽，实在是难受。
“你想说就说，不用在意我。”魏湖手上翻着那每页都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眼睛都没抬，“不会打扰到我的。”
连玥惊疑地转动眼珠，和成峮对视，她连眼睛都装着千言万语。
“那我真的说了啊？你可不能反悔！”连玥犹豫了片刻，又担心她反悔，连忙开口。
见魏湖不再搭理她，连玥便像得了圣旨一样，立马搬了椅子坐到成峮身边。
“峮峮，下午体锻你要涂口红吗？”
“涂口红？为什么啊？”
连玥恨铁不成钢：“新生大会啊！好多学长学姐都会在楼上看，那不得好好打扮打扮！而且而且，我们学校的校草可帅了，要是能让他注意到就好了。”
说到校草，连玥脸上一副花痴的模样。
成峮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里头是小姨早上泡的枸杞茶，枸杞香味弥漫在口中，甜甜的，心中暖意横流。
“我没有口红。”
“哈？”连玥震惊，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女娲毕设居然连支口红都没有，难道她真是山里来的？
她的声音太大，不止旁边两个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原本跟菜市场一样的教室突然一下安静下来。
连玥不好意思地一缩肩膀：“抱歉抱歉。”
“连姐威武！”
另一侧男生起哄，连玥起身反击了几句，班级里笑作一团。
连玥和冯君霖是初中直升上来的，他们和班上好多人早已熟稔。
成峮有些羡慕，她从小学到初中，每几年就转一次学，她小时候性子又慢热地不行，总是刚对班上的同学熟悉了一些，妈妈就到学校给她办转学手续了，反反复复，她到后来甚至一开始就摆出冷淡的姿态，连朋友都没有几个，更不用说交心的朋友了。
魏湖察觉到什么，不经意地看了成峮一眼，没有说话。
*
最后一节政治课上得昏昏欲睡，老师在讲台上看着已经昏迷一半的学生，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暂时放下课本，手指在讲台上敲了几声。
“同学们，都很困是不是啊？”
被连玥拉着说了一中午的话，一秒钟没休息的成峮原本已经快睡着，听到老师的话一下惊醒坐直了。
桌子晃动，带着魏湖的桌子也晃了晃，魏湖笔尖一滑，墨水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线。
成峮抱歉地朝她笑笑，魏湖也没放在心上，拿着涂改液将那横线涂去。
政治老师从讲台下拿出台相机，在手中晃了晃：“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吧。”
那是最新款的相机，连玥快闭上的眼睛噌地一下亮起来。
原本沉寂的教室顿时一阵喧哗，好像一瞬间笼罩在教室上方的瞌睡虫被那相机驱赶走了。
“原来不是你们困，是我讲的课太无聊了啊。”政治老师遗憾道。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
“老师您讲得特别好！”
……
老师举起相机，笑道：“行了，都别贫嘴了，都坐好来，我要拍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混乱，换座位的换座位，想姿势的想姿势。
连玥立马搬椅子到成峮身边，她坐在角落，旁边就是窗户，这样也不会挡到别人，只是一转身，就看到江凌岑站在成峮身后，旁边还跟着好几个男生。
“江凌岑，你干嘛站在这里？”
那男孩脸颊泛红，生硬道：“你管我站哪里。”
身旁几个男生一顿哄笑，嘴上不断说着起哄的话语。
虽然没有明指说的是谁，但他都站在这里了，还能为了谁。
成峮微微抿嘴，又来了。
她也不是讨厌他，只是好多次都是因为男生的起哄导致女生们对她越来越冷淡，她实在是有些怕了。
连玥狐疑地看着他，见他脸越来越红，这才憋不住笑：“是啊，我才不管你站哪儿，峮峮，你往前坐一点，我坐你旁边。”
成峮惊讶地抬头，预想的冷淡没来，反而是女孩亲昵地凑上来，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臂。
身旁的魏湖看到她们俩这样黏糊，虽然面上嫌弃，身体却不自觉朝她靠近。
“三！二！一！”
“茄子！”
照片定格，记录下少年少女们的青春，老师站在讲台上翻看相机，眼中无限的怀念。
成峮还没来得及笑，那头照片已经拍好了，她不禁有些遗憾。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难道不是所有女生都会因为这个远离她的吗，她记得刚刚那个男生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是看连玥和魏湖好像也没有对他有什么不一样。
“江凌岑，你可别对我们峮峮见色起意啊，我们峮峮乖得很，你可别乱来啊！”连玥身体后靠，手臂撑在椅背上，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生。
“你……你别乱说！”
成峮顺着声音向后看去，正好对上江凌岑的视线。
男生个头很高，肌肤呈小麦色，五官俊朗清秀，是个少见的帅哥。
此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瞬间慌张移开视线，捂着嘴唇止不住地咳嗽，也不知道是呛到还是怎么了。
看他仓忙逃走，连玥止不住地笑：“还是第一次见江凌岑这样害羞。”
成峮见她好像很熟悉，有些好奇：“他也是初中直升的吗？”
连玥挑眉，以为她有兴趣，有些兴奋：“是啊，他在初中那可是风云人物，好多女生都暗恋他，但是他是一个都瞧不上！”
“是吗，那挺好的。”成峮也没多想，只是突然有些羡慕江凌岑，初中就能和连玥认识了。
连玥却是会错了意，眼神转得那叫一个快。
魏湖在一旁看破不说破，忍着笑没说话。
“同学们看看啊！”
讲台上老师把照片传到电脑上，投在教室屏幕上。
成峮一眼就看到，那教室的角落，突兀地站着一大群人。
左侧是笑得恣意的连玥，右侧是魏湖，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身体后靠，默默替她隔绝开身后的男生，身后的男孩笑得腼腆，脸红得在小麦肤色上居然还能看出几分来，而在他们中间，是笑得极其明艳的自己。
原来她竟然笑了吗，成峮看着照片，心头竟有些酸涩。
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好像已经是朋友了，跟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