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初见
万一忘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
恍然在心低嗡嗡震开，许又肩膀恍惚地抖了下。
冷光落在脸上，她低下眼，恍然看着眼前的书。
“数据库系统，构成：DBMS、企业的数据、在DBMS上开发的应用……”
拿着的笔划到手上，一点儿墨散开，黏在皮肤上，她瞧了眼，反复在脑子里想。
记住了么……
她在心底又背了遍。
“数据库系统，构成：DBMS、企业的数据……”
两遍……
不够，还是会忘……
“数据库系统，构成：DBMS、企业的数据……”
三遍，不够……
“DBMS是其中的核心，对整个数据系统的正常运行和维护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了，第一句是什么……
“数据库系统，构成：DBMS、企业的数据、在DBMS上开发的应用……”
四遍……
万一又忘了怎么办……
“数据库系统，构成：DBMS、企业的数据、在DBMS上开发的应用……”
五遍……
胳膊肘被旁边朋友碰着了，许又扯出个笑：“之之，胳膊抬过去点儿，挡到了。”
阎之之连忙移开手，哦哦两声。
手突然颤起来。
胸腔里闷着团气，许又垂眼，抬笔继续划，墨痕逐渐模糊。
不够……
还要多记几遍……
不够……
“数据库系统，构成……”
五遍……
因为露营还有焦虑，她一连几天失眠，好不容易养回的记忆力仿佛又退回去了。
她真的记住了么，还要再记……
不够……
“……你怎么这么没用！”
耳中嗡嗡作响，许又手突然抖起来。
“又又，这些你明明从小就记得就不用……”阎之之转头，截断她思绪。
阎之之看见许又不住颤抖的手一顿，摇着她手：“又又！又又！你别想那么多，你很好，真的……”
许又回过神，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阎之之身上，从帆布包里扯了张纸擦泪。
……差点又下意识陷进去了。
“……又引发躯体化了？没头疼腰酸恶心耳鸣吧？”阎之之见她回神，担忧地说，“你这周要不去医院开点新百达……”
新百达--盐酸度洛西汀肠溶胶囊，治疗抑郁症和焦虑症的药物。
许又瞄了眼书，把书合上，尽力放空自己，仰脸笑：“没那么严重，只是抑郁情绪哦。”
可能是最近没睡好，情绪紊乱了……
“……你不舒服得和我说啊，别憋心里。”阎之之握了下许又的手，鼓励地说，“又又已经很厉害了。”
阎之之觉得握手能给人鼓励，每次遇到事儿总喜欢握人手。
“……嗯，谢谢之之。”许又笑了下，轻轻回握阎之之的手。
“又又，露营社招新我们尽力就好……”阎之之想着什么说，“人不够散了就散了，身体最重要。”
道理是这样……
许又叹出口气，想着露营转移了注意力，但心里还是一团气压着。
……
…………
也没有意义吗……
明明说好至少在露营方面要尽力积极的……
她还是露营社副社长。
不行……
许又放开手，下意识笑：“之之，招新结束后，再说这个吧……”
“……所以说尽力。”阎之之拽了下许又表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叹气顺着她思考招新对策，“辩论社招新的西装美男计挺好使的，动漫社社长不是和辩论社那个鱼什么是朋友嘛，听他说 ，一天就招了二十个人。”
“真厉害，社长说，要是辩论社路妄在的话，人招得更多呢。”
“要是我们能把路妄拉进来，说不定就不用担心招新了……”阎之之说着叹气。
“……路妄是谁？”许又问。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校草……？呃呃……大概，反正之前有个关于他的视频火了……”阎之之用笔盖挠了下头，“社长说他人缘挺好，长得挺帅。”
“……这样啊。”
自己辩论社的事儿都没兴趣，露营社肯定更别想找他帮忙了……
不过找帅哥招新，她们学校女生多，是可以试试。
但帅哥上哪儿找？
眼前突然闪过个模糊的影子。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到那男的。
许又记不得那人的脸，但隐约有个气质不错的印象。
这几天，那男的老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晃。
许又一直觉得那男的有点烦，现在突然开始期待他在她面前晃了。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上他……？
铃声一响，老教授梳着大背头，仰着下颌进教室，打开全英文课件。
许又收了收心。
窗外一声萧条的蝉鸣，临近秋天，光隐去了，C市的天如常阴冷空落。
许又耷拉着眼皮，空懵地盯着书上的字。
要是露营社都不……
许又摇了摇头。
不……
还是得尽力……
下课铃响。
“又又，我动漫社还有事，先走一步，中午食堂见啊。”阎之之提着包，慌慌张张地往外赶。
“之之，你笔没拿。”许又把她笔拿起了说。
阎之之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帮她拿回去吧。
许又本想随人流走出教室，刚巧碰着同出教室的教授。
“李叔叔……”许又见躲不过，率先笑着打了招呼。
她数据库原理教授和她爸是同事，关系也还可以，隔三差五到她家来吃饭。
“课随便听听，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李教授看着许又，临走时还开着玩笑，“问你爸也行，就是那老古板咕噜几次也讲不明白。”
许又笑出声，乖巧恭敬地说：“是李叔叔口才太好了。”
李教授笑，拍了下许又：“……学业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嗯………李叔叔再见。”
许又笑着点头，见李教授离开，脸上的笑才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许又洗了手走到楼梯间，扶着栏杆往楼下走。
X大是百年名校。栏杆上铁锈星子斑驳，隐隐透着股年代感。
她其实是靠露营才慢慢好出来的。
那阵子，她身体很不好，也很少能感受到除麻木、悲伤以外的情绪。
后面因为徒步，她才开始主动锻炼身体……
“那、那个……”
嗯……？
许又突然被这声儿扯回神，顺着声音往楼下瞧。
楼梯下站着一男一女，女生望着男生，攥手鼓起勇气：“……我喜欢你。”
撞见人表白了。
许又移开视线，顿了会，觉得没什么关系，挎着包径直往下走。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
声音利落冷淡 ，掺杂着不耐烦。
好拽啊，这男的。
许又在心底啧了下，视线又撇回去。
栏杆刚巧遮着男生，看不见脸，只能瞄到他穿的灰蓝T恤。
冷白皮，一手拿着书，另一手直接吊儿郎当地插进兜里。
……是他。
灰蓝布料干净利落地勾勒出那人修长身材。
阳光割碎阴影 ，肆意落在他身上，连带着他话语都参杂着张扬。
“同学，我今天忙得要死，等会还有课，你死缠烂打又以问问题为借口叫我到这儿就为了说这些话，真挺败人好感的。”路妄啧了声把书递过去，毫不留情地转身，“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女生不可置信地接过书，呆愣了瞬，大概是察觉到楼上有人在看她，女生抬了下头。
许又看见她落下的泪。
两人视线对视的刹那，女生错开眼，一揩了下腮颊，捂着脸脚步凌乱地逃离了。
女生仓促细碎的脚步声散落在楼梯间。
路妄扫了眼，眼皮没抬一下，兀自迈开大长腿就散漫地往上走，身下阴影子折落进灿金阳光。
他迈了步台阶，发觉上面有人，无意识仰头抬了下巴。
许又视线落在他脸上时，眼睫微颤。
路妄掀起眼皮，瞧见许又瞬间，插兜里的手攥紧成了拳。
两人视线沟汇了瞬，许又想到刚才的女生，有点拒绝地挪开眼，继续迈步。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大概是喉咙痒，微咳了声，喉结重重往下一滚。
这男的要干嘛？
许又谨慎地瞥了他眼，没吱声。
“……许……同学。”路妄临时改了口，“你鞋带掉了。”
胡扯什么。
许又看了眼脚上绑得端正的鞋带，淡静地看着他。
“……抱歉。”路妄侧了下头，手从兜里晃出来压着脖子用胳膊遮住微红的脸，“看错了。”
“没事。”许又笑着说。
害羞？
刚刚拒绝别人不挺利索？
奇怪的男的。
她瞄了他脸一秒，又调开眼迈下步台阶。
擦肩而过的瞬间，路妄偏了下头，看着她。
两人渐行渐远。
脚步声交错，唱昆曲般你一唱我一和地响起，震散在空落的楼梯间，荡得人隐隐心颤。
许又低落眼眸。
好不容易又撞到他，长得还行……就是脾气似乎不太好。
之后不一定能找到个好看的……
不知道叫他帮露营社招新能不能成？
刚刚见他看她的表情，是喜欢她的脸？
许又观察，她脸长得应该还不错，不然初高中她抽屉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的情书。
要不……
还是试试……？
许又停下脚步。
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个，”许又脚踅个弯，仰头，“……同学，你这几天有空吗？”
“……找我帮忙？”路妄立刻驻下脚步，垂着头看她。
“社团招新的。”许又嗯了声，见他没反感，主动上前靠近了他些，笑着借夸他试探，“主要是同学长得太帅了……”
“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些词简直就是专门形容你的。”
话说得许又自己背上都渗了鸡皮疙瘩。
……好尬，真的好尬。
“…………”
路妄有点无语地瞧着她：“够了，不用客气。你直说什么忙吧？我等会儿要上课，赶时间。”
这男的似乎挺反感她直白地夸赞？
对有好感的女生的这样，是从小到大都长得还可以么，周围估计有不少人夸他，人缘应该还行……
“……社团招新。”许又简洁地说，“露营社招新。”
“……可以。”路妄垂落眼皮，利落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加个微信细聊？”
……这么快就同意了？
许又听到他说后面这句，还是留了个心眼，笑着回他：“……□□可以吗？”
“也行。”路妄听出她顾虑，冷淡地瞥了她眼，没大在意，“我扫你？”
“好的。”许又拿出手机，“备注许又。”
路妄垂头往她那边挪了步。
脸长得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凶，招新应该……没问题……？
但要是他朋友多的话应该还可以拉点人进来。
许又移开视线点开二维码。
一丝青柠香传来。
许又抬头扫了他眼。
身上还喷了香水啊……
“具体在手机上聊，我马上要上课，先走了。”路妄把手机丢回兜里，瞧着她说。
“好的，谢谢同学。”许又笑着说。
“不用谢，”路妄看着她，笑出声儿气音后，转头厚着脸皮开玩笑，“我助人为乐活雷锋。”
许又愣了下，噗嗤笑出声。
哦，活雷锋小哥。
自称活雷锋啊。
她一边乐着往下走，一边顺手把他备注改成了--【浑身香气儿的活雷锋】
--
拐角后，晒落一地灿金阳光。
路妄几步走到拐角，背抵着白墙，两只手攥得死紧，手心全是津津冷汗。
半晌，他低头张开手，往裤兜里一捞掏出手机。
路妄觑见手机上许又的□□号，仰头，抵着墙深深吁出口气，下颌线更清晰了。
艹，真拿到了……
突地笑出声懒漫清亮的音儿。
他抵着墙兀自傻乐。
“路妄！你在这儿傻笑什么？都要上课了，这可是赵教授的课，不准点儿到可是会挂课的。”王富瞧见，拽过他就往里走。
路妄笑了声，和王富并排着走。
“……那咱俩得快点了。”
“我咋觉得你今天心情不错……”王富说。
“那是。”路妄偏了下头，刚巧隔着栏杆觑见走到远处树下的许又。
他又笑了声回：“遇着了好事儿，当然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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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食堂，白炽灯晃亮地照着。
“之之，你不知道，我刚刚看了个美食博主吃了几碗面的视频，他吃了好多，我看着视频就已经饱了……”
许又把筷子递过去，转眼看见面前碗里堆得高高的米饭还是愣了会儿：“现在真吃不这么多。”
她其实得过抑郁症并发的厌食症，阎之之怕许又又饿出问题，吃饭时，总喜欢给她打很多饭。
戒了欣百达后，许又胃口好了不少，没之前那么厌食，但也吃不下这么多。
“你就算看了大象吃一吨水果都得把这饭吃完。”阎之之态度异常坚决，“要吃完。”
“……”
许又瞪着那碗饭。
阎之之盯着她。
许又顿了下，还是拿起了筷子。
“……好吧。”
阎之之从冒菜碗里夹了白菜吃：“又又，你刚刚不是说找到个帅哥帮忙招新？”
“唔……”许又咽了口饭，“对，下课时撞见的。”
“怎么我就没这运气。”阎之之嘟嚷了声，给许又夹了块牛肉，又给自己夹了块，“那小哥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许又笑了声，“他说他是乐于助人的活雷锋。”
这事她能乐一天。
自称为活雷锋的人。
这人看起来还是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小哥。
许又笑。
“……啊？”阎之之震惊了下，也笑，“……真有人这么说？”
许又夹起肉吃，闻声点头。
下课铃声响了会儿。
“对了，又又，”阎之之瞧着手机，说，“你这周该去看咨询师了吧？”
“我妹下周生日，她缠着要我请她吃那边一个甜品店的蛋糕，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阎之之说。
感觉忘了个事……
对了，招新具体事项还没和活雷锋同学聊……
许又点头，看着手机发了张图片，继续努力吃着饭。
【我拍了拍‘浑身冒着香气儿的活雷锋’】
【平静的又又：各社招新时间及地点表（图片）】
还没等她打字那边就发来条消息。
【浑身冒着香气儿的活雷锋：明天都有空，下午上完课我来招新点看看，顺便讨论下招新对策。】
许又啊了声说：“之之，下午你可以看到那活雷锋小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