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暄,夏树苍翠。
虞妱身着一袭朱红色纱裙坐在摇椅里翻阅着话本,姿态懒散,而白猫就蹲在她旁边吃着鱼羹,餍足满意。
微风徐徐,一人一猫,无比悠然。
丫鬟走到虞妱跟前,禀报道:“白公子和白姑娘登门拜访,现在正在前厅等候您。”
想到昨日白明淮望向她的眼神,虞妱细眉轻拧。
白明淮对她有意,但她对他无感……还是尽量避开些吧。
“把白猫抱过去给他们,就说我不在府中。”
“是,姑娘。”
前厅内,白明淮见是丫鬟抱来了猫,没有虞妱的身影,面色霎时沉了下来。
他知道,昨日是他太过突兀惊到她了。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后悔……
……
白明淮走后没多久,丫鬟又来报,有些吱唔道:“姑娘……那位周世子又送礼来了。”
虞妱翻着话本,头也懒得抬,“拒绝。”
“他是……亲自携礼上门的。”
虞妱手一顿,“就说我不在。”
“他说等到你回来为止。”
虞妱不自觉一用力,纸面上出现了褶皱的痕迹,淡淡道:“那他就等着罢。”
一直到午憩过后,虞妱在梧桐树下喝着甜汤,慢悠悠地享受这闲遐时光。
她的平静却又被打破了。
丫鬟站在虞妱不远处,观望着要不要上前,神情犹豫。
虞妱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道:“周徵玉还在?”
丫鬟点点头。
虞妱突然感觉好笑,凛若冰霜,仿佛无情无欲的周徵玉也会干出这般稚齿的事情?
“他说,希望姑娘能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虞妱忖量了一会,最终决定出去见他一面,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两人把话说清楚,好聚好散。
……
周徵玉坐前厅内,内心有些沉浮不定,若是可以,他也不愿以这种方式来见她,可是他每日要上下值,而她又极少出府。以及,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太多了。
他等不及了……
他想要将心意诉诸于口。
至于她接不接受,周徵玉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周徵玉闻声望去。
只见虞妱从晴朗天光中走来,夏日之下,她莹白的肌肤如同明珠生晕,一身红裙为其不施粉黛的脸庞增添了几分艳色,乌发如堆云砌墨,当真是美艳绝伦。
虞妱这次没有向他打招呼,目不直视,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待她坐下后,周徵玉道:“虞姑娘。”
虞妱端起丫鬟奉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应道:“嗯。”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她不出声,等他开口。
周徵玉含着歉意开口道:“叨扰虞姑娘了,我先向虞姑娘道声抱歉。多谢虞姑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虞妱面色平静,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周徵玉踌躇了一下,才将他准备以久的话语,将他的心迹剖析给她听:“一开始,我有对虞姑娘抱有诸多……偏见,可是渐渐地,我意识虞姑娘并不是那样的人,全是因为我心思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希望虞姑娘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停下来看向虞妱,见她细眉微蹙,一时间心里有些忐忑,但仍然接着道。
“这些时日里我一直往虞府送礼,一直出现在虞姑娘面前,一直找各种理由频繁接近虞姑娘,是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对虞姑娘产生了爱慕之情,我心悦你。”
周徵玉从未想过,他对虞妱坦诚心意会是在这一种情况下。
这种被人无形拒绝的情况下。
可即使彼此心知肚明,他还是想正式表述出来让她听见。
周徵玉的告白在意料之中,但虞妱没想到他一开始居然对自己抱有这么多不满,可他们之前完全是陌生人,互不认识。
她本来挺生气的,但见他态度诚恳,真心道歉,便放过了他,可心里仍然不爽,她忍不住开口刺他一下。
虞妱睨向他,眼中含着怒气,漠声道:“我对你可没有男女之情。”
周徵玉整个人顿住了一瞬,但他知道自己理亏,垂下眼帘不语。
看见如皑皑冬雪般绝尘拔俗的人,也会做出这般受气包的模样,虞妱起了些恶劣的逗弄之心,想戏耍他一番。
她缓缓道:“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再给你一个机会。”
周徵玉抬头看向她,眼中含着期待。
“我只招婿不嫁人。”
周徵玉微怔,随即唇边缓缓绽出一抹笑意,“无妨,只要你我在一起便行。”
见他依然答应,虞妱也有些怔住:“为何?”虽然她是在逗弄他,但说的也是实话,因为她不可能再嫁人了,而她也觉得他不可能会同意入赘。
喜欢一个人哪有为何……
周徵玉静静回望她。
见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周徵玉正声道: “既然答应了虞姑娘,那我必定会说到做到。你的所有顾虑我都会解决,你只需要接受我便可。”
见他再次强调,虞妱忽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她眼中仍含着质疑和不解,以及淡淡审视。
周徵玉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无非是觉得他们二人家世不匹配,他对她或许只是玩玩而已,他此时坦露出来的真心或许只是迷魂汤。
思量一番过后,他郑重开口:“我既然想与虞姑娘成为眷侣,那必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希望虞姑娘能给我这个机会。”
“而且,等介时我成为了虞姑娘的人,无论任何大小事情,都只有虞姑娘才能做我的主。”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含着一丝赧意。
虞妱听完他这一番话,逗弄他的心思彻底歇了,淡声道:“我对你无意,方才只是打趣而已,你不必再说这些了。”
说完后,虞妱站起身直接走人,却在经过他时被拉住了衣袖。
周徵玉坐在椅子上,仰视着眼前之人。
他的淡色雪白衣袍与她的浓烈朱红纱裙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止他们的外在仪容气度看起来截然相反,还有身份、地位、名望等等……径渭分明,大相径庭。
但实际上他们骨子里却是一类人。
唯一不同的是,她永远高傲淡漠。
而他却想为她低头。
“可以给我一个原因吗?”
如果有哪里做错的,他会改正。如果有哪里不够好的,他会按照她的标准来精进自己。
原因太多了,虞妱懒得多说。
但或许就只有一个原因——她不相信他的真心。
一时的情话可证明不了真心,至少在虞妱这里,不行。
周徵玉的这番话更像是一时为爱冲昏头脑说出来的,虞妱觉得他日后会后悔。既然如此,不如先帮他认清楚,让他死心。
她道:“没有原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说完后,虞妱想扯出衣袖离开,但他依然紧攥不放。
虞妱望向他,周徵玉如清寒冷玉般的脸庞上长睫微敛,沉默不语。
见他这般执拗,虞妱眼里浮现出隐隐的压迫感,“我们才认识了多久,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对我的喜欢又是从何而来?”
早在她还不知道他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默默观察了她许久,可是这些,周徵玉说不出口……
他自然了解她,他知道她心性冷酷无情,让人难以靠近、难以打动。他知道她的过往和当下。他更加知道,一旦回答错误就会被她彻底拒之门外,再也没有机会。
于是他直视她,目光似要探进她心间回,答道:“我自然了解你。只是关于喜欢从何而来这个问题,我亦不知,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
“如果你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我只能从你身上求解,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探寻你的机会吗?”
周徵玉实在心思弯绕,缜密严谨,听完他这一番话,虞妱差点崩不住想笑,可她还得装作平静。既然她本就不打算应承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和他掰扯了,不必去做没有结果的事情。
她不语,硬抽出衣袖,打算直接走人。
周徵玉见挽留不了她,只好把那句话说出口。
“你杀了林文瑞。”
果然,虞妱停下了步伐,只是她神情也沉肃下来,眼中掠过一丝暗藏的杀意。
见她如此防备,周徵玉的眉眼反而变得软和下来,如潺潺春水般温柔,想要试图融化她眼中的坚冰。
“我并不是想借此威胁你,我只是想说,我了解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你不必怀疑我的心意。
虞妱眼中的杀意慢慢敛去,面上恢复平静。顷刻后,她道:“你说你心悦我,可是我一时半会还有些接受不了,需要时间来考虑。”
周徵玉表示理解,轻声道:“不必着急,我们慢慢来,只要你不将我拒之门外便好。”
“嗯。”
说完后,两人再次安静无言,周徵玉决定先起身回府,留给她时间慢慢平缓。毕竟他态度再怎么温和,终究是知道了她把柄的人。
周徵玉走后,虞妱回想着方才的事情,独自在前厅待了许久。
……
一晃三日便过。
自从那日与虞妱说开之后,周徵玉便开始早出晚归处理公务,他想挤出时间去追求虞妱。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和虞妱相会。
将要事都处理一通后,周徵玉终于得闲下来思量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他想,虞妱应当考虑清楚了。
下值之后,他携着一份轻礼登门拜访。
丫鬟将他迎进前厅奉了一盏茶后,便退了下去。
周徵玉坐在厅里等待虞妱的到来,可是一直等坐到天边泛黑,杯中茶都凉透了,虞妱还是没来。
周徵玉唤来丫鬟询问。
丫鬟道:“姑娘出去了,尚未归。”
“她去哪里了?”
丫鬟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周徵玉目光沉冷,漠声道:“我是刑部官员,你可知道在我面前说假话的下场?”
丫鬟被吓得双腿打颤,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交代道:“姑娘和老爷夫人……一起离开京城了。”
虞妱跑了。
闻言,周徵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他太着急了。
他应当慢慢来的,即使真的被其他男人抢先了,那又如何,反正最终留在她身边的人只会是他。
他应当揣度好那些话语出口之后她会有的反应,然后再作行事。
他应当准备周全,一步一步谋划好后再去接近她。
他应当……
可是,只有无情无绪才能做到彻底理性。
他在虞妱面前永远也无法做到冷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