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幡符

    已是常笙穿来异世的第三日了,可外面一直淅沥的小雨让山路变得湿滑难行,常笙只得被困在这小小道观里。

    她倚坐在窗栏边,一身浆洗褪色的灰蓝道袍松松挂在身上,长发披散脑后,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束发的桃木簪探出窗外,闲闲逗弄着飘落的雨滴。百无聊赖中,常笙开始思索为什么自己会身在此处:也许是因为自己前世的经历过于苦涩,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补偿这重生穿越的体验,主打一个天亦有情?

    常笙低头看了看握在自己手中的《符箓大全》,又有些遗憾。可惜没能穿到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中躺着享福,只是代替了另一个同样名叫常笙的孤女活在这世界。至于原主……常笙黑黑的瞳仁被垂下的眼睫挡住,她低声自问:“是谁杀了你?也会来害我么?”

    原主也不完全是一个普通孤女——这世界极少部分的人可吸取天地间的灵气进行修炼,原主便是其中之一,世人称这类人为神启者;当然也有能吸取灵力的动物,被称为灵兽。只是世间灵力稀薄,修炼起来极其困难,大部分神启者都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努力修炼一世也只能为自己多争几十年阳寿,有缘碰上个懂道行的师傅,才能学几个移形换物之类的小法门。

    至于什么拜入宗门修仙,那更是不存在的。修炼如此困难,又修不出什么花样,是也没几个人有能力或闲情开一座山来做教学基地。倒是偶尔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神启者去搞那劳什子邪.教,都是刚刚冒头就被朝廷大力镇压了,连带着,后来朝廷连办宗门也禁止了。若实在想学修仙,那好,上山出家去吧,佛门道门自选一个,这辈子别想吃肉成家。多活几年的代价是斩断红尘,又有几个人舍弃得了?

    原主身在道观也不是自己选的。她十岁家乡遭了妖兽袭击,她逃亡路上被这道观的主人捡了回来,在这小小道观一呆就是七年。那观主是个严肃的老太太,教了原主一本经文,几个吸收灵气强身健体的法门之后就不再授业,常笙现在手里这本《符箓大全》,都是昨天她千求万求借来的——这可是她师兄压箱底的宝贝。

    一朝穿越成文盲的常笙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年读书也不必那般拼命,头悬梁了十几年高考都没命考,眼下又要学一遍新的。这两天常笙窝在屋子里一点点摸索自学,刚刚照着书上画了两个符,就让常笙几乎脱力晕倒。她企图自学成大师离开道观下山给人写符赚钱的路也断了。常笙开始仔细琢磨未来何去何从,没钱没文化没功夫,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她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着,一边闭上眼睛仰面躺在窗前的罗汉床上。

    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树枝摇晃的声音,马上常笙就感到一块巨石砸在了自己胸口。她闷哼着撩开眼皮却对上了一双红彤彤的大眼阴恻恻盯着自己。常笙本能的用尽全力抬起小臂,用双拳狠狠把那红眼怪物从自己身上击开,那红眼怪物被她推出去很远,“咣”的一声砸倒了门口的面盆架子,而后被掉落的铜盆扣在其中。

    常笙一边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一边谨慎的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只见铜盆慢慢挪动,怪物显出身形,好似是一只体型超标,且过于圆润的大耳白兔,正呆懵的甩掉倒扣在它兔身上的面盆。

    不对,怎得这兔身上还插了一对鸡翅?再一细看,居然是原装的——这翅膀实在小的不成比例,又光秃秃没几根毛,到真像是给兔子挂了一对没拔干净毛的鸡小翅。

    “竟闯来只灵兔,还是个傻的。”常笙给了兔子一个评估,心中大喜——未来的日子这不是就有出路了吗?这哪是不速之客,分明是天降祥瑞~

    常人或许会对灵兽有些顾忌,但常笙不会。传闻曾经有厌恶人类的灵兽,虏了一个小村落的人想养着慢慢吃。这类传闻常笙不大相信。

    其一,这类生灵大多有些超凡的能力,十分自大,压根不屑与人为伍;其二,在它们眼中,人类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哪怕只是靠近人类聚居的区域,个别敏感的兽都会被熏的眼冒金星,那味道真真是叫兽难忍。

    是以养一村人来吃?哪个兽会如此想不开!

    况且眼前这只灵兔憨傻,也就靠着自己肥胖才出其不意袭击成功,根本不足为惧。若能赶在师兄们发现前降伏了收作宠物,将来带出去好不威风~有一日离开道观,带着这兔去卖艺,也够赚得每餐三个肉菜罢。

    一时间常笙的思绪美到了八百里外,只盯着这兔发呆,全然没琢磨一下这灵兔为何来招惹自己。

    灵兔看到常笙半天直愣愣盯着它的爱翅,还渐渐目露欢喜,心中十分得意——要知道它一只兔修出翅膀来,是极为不易的。它炫耀似的震震翅膀,灵力向尾根运转。“砰”的一声轻响后那短短一截竟分为三尾,还长长的摇晃着像狐尾般柔软蓬松。接着它双腿一蹬,一只肉兔炮弹般直冲博古架上唯一一个青瓷瓶子而去。

    大概是眼看打不过,要把这小道姑的窝毁了再跑路,真不知是哪里来的仇怨。

    常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跑向博古架——这原主算得上是家徒四壁,整个架子上都是些破破烂烂的泥雕木塑,也就这青瓷瓶还算得上是个摆件儿。

    然而常笙哪跑得过那长着翅膀的兔子?

    常笙还未赶到,灵兔早已轻松便撞翻了博古架,别说那青瓷瓶,连博古架眼下也成了一堆烂木。而那灵兔却是眼睛骨碌一转,扭头跳上书桌,把桌上笔墨纸砚往地上一扫,又冲着侧边垂帘后的衣柜而去。

    常笙感觉一股怒火猛然从胸中窜起。

    这兔子欺人太甚,屋里就这些物件儿,它要全毁了不成?

    她一把抓起小桌上两张她刚刚学画的停幡符,也朝着衣柜扑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兔一头撞向了柜,人也一头撞向了兔。

    随着兔一声哀嚎,半截撞破了柜门卡在柜里,半截被后面的常笙死死摁住。

    那两个停幡符竟是有用的,常笙一手一张贴在兔身上,明显灵兔后腿和尾巴都渐渐耷拉下来,哪还有刚才活蹦乱跳的威风劲。

    常笙大松一口气,先束好乱蓬蓬的头发,才慢悠悠从破洞拽出哭唧唧的湿兔子,一手提着兔后脖颈,一手托着兔身,往隔壁院白师兄屋走去。白师兄向来负责全观十余人的一日三餐。他那里兴许有质量好些的笼子竹筐,来安置这倒霉兔子。

    常笙加快脚步——这胖兔子她是多一刻也抱不动了。

    可惜她的小院在这道观最后方,顺着脚下这条小路,往前东边是观主徐夫人的院子无归院,西边正对着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小路尽头才是师兄们的宿处清山院。这清山院的正门,便是道观前院的后门。

    小小一座道观名为德宝观,前院正北一座供奉三清祖师的主殿三清殿,东边是财神殿和救苦殿,西边则是待客堂和上早晚课用的道源厅。

    院子正中有棵一人高的枯木,据说是半截雷击枣木,被观主贴了层层的符,又拿布里外三层包了好几圈,还拿小臂粗的铁链缠绕,看着很是神秘。

    走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常笙才到白师兄屋门前,她颇有些神秘的压低嗓子敲门:“白师兄,在吗?”

    门猛地向内拽开,只见这白师兄已是五十来岁的样貌,生的很是高大,膀大腰圆还配有一脸络腮胡,看着既不像道士,也不像厨子,甚至……不大像好人。

    白师兄连珠炮似的开口:“怎么说都没用!旁人一看便知我是个道士,我怎能犯戒给你买鸡来炖!”

    “再者观里一共三口锅,给你用了做肉汤,我们以后——”说话间白师兄看了一眼有点被淋湿的小师妹,瞳孔一震。

    “兔子更不行!”

    小师妹怎得如此饿令智昏!

    虽说小师妹大病初愈是该补补,可也不该为难他一个皈依道门的人破戒啊。

    白师兄升起一股无力之感,只能多给小师妹熬几罐药来弥补了。

    常笙扬起小脸,手臂颤巍巍的举起那湿兔道:“白师兄,你细看看。”她那圆圆的杏眼此时弯弯又亮晶晶,是满脸的得意,轻轻扬起的嘴角甚至还透露出丝丝的狡黠。

    这还是往日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吗?

    白师兄心头一阵恍惚,细看向那过重的兔子。

    “这是灵兽?你收了这灵兽?你可有受伤?你身体刚刚大好,还好只是灵兔,若再遇到其他灵兽可万不能再这样鲁莽行事了!”

    大可交给师兄我来处理,毕竟我想养这样一只毛茸茸也好久了。

    当然,白师兄后两句的心声常笙是听不到的,她只觉得心里暖暖:“我没事的,只是损失几件家具。我的符已经镇住它了,现下它老实极了。师兄你帮我找个笼子好不好?”说罢又颤巍巍晃晃兔子,给师兄炫耀贴在它身侧的两张符纸。

    白师兄细细一看,才认出那笔画潦草的是停幡符,心底诧异这样不规整竟也能奏效。

    他面上不显,只一手接过那开始哼哼唧唧的胖兔,一边教训:“常师妹,可见你还是很有天赋的,有灵力者万分之三四,三四人中又有一半只能吐纳些灵力强身健体而已,你要好好向你师傅学习,莫要浪费了你的天赋。”

    常笙沉默了。她已经很努力了,这灵兔身上的停幡符,都是常笙连蒙带猜废了好大力气才画出来的。

    白师兄转身进屋对兔子掐了个诀,兔子和常笙身上的雨水纷纷化为水汽,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又从角落取来一个竹筐,把瘫成一摊的兔子送了进去,还不忘顺手撸了两把那毛发稀疏的小翅膀。

    那翅膀稀奇是稀奇,但手感真不怎么样。

    “多谢师兄提点,这竹筐刚刚好,多亏有师兄你在。”常笙甜甜道完谢,又问:“观主还有几日回来?”

    白师兄心头美滋滋,却假装不在意那两句夸奖,哪个师兄不想在小师妹面前显得高深一点呢,他只是犯了所有师兄都会犯的错。

    而后他才歪头想了想:“你昏迷那天清早她去祭祀故人的,想来再有三四天便该回来了。你快回去安顿屋里吧,观主回来看见了说不定还要罚你。”

    白师兄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从里面挑出几张来:“这是我画的停幡符,你收好罢。”

    少女喜出望外,画符纸可是需要耗费大量灵力的,白师兄真是豪爽。常笙站起来给师兄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又接了一番天花乱坠的夸奖,看到师兄已经飘飘然到胡子都好像黑亮不少,才抱着竹筐告别。

    直到少女都快走回她的竹青院了,白师兄还坐在桌前回味那一声声

    “谢谢”

    “多亏师兄”

    “这符画的怎这般工整大气”

    ——若我挑些地里的白菜找山下的王婆子讨两碗蒸蛋换给师妹,大概不算破戒吧?

    ——罢了,还是多挑些菜给她换上半只烤鸡最好,那王婆子的烤鸡可是一绝。师妹大病初愈,正该弄只烤鸡来补补那小胳膊小腿。

    ——观主也真是的,那般心善,建了这道观又收养了常笙,怎得总感觉她待常笙有些冷漠?

    ——常笙那天早晨被小师弟发现晕倒在道观的雷击木下,观主却急急说要去拜祭故人,看都没看小姑娘一眼,抓了包袱就下山了。

    白师兄的思绪越飘越远,又开始担心那歪歪扭扭的停幡符能不能镇住那灵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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