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水晶球》
文/昨夜南星
2023.11.21
楔子
结束六月的最后一个夜班，岑乐在在员工专用的洗手间简单洗漱过后回到办公室，和往常一样打开手机订阅的播客，准备闭目养神半个小时再下班回家。
连续两个月的夜班，掉发、黑眼圈、痘痘，对年轻人而言最致命的三刀，统统刀到了她身上。
“明天我就提离职！”
这样的念头再一次闪过岑乐在有些混沌的脑海，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自从前年年初带她的师傅离职，她被推选当上大堂经理后，每隔几天就有类似的想法冒出来。
跨行进入酒店行业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当上大堂经理，对于绝大多数酒店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很努力也很幸运，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收到任命通知邮件前，她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对之后充满了信心和野心。
“资历欠缺、破个提升。”
经理给她画了一张足够大的饼，升职不加薪，只要一年后顺利通过考核，就能给到她想要的报酬，甚至有很大的几率会超过那个数字。
那一瞬间，打工人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正在吞下一张巨难下咽的“饼”——
无休止的加班、连续不断的夜班、应接不暇的投诉、纠纷处理……一年的时间，考核通过，薪酬却没有达到预期，她的工作热情正在一点点消磨殆尽。
现在支撑她继续工作下去的动力只剩下年底的奖金。
“Tracy，怎么下班了还不走？”
将落在洗手间忘记带走的卸妆油拿回办公室的途中，岑乐在迎面撞上了这间酒店的未来女主人江翘。
岑乐在站稳身子，笑着同江翘道谢：“谢谢，我忘记拿这个了。”她抬起胳膊，晃了晃手中的塑料瓶，淡黄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笨拙地左右翻涌了一下。“你呢，怎么这么晚还下来？”问题抛到对方身上，成年人客气的寒暄。
江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睡不着下来走走，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实在是太闷了。”笑意在说话间加深，不经意的眨眼，温柔中添了几分俏皮。“Lester和他爸爸出去应酬，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她吐了吐舌，“本来他们想带我一起去，但是我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就胡编一个理由逃了过去。”
江翘口中的Lester是这家度假酒店的接班人，也就是未来的男主人周泽豪。
岑乐在曾在去年的庆功晚宴上近距离见过一次，像他们这样工作范围几乎局限于底层的人，除了年底的宴会，其余时候很难见到类似太子爷这样级别的人物，偶尔见到也只是远远扫一眼。
不过，这些人中不包括江翘。
江翘和岑乐在所了解以及接触的属于他们阶级的人都不一样，她很特别……特别的好。
当少数人掌握大多数人都没有的财富、权利以及地位时，现实造就的不平等总会让他们的姿态变得高高在上，昂着下巴扫视所有人，但江翘不会，她平等看待每一个人，也会记住每一个和她有过接触的人。
岑乐在一直很佩服也很羡慕这样的人，记忆力超群，态度谦卑，心胸宽广。
在这段对话发生以前，岑乐在只在一周前和江翘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
顶层的豪华总统套房，太子爷特意为留学归来的未婚妻准备，羡煞不少人。
那天依旧是夜班，下班前突然接到前台电话，通知她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要办理入住，但由于她的直系上级领导不在酒店，因此需要她去接待。
这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正是江翘。
从办公室匆匆赶到酒店大厅，只一眼，看清女人长相的瞬间，尘封已久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
六年前的冬天，她站在麻省理工学院10号教学楼的绿荫地上，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人，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紧张、忐忑还有不安，将近两年的时间未见，记忆中的人还是以前那样吗？
突然闯入眼帘的熟悉的身影，唇角几乎不受她控制上扬，她抬脚上前，右脚落地，有些虚浮。
下一秒，陌生的身影挤入，青春靓丽，笑容娇美又俏皮，熟练地挽住男生的手臂，歪着头冲他吐舌：“有没有被我吓到？”
思绪回笼，岑乐在弯了弯唇角，示意江翘看向她身后的一道小门，等她将视线落到那上面，她问：“想出去吹吹风吗？那里很适合看夜景。”
江翘在室内待久了正闷得慌，听到岑乐在的建议立即点头应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来到泳池边，深夜的泳池寂静无声，只有粼粼波光闪烁。岑乐在找了块视野最好的角落，习惯性俯身让客人先坐，江翘被她的举动逗笑，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你现在是Tracy，不是岑经理了。”
“嗯。”岑乐在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一下子忘了。”
城市里空气还有光污染严重，星空几乎无法看到，仰头所见只有高高悬挂的弯月，以及零星几颗星星。
岑乐在依旧能想起自己小时候，生活在乡下，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可有了外婆和同龄的小伙伴作伴，每天过得也很开心。
群山环绕的村庄，夜晚一仰头就能看到漫天星辰，月光皎洁明亮，没有路灯也能照亮回家的路。
“你一个人这么晚回去安全吗？”江翘突然起了话题。
岑乐在转过头看她：“安全。我住的地方离这很近，不到十公里，开车只需要二十几分钟。”
“那就好。”
江翘静静地看了会儿岑乐在，又说：“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你。”
岑乐在一愣，几秒后笑笑说：“我长相比较大众，所以很多人都和我说过这句话。”
江翘摇头，从躺椅上坐起来，表情很认真：“不是的，我真的见过你。”她眼神专注，“我有印象。”
岑乐在的长相并不明艳，不属于一眼大美女的类型，不笑的时候有些清冷疏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可一旦笑起来，像小鹿一般清澈透亮的眼睛就会变成弯弯的月牙，很是可爱。
江翘就是被她的笑容吸引。
“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非常好看，感染力也超级强。”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所以抛开其他，这份工作很适合你。”
江翘的话让岑乐在有一瞬间恍惚，以前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人还说会让她的脸上一直拥有笑容。
沉默的几秒钟，江翘的记忆复苏，她拍了一下手，将岑乐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说：“我想起来了！六年前在波士顿，你和Shaun……”
-
回到家时间已经接近两点，岑乐在顶着困意在浴室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中途险些睡着。在上眼皮耷拉，马上就要和下眼皮合上的时候，一通语音电话将她迷迷糊糊飞到大草原的意识猛地拽回。
她拿过放置在浴巾上的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备注名字时，松了口气，按下接听按钮——
“Hello Tracy，睡了吗？”
明知故问！
岑乐在有气无力的回了句：“你很无聊。”
贝佳韵“咯咯”笑起来：“我飞机刚落地，第一个联系的人就是你，你开不开心？”
“开心，超级开心。”岑乐在换了个姿势，两只胳膊搭在浴缸沿。
“好敷衍啊。”贝佳韵撇撇嘴，“要不是为了见你，我才不会这么晚赶回来呢。”
“你和会恩还有鹤冉也是这么说的吧。”
“嘿嘿，被你发现了。”贝佳韵推着行李走出机场，“周六晚上的高中同学聚会你没忘记吧。”
“嗯。”
“就穿上回我们逛街买的那条裙子吧。”
“嗯。”
“画个全妆。”
“嗯。”
“配双细高跟。”
“嗯”
“我周六下午到你家接你。”
“嗯。”
几声提不起劲的“嗯”，贝佳韵一时拿不准岑乐在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换了个问题问：“你很困吗？”
岑乐在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下班到家快两点，还有十五分钟三点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显。
贝佳韵主动忽略后面一句话，“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
“准备下班的时候遇到一个客人，她睡不着，我就和她聊了会儿天。”
“男的女的？”
“女的。”
“大堂经理还需要提供陪聊服务？你们酒店挺会玩。”
岑乐在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象是未来老板娘。”
“你在波士顿遇到的……”贝佳韵欲言又止。
“嗯。”
岑乐在这会儿很后悔当时脑子打结，手快把重遇江翘的事发在了群里。
“你确定她就是吗？”
“……确定。”
“不是，”贝佳韵咬了咬唇，“你确定她真的是蒋序前女友？”
岑乐在睁开眼，江翘的脸庞在脑海浮现。半晌过后，她摇了下头：“以前确定，现在不确定了。”
六年前匆匆一瞥，亲昵自然的举止，她先入为主就将对方认做是蒋序当时的女朋友。后来虽然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蒋序在国外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可眼见为实，所听为虚，她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你和Shaun认识。”江翘激动地站起来，“他看到你跑了立马丢下东西跑去追你！我头一回见他脸上出现惊慌失措的模样！”
听到岑乐在的话，贝佳韵忙追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岑乐在简单复述了一遍。
“这表现真不像是女朋友。”贝佳韵总结，“所以，是不是你误会蒋序了？”
“可能吧。”岑乐在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过也不重要了。”是对是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她和蒋序已经过去了。
“我听徐鹤予说蒋序回来了，周六的同学聚会他也会参加。”手机另一端的人似乎倒吸了口气，贝佳韵抿紧唇，静了一瞬后才继续说：“在在，真的都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