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债?

    郑娴心里惊起一阵恐惧。

    她曾经为了打听何少音的私事,常去何家后院缠磨家僮怀远,怀远总默不作声。

    直到一次,被来何府送中秋节礼的母亲撞个正着。

    没过多久,何夫人去郊外佛堂例行祭拜。碰巧,何少音那日听学晚归,母亲便教训起陪同听学的家僮怀远。

    后来她细细打听了,当日殴打怀远的小厮,个个是郑府里的好手,先前都是练家子出身。看着只破皮、不流血,实则内里下了死手。

    她亲眼见过怀远的尸首,乌紫青斑,骇人可怖。

    惨死的怀远,是母亲给她的警示。

    再后来,坊间未传她和怀远的私事,倒是传起何少音和怀远如何如何……

    怀远死后,何少音生了场大病。

    可病好后,何少音一举一动和以前一样,待她如此,待她母亲亦如此。

    为此,她背地里不知嘲笑了何少音多久,只当她是个好拿捏的。可如今,她冷不丁地说起命债一事,难道她想报复?

    外间传来一阵仆妇的脚步声,“夫人让姑娘过去说话。”

    何少音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乖顺模样,在经过郑娴身旁时,瞧也不瞧她一眼,只冷冷说道:“你走吧。”

    今日是薛崇斩首的日子,何夫人叫她过去,不过是叮嘱一番莫要出门的话。

    陆戈先头和她打过招呼,她也做好了在家的打算,口中连连应承下来。

    “娘子鬓间的步摇怎么不见了?”端着果子的沈嬷嬷眼倒是尖。

    这么一说,何夫人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少音微微一笑:“今日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就搁在妆台了。”

    想到太阳一到正中,一条人命就没了,不免唏嘘一番。这才特意和今日梳妆的婢女说,把步摇搁置起来。

    等回到屋内,早已不见了郑娴的身影。少音懒懒的坐在妆镜前,向婢女打听郑娴何时走的云云。

    她倒腾着首饰匣,顺口问了句步摇。

    按图索骥地抽出最下面的匣子,里头摆着花钗和几枚日常戴的环佩,独不见那支金步摇。

    婢女慌了神,忙寻来今日梳妆的那位一通翻找,匣子掏了个底朝天,终是一无所获。俩人杵着干瞪眼,俱是摇头不知情。

    屋里失了盗,实属头一遭。

    她按捺住焦急,沉声问道:“郑娴一个人在这屋待了多久?”

    其中一个婢女直起身子回话:“没多久,算起来有半盏茶的时间。周夫人走得匆忙,像是有什么急事。”

    她蹭的一下从妆凳上站起,“阿元,快让门房预备车轿。”

    虽然一时拿不准,不过屋里伺候的都是多年的下人,身家性命都在府里,手脚不敢不干净。除了今日登门的郑娴,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可疑之人。

    临出门,她又想起了阿母的叮嘱。犹豫片刻,仍躬身钻进了车轿中。

    街市上熙熙攘攘,马车行起来极为不易。

    车夫隔着窗扇对里头的少音说:“娘子,去周府的路现在不好走。街市上挤满了人,咱们若想抄小道过去,也要先绕过闹市口才行。”

    闹市口

    今日薛崇行刑的地方

    她心里咯噔一声,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依着车夫的话说,“就这么办吧。”

    何家的马车慢腾腾的在人流中行进。转过街角时,车夫突然拉紧缰绳。

    “娘子,周家的马车就在前面,街市上人太多,他家也过不去。”

    她推开车门去看,果然不错。虽然相隔不远,但人潮汹涌,若是驾车过去,估计是追不上。

    街上人声鼎沸,她侧了侧身,从车上跳了下来,扯着嗓子对车夫道:“你先回去吧,我过去问问。”

    这一路走得艰难。她跌跌撞撞的挤在人堆里,好半天才往前挪出一个身子。

    真不知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吸引这么多人围聚。

    即便走得再慢,也比周家马车纹丝不动的强。不知道说了多少声借过,她总算能摸着马车车辕了。

    “笃笃笃”

    她单手扣了扣窗扇,见里头没有动静,又连声敲了起来。

    “谁啊?”

    极不耐烦的话音隔着窗子飘了出来。郑娴啪的一声打开窗扇,一脸怒意。

    待看清来人后,郑娴脸色一沉,继而浅笑一声:“怎么是你?”言罢,她扒着窗棱探头向后张望,似乎再找少音的同行之人。

    外间说话不便,声音嘈杂,不甚分明。何少音提起裙裾往周家马车上跳。赶车的车夫还没来得及阻止,少音已推门闪入。

    “步摇是你拿的?”

    她废话也不说,一心想拿回步摇就走人。

    郑娴朝边儿挪了挪,又掩了掩衣袖。

    “什么步摇?你走昏头了找我要东西。院里的仆妇婆子那么多,你问他们去。”

    周家的马车并不宽敞,郑娴身上浓浓的香粉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少音闻了几口浓香,呛得有些头晕,她扶了扶额厉声道:“你要是现在拿出来,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你要是抵赖不认,被我搜出来了,咱们公堂上说话。”

    “你私自上我家马车,我没怪你逾矩无礼,你反倒先发制人了。上什么公堂啊上公堂,我没见过步摇,你去别处找吧。”郑娴用手扭着绢帕,不以为意,

    有的人是欺软怕硬,有的人是越硬越刚,何少音自认属于后者。

    “你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有一点好,够蠢。次次都能叫人抓着把柄。”

    少音也不在乎什么浓香了,身子直直的往车舆内壁一靠,双手环抱在胸前,很有耐心地说。

    这话点着了郑娴的炮仗脾气,她蛮横惯了,还没被人这样挑理儿过。

    “你算哪门子人物,跑到我面前说教训。这是周家的马车。下去,我命令你下去。”

    话音未落,郑娴自作主张的探着身子去推车门,何少音眼疾手快挡在了她身前。

    “那步摇是太/祖赏的,若丢了,今日进出何府的人都要一一搜查,你以为你逃得了?事情弄大了,彼此脸上都不好看,交出来!”

    少音声音虽低,但语带斥责,句句在敲打郑娴这蠢货。

    “从小到大,我拿过你多少东西,你数得过来吗?太/祖赏的又如何?何家再显贵,都是前尘往事,内里早不中用了,谁会替你撑腰?”

    “你那病怏怏的阿母一贯是个老好人,只知道息事宁人。你也不声张,这么多年让我误以为你是个软柿子。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惦记着怀远死的事,怎么,你想找我报仇吗?今日我要想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趁少音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衣袖上,郑娴猛地将她推至一旁,踢开车门跳了下去。幸而那马车纹丝未动,她才能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只是把前面打马的车夫吓得不轻。

    她洋洋自得地从袖间掏出金步摇,轻慢地晃了两下:“何少音,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你体贴你阿母,可你阿母未必知道你这孝心。我没你这么体贴,偏偏不让你如愿。步摇就在这儿,有本事你来拿,有仇来找我报啊。”

    郑娴身量不高,她转身没入人群,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越往前走,人就越拥挤。到了闹市口,不用倒腾步子,身后一浪接一浪的人海,就把人推着向前进了。

    渐渐地,少音发现她被挤得偏离了街道,直到身边多了些身穿铁甲的兵士时,才意识到她已被挤进了围观行刑人群的正前方。

    一身红衣,白发苍苍的薛崇身负枷锁,垂头闭目,跪在刑场正中。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监斩席上的陆戈,下意识地往后移了移,生怕被他瞧见。

    郑娴此刻也被挤在人前,动弹不得,她踮起脚尖瞅了眼人群中稍显狼狈的何少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日头稳稳地停在正空,报时辰的官员看了看天色,又转到日晷前查看一番,继而伏在陆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戈神色如常,肃穆的神情下藏着骇人的威严。

    时间越来越近,身边的人群更加躁动,一个个喜气洋洋,做好了围观别人生命终止的准备。

    耳边不时传来“已经午时二刻”的声音,何少音的心蹭地揪了起来。

    她不胆小,但当面看砍头,这是第一次,心里不免发怵。

    日晷上的光影缓缓挪动。

    “午时三刻已到,立即行刑。”报时辰的令官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声宣判。

    陆戈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火签令,重重地扔了下去。

    膀大腰圆、头束大红头巾,一身红衣红鞋的刽子手提宽大的横刀向行刑台走去。

    他抽走缚在薛崇身上的亡命牌,提溜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大口下肚。口中留的最后一口酒,尽数喷洒在凛着寒光的刀锋上。

    何少音很自觉的闭了眼,周围人连连叫好,可她腿软打颤。正等着刀起头落,却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异动。

    数十个寻常装扮的男子突然从喧嚷的人群中一跃而起,手提尖刀直奔刑场正中。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七八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近处的檐顶上,袖手一挥,十几枚银镖齐刷刷的冲着监斩官的方向飞去。

    有一瞬间,何少音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监斩席上的陆戈闻声而动,潇洒的从椅子上翻身而起,银镖尽数落在座椅正中。

    他一个箭步上前,快速抽出藏在桌案下的环首刀,与近身的几位刺客搏杀。

    陆戈出手狠厉,刀锋或直抵心腹,或引颈穿喉,刀光所到之处,溅起一片血红。

    那群刺客目标明确,一招一式都是奔着薛崇而去,搏杀中并未伤及百姓。

    少音在身着铠甲的兵士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符离也在其中。

    “咕咕咕……”一群鸽子当空滑过,稳稳落在了闹市口的角楼上。领头的俊鸽,脖颈处紫光夺目,正是阿雎。

    看来都出动了。

    想了想,这群人和鸽子终年都在刀口上舔血,区区刀光剑影,他们是不怕的。

    可何少音不同,她很害怕,保命要紧。

    她一边想,一边挪着步子往后撤,却不想被挤得更靠前了。

    生死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不忘偏头瞅了瞅郑娴,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时的郑娴紧挨着刑场的台柱,台上飞来的利刃倘若有一个不当心,她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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