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传两百年前,悲喜门首徒颜初景曾与其门内一弟子有过一段情缘。”说书先生洋洋得意地说。
底下的人争相反驳:“怎么可能!她当时可是在和魔尊交往。”
“怎么不可能,我当时还听说……”
颜炽出现后的第二天,颜赤一醒就向江路告别,江路也没有多做挽留,想来是颜炽和他说过。
临走前,江路把颜炽之前的佩剑给了颜赤。这把剑名叫红梧,因为剑柄上刻着血红色的梧桐叶纹。红梧有灵,这倒是让颜赤省了不少麻烦。
颜赤一路靠着红梧指路,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妖族。本来随便找了个茶馆想休息一下,然后就听到这些妖七嘴八舌地说着“颜炽”本人都不知道的“相传”故事。
颜赤面色冷淡地喝完最后一口茶,付了钱走出茶楼。
“红梧,带路,去颜府。”颜赤说。
红梧没有反应。
颜赤沉默片刻,然后换了个说法:“红梧,回家。”
红梧身泛红光,随后飞到颜赤身旁。
颜赤跟着红梧,一直走到那条熟悉的街道。吆喝声叫卖声依旧。走到颜府门口,梦中那块牌匾早已不见。
颜赤推开门,宅院里池塘早已干涸,房屋早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清从前的样子。门前的枯树让整个院落更显萧条。
颜赤迈步走近,一道红光从眼前闪过。
是红梧!
红梧扑到枯树上,明明只是一柄剑,颜赤却感觉它像是扑在老朋友怀里痛哭。
颜赤向枯树走去,在她刚刚靠近枯树时,四周场景不断回闪,时而是夏天,荷花开,小颜炽坐在树旁乘凉,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学堂的趣事,时而是冬日晚上,小颜炽软糯糯地说:“哥哥,给我堆个雪人吧,我要穿红裙子的美丽雪人。”
春夏秋冬四季不断交替轮回,可每个场景都有小颜炽,小颜炽的喜怒哀乐都被记录,这些片段不断涌现,看得颜赤眼花缭乱,不知过了多久,画面逐渐稳定,然而却定格在灭门那晚。
夜里,颜府红灯高照,本是颜府嫡女的生辰之日,一群穿着白色衣袍的仙门“君子”却个个漂浮在颜府半空,他们没有人们口中的仙风道骨,反而像索命的厉鬼。
他们张开血盆大口,指责颜炽说:“竖子,身为仙族人,却屡屡口出狂言,不敬仙族。子不教,父之过。颜府居心不良,为保仙族安宁,众仙听令,杀!”
彼时意气风发的颜炽,谁也瞧不起。她看不起道貌岸然的仙族人。她口中的不敬,是仙族在妖族地界,欺压妖族百姓,她为何要忍。
颜炽心中愤然,举起红梧,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府内厮杀声不断,颜府虽为妖族大世家,却因正值颜炽生辰,守卫松弛。反观悲喜门准备充足,他们在颜府四周下了结界,界外是颜府的欢声笑语,界内却是刀光剑影。
颜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
颜父自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他看了眼颜母,颜母心中明了。
“颜景!”颜父大声喊道。
颜景看向父亲点头。
一棵火红的枫树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拔地而起,挡住了仙族的视线。
颜母拉着早已杀红眼的颜炽走到老树前,对着老树跪地,叩头。
“感树神庇护颜家多年,然今日颜家遭逢大难,或令颜家倾覆,罪妇不敢求您帮颜家渡过此劫,但求可以救小女一命,我愿意以我们夫妇二人三世生命为代价,求树神成全。”颜母声音颤抖,却极尽虔诚。
老树晃晃了枝叶,像是在点头。
“母亲,不要,我不要。”颜炽慌张地对着颜母说。
颜炽见颜母叩头不起,也冲神树跪下,不停地磕头,嘴里慌慌张张一直说着“求树神,不要,求树神,不要,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我不该走……”
契约已成,无法更改。
颜母抬头,看见颜炽逐渐消失不见后,泪水夺眶而出。
“谢树神成全!”
而此时的颜炽仍在颜府,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也幻化出本体,同父亲和哥哥挡在前面。
悲喜门众人前后攻击,颜炽带着红梧冲上前,想将他们赶开。却穿过了仙族人的身体。
她碰不到他们。
颜炽不相信,疯狂地挥着剑。碰不到,为什么碰不到,为什么!
颜炽崩溃大哭。
她看着悲喜门众人合力操纵火焰,整个院落火光四起,颜炽看他们放火烧着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直到化为灰烬。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太阳逐渐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她亲人却没有了明天。
仙族人看着破败的院落放肆大笑,嘴里念念有词;“妖族世家?不过如此!”
颜炽看着她们洋洋得意的嘴脸,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
回忆戛然而止,周遭恢复了宅院的苍凉。
颜赤站在老树面前一动不动,她在回忆中是附在颜炽身上的,巨大的感情波动让她有些回不过神。过了好一会颜赤才慢慢抬头。
面前这棵树就是回忆里的那棵老树。
老树晃动枝叶,枝干上绿芽冒出,生出树叶,似刚刚苏醒一般。
一片叶子掉落,拂过颜赤的额头,像是安抚。
随后树叶迅速枯萎,老树周身泛起白光,最后整棵树聚成一点白光,飘到颜赤面前,幻化成一块白玉玉佩。
颜赤伸手接过。
这应该是颜炽父母留下的,颜赤珍重地将它配到腰间。
颜赤整理了下思绪,向院落深处走去。红梧飘到颜赤身边。
大火烧得房屋已所剩不多,又经几百年雨水的不断侵蚀损坏严重,就算原本有线索,估计现在也消失了。但颜赤仍是将整个颜府绕了一圈。
走出颜府,颜赤抬头看向那本该放颜府牌匾的地方,终究什么也没做。她缓缓将门关上,年久失修的大门吱吱作响。
颜赤原路返回,一路上,叫卖声吆喝声依旧像梦里一般,喧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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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赤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家茶馆。
说书人换了个故事,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仙族星阁的阁主——乐玄。
颜赤要了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众所周知,星阁众人可通晓天意,而这乐玄作为这星阁之主,更是可直接传达天意。可就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却在一人身上跌了跟头。”
众人皆好奇地问:“谁啊!”
这次这些妖倒是不猜了。颜赤喝了口茶,继续听。
说书人终于不吊人胃口了,慢悠悠地说:“就是曾经咱们妖族中的大世家颜家的嫡女——颜炽。”
众人目瞪口呆,颜赤眼角抽搐。
说书人摇着扇子,清了清嗓子,晃晃悠悠地说:“咱们有钱的捧个钱场啊!”
这时一道懒散,却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颜赤身后响起:“快讲快讲,我这有钱。”说着让小厮掏出一沓银票放在说书人面前。
说书人顿时喜笑颜开,又继续开始讲:“相传当年……”
颜赤不由得向后瞧了一眼,却与正四处打量的少年对视。
原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少年看见颜赤后突然瞪大眼睛。
“颜……”少年刚叫出声,就被红梧挡住嘴。
少年渐渐冷静下来,小声问道:“颜炽,你没死?”
颜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所以没说话。
少年见她不说话,着急地问道:“你这些年去哪了,父皇一直在找你。”
父皇?颜赤斟酌犹豫了半天,见少年逐渐暴走,最后破罐子破摔地问:“你谁?”
“我谁?我……”少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颜赤:“你。”然后又指了指自己,“问我,是谁?”
颜赤对于他浮夸的表现并不感兴趣,只是淡然地点点头,然后拿起茶盏。
少年深呼出一口气,看着静静喝茶的少女,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妖族少主,韩锦。你的未婚夫!”
颜赤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韩锦问道。
颜赤沉默。
韩锦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对等你几百年未娶的未婚夫没有想说的吗?”
颜赤看了她一眼说:“快些找个人娶了吧!”
说完,放下茶钱,起身下楼。
韩锦连忙追了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这些年去哪了,我和父皇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颜赤说:“找我做什么?”
韩锦拍了拍手说:“怕你做傻事啊!当年你求父皇在仙魔大战帮助魔族后就消失不见,你知道我们多着急吗?”
颜赤听后,终于停下。她看向韩锦,眼中满是迷茫:“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担心……我?我可是利用了你们。”
韩锦听后深吸一口气,心中告诫自己忍耐,然后终究没忍住,在颜赤头上乱揉一通,然后说:“说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就当时仙族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要还是缩着不动那才叫人耻笑。当初就算你不来求我们,我们也打算帮魔族了。”
韩锦顿了顿,然后又小声地说:“而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当初颜伯父把你抱回来时,还是小小一只,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
颜赤听到这番话后愣住,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