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沅蔓瞳孔骤然放大,捏着白玉茶托的那只手微微发力,连着关节处都泛起了白色。
“瞧瞧,这一听成亲,都害羞成这样了,”李容卿轻笑,握着沅蔓的手掌,好似万般疼爱,“妹妹放心,长嫂如母,有我和夫君帮你照看,定让你嫁个如意的!”
沅蔓身子一抖,桌子上那只白玉盖碗瞬间倾倒,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丫鬟连忙过来收拾,而沅蔓却像是被吓住了一般,只呆滞的看着前方。
“嫂嫂,你有所不知,我原是嫁过人的,也生了一子,只是时运不济,我那夫君被山匪砍死,正巧遇上表哥,才救了我孤儿寡母。”
说着话,沅蔓清亮的眸子里,已经露出几分晶莹,薄唇一抿,泪珠吧嗒滚落下来,摔成了几瓣。
李容卿皱着眉,听着沅蔓那可怜的身世,眼中倍感同情,叹了口气,一把握住了沅蔓的手。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不过妹妹放心,既然到了太师府,那些事情便过去了,从此,你是太师表妹,有我和夫君为你做主,哪怕是二嫁,也定是风光无限。”
二嫁……
这两个字如同尖刺一般扎在沅蔓心上,可怜她一心为了柳君召,等了这许多年,竟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
沅蔓还想辩驳些什么,李容卿抬手拍了拍沅蔓的手背,冲着卧雪一伸手,握着将一份折子递了过去。
折子被打开放在沅蔓面前,沅蔓神色狐疑的看向李容卿。
“三日后,便是太师府的春日宴,届时,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会来的,你只需细细留意,看上便同嫂嫂说就是,其他的,嫂嫂自然会为你安排。”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李容卿又握紧了沅蔓的小手,“我们家沅蔓生的好看,又这般温柔,配的上世界上最好的人!”
沅蔓咬着牙,一时竟是分不清李容卿是真为她好,还是藏着更恶毒的心思。
不过无碍,她已经是君召哥哥的人了,更是为君召哥哥生下长子,君召哥哥那么爱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况且,君召哥哥说了,待有朝一日,他剑指皇城,到那时李容卿五马分尸,家破人亡。
而她,入住坤宁宫,她的柏儿,将会被立为太子,先让让她,又何妨?
想到此,沅蔓脸上的神色瞬间软了下来,站起来微微欠身给李容卿行礼。
“但凭嫂嫂吩咐!”
入夜。
明月高悬,寂寂清辉洒满窗棂,李容卿端坐书桌前,只穿着一件桃夭色金丝绣花长裙,披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
黑发如云倾泻在一侧,一双明眸如水雾一般,朱唇皓齿,艳艳绝尘。
低头盯着纸上自己刚写的三个字:宋景珩!
李容卿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连着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宋景珩那双清冷阴蛰的眸子,像是鬼魅一样紧紧盯着她,她如今做梦都会被吓得惊醒,可明日……就要见他了。
根据前世的记忆,宋景珩作为皇城司,殿前一司指挥使,只命于圣上一人,皇城司也是直属圣上管辖,任何人无权过问。
且宋景珩又是先皇义子,对朝廷忠心耿耿,只要让他嗅到一些不对劲的气息,就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她那日扫了一眼柳君召写的折子,那根本不是折子,是给顾侯去的信,一个被贬塞外,手握重兵的侯爷与朝廷太师书信密切,其中必有诡异。
如今柳君召羽翼未丰,她要做的就是,让宋景珩盯上这事儿,帮助宋景珩顺藤摸瓜扳倒柳君召,而她,只要在出事之前与柳君召和离。
那便可以,全身而退!
想着,李容卿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压了下去,将面前的纸张揉成一团,吩咐卧雪拿出去烧了。
彼时,便听见外面一声哭腔,声音凄惨悲伤,连着李容卿院子里的人,都给惊动了。
“是谁在喊?”
卧雪匆匆进来,眉头紧锁。
“回夫人,是沅夫人,小少爷听闻夫人要给他找个后爹,气的病了,如今沅夫人正伤心的哭呢!”
李容卿不禁被逗笑了,手指轻拽了拽披风的领子,看向了沅蔓的方向。
“大人可曾去看过?”
“看过了,似乎也是有些生气的,但沅夫人闹得太厉害,大人也烦躁,今日又去书房了。”
李容卿点点头,柳君召昨日说来看她,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连个动静都没有,该是为了这件事生气了吧。
想着,李容卿吩咐卧雪备了茶羹,简单收拾了一下,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柳君召还是同往常一样,坐在案前,愁容不展。
李容卿缓缓过去,立在柳君召身后,小手轻轻替柳君召揉着那酸痛的肩膀。
柳君召一怔,反应过来,飞快将面前的折子合上,连身子也不转,直接将李容卿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了下去。
他倒是不知,自己这小妻子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先是给了沅蔓下马威,又想着法子沅蔓嫁出去,这太师府,何时轮到她做主了?
“夫人,”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两日公事繁忙,怠慢了。”
李容卿忍着嫌恶,手臂再次缓缓圈过他的脖颈,眸子紧紧盯着书桌旁的那只火盆。
她猜得没错,柳君召每次收了信,定是会烧掉,这几日他公事繁忙,今日自己又出言刺激沅蔓。
沅蔓缠着他抱怨,他一时分神,行事上有些失误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不,就瞧着火盆里有拇指大的一片纸张还没烧干净。
“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夫君忙了,我便多朝着夫君走几步,只要能日日见着,便觉得心里暖了。”
柳君召心中冷笑,想将她推开,一时,还是忍住了。
“夫人来的正好,我正想与你说,沅蔓刚经历了丧夫之痛,那孩子才五岁,现在让她嫁人,是否有些不妥?”
李容卿,掩唇轻笑起来,转过身来,蹲在了柳君召的身侧。
“夫君,难不成,你我还能养妹妹一辈子啊!”
“有何不可?”
柳君召皱眉,李容卿笑的更开怀了一些,弓起手指,轻轻刮了柳君召鼻梁一下。
“夫君真说的孩子话,妾身自然也是愿意的,今日一见表妹,便甚至喜欢,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意,可越是喜欢,越是不能自私的将表妹留在府中啊。”
“夫君且想,北楚女子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相夫教子,你我困住了表妹的前程,她日日在府中见你我恩爱,触景生情,心中该是多难受啊!”
柳君召还想再说着什么,李容卿拉着他,又笑意盈盈的说了起来。
“再说了,夫君不为了表妹考虑,还不为了柏儿考虑么?柏儿那孩子虽然我没见过,但他既然喊我一声舅母,自然与亲儿无异。”
“夫君又准备将他以何等身份送学,进官?这京城这样多的权贵,便是半点富贵也轮不上一个平民的儿子,可若是你我做主,这柏儿成了正经人家的嫡子,那便不一样了。”
“夫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便是这样的道理,再说了,妾身也没说现在就要将表妹嫁出去,是想着先让表妹看着,以后有合适的,再由你我做主,若是没有,那一直养在太师府,又有何不可?”
李容卿说完,柳君召心中不禁升腾起一丝暖意,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
“你真是这样想?”
李容卿点点头,柳君召松了口气,缓缓将李容卿拥入怀中。
是了,她并不清楚自己和沅蔓的关系,只当沅蔓是他的表妹,真心而待。
多好的女人啊,多爱他的小妻子啊!
可奈何命运弄人,他们始终,有缘无分啊!
“夫人,别动,便让我多抱一会!”
温柔的声线落下来,李容卿猫儿一般,将头又往柳君召的怀里蹭了蹭。
趁着柳君召沉思之际,她蹲在地上,身后的裙摆盖住火盆,伸手进去,飞快的将那张纸给抓了出来。
已经得手,便寒暄了几句,飞快的出了书房。
回了瑞雪堂,李容卿飞快将手中的纸片摊开,上面是个红色图案,但只有一半,她瞧不出来是什么,可宋景珩,一定行!
第二日。
春日宴,院子里满园复苏,随处可见高楼池谢,烟柳花树。
春日百花争相而开,不如冬日那般凋零,也不如夏花那般绚烂夺目,而是温婉而含蓄的低着头,像是刚及笄的羞涩女娘。
百花之中,被放置一个个的红木茶几,上好的碧螺春,配上茶点糕片,蟠桃饭,碧涧羹,样式精美,又极具风味。
李容卿今日穿着一身黛青色彩秀水纹褙子,披着烟青色纱衣,那样张扬明媚的容貌,愣是将这园里的百花给比了下去。
“前院布置操办的如何了?”
李容卿微微侧耳,卧雪过来,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全部操办好了,夫人放心。”
李容卿点点头,由卧雪扶着出去了,今日太师府春日宴,府门外整条街都塞满了马车,满身珠翠,雍容华贵的夫人们,揽着自家娇艳的女娘和郎君,流水一般的朝着柳府涌了进来。
李容卿跟在前面应酬,一一与夫人们见礼,遥遥看过去,安阳郡主缓缓下车,身后带着宋家独子宋景珩缓缓而来。
李容卿的手紧紧捏了一下,同安阳郡主见礼。
她母亲是昭阳郡主,与安阳郡主年少便交好,今日来,也是冲了李容卿的面子。
李容卿见礼完,一抬眸,正对上宋景珩那双冰冷如冬日寒潭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