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宴席既散,少音和阿元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今日园中怎么这么多鸽子”,阿元害怕鸟禽,一路上抱怨个不停。

    “葛世南向来不在花鸟上用心,这鸽子定不是他吩咐的。不过也可能是一些小厮为了向主人讨赏,特意捉来逗趣儿,也不足为奇。”何少音好言安慰胆小的阿元。

    一想到从偏院匆匆而逃时,庭外落着的一地鸽子,她也吓了一跳。

    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

    “阿元,你待会从西街口下车,去找连娘子。请她今日晚饭后,务必来府中相见!”阿元听了这话,才终于从鸽子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姑娘,车辙坏了,一时半刻走不了了。”车夫轻敲车门,提醒车内主仆二人。

    “多久能修好?”少音跳下马车询问。

    “前面那条街是车行,请人过来修,少说得半个时辰。”车夫如实答道。

    “半个时辰?走路也走回去了。”少音无奈的笑了笑。

    她不骄矜,拿定主意后,便大步往前走。

    待陆戈从觥筹交错中抽身时,符离已悉数将信鸽放了出去。不知怎的,符离觉得上将军今日似与往日不同,连步伐都轻快了些,莫非是饮酒的缘故?

    “都办妥了吗?”清冽的声音当空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还是往日那个淡漠疏离的少年郎。

    符离屈身拱手:“在薛府外已安排了校刀手。薛崇那厮既已对我动了杀心,刚才宴席之上,竟不漏声色、毫无破绽,可见这厮城府颇深。”言及于此,符离怒气冲天。

    面若寒霜,眉头轻锁,陆戈深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跟在他身边多年,符离知道薛崇此次已入死局。

    少顷,他转头看向身旁低头垂目、面色恭谨的符离:“等这件事结束,准你和阿雎,休沐一个月。”这话让原本严肃的符离,喜上心头。

    “将军可要说话算话。不过我休沐便算了,阿雎一只鸽子,还能有休沐这一说?好不容易训成的,万一被母鸽子拐跑了,就前功尽弃了”。言语之间,似在一语双关。

    “你和阿雎都是得力部下。既如此,休沐……便免了。还是随我日夜操练,早有大成吧”。他用力拍了拍符离的肩膀,似是有重任托付。

    傻了眼的符离觉得往后的人生准则中还需再加上一条:不要嘴欠。

    来时有多得意洋洋,此刻就有多垂头丧气。符离漫不经心的驱着马,还在想着休沐一事。

    突然,如同顿悟一般,不由自主地“哦“了出来。随身跟着的几名校刀手面面相觑。

    陆戈斜倪着眼,看他发什么神经。符离一脸兴奋,像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但又小心翼翼的怕别人听到。

    待驱马靠近他时,才低声道:“刚才屋里的小娘子,眉清目秀的,不会就是……何进将军的妹妹吧。”

    呦呵,自家将军怎么又是这副无欲无求的神情。

    即便他不说,符离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刚才我就在想,这小娘子相貌姣好,甚像一个人。但说像也不像……何娘子比她哥哥更耐看一些”。边说边打马追上自家将军,继续问道:“何娘子为何不回京兆?”

    常年征战在外,若是问他军营之事,尚能事无巨细,一一说出。可内宅中夫人女娘之事,当真是问错了人。对何娘子的一点了解,也是从酒搭子何进的口中,偶尔听过一二而已。

    见他不答,符离又嘀咕道:“将军既然认出来,也应知会属下一声。就凭在军中和何二将军的情谊,我也得同何小娘子打个招呼啊。”

    看来何进将军在军营中说的话,也不全是胡诌。偶有一两句,比如形容自家妹妹貌美那些话,确无半分虚言。

    “属下有一事不明。昨日下午,已经拜会过薛崇那厮,怎么今日一早又去薛府探望,还前前后后的把薛府又走了一通,差点误了上巳宴会。”符离向来爽直,憋不住话。

    宴会来迟,全是因为在薛府耽误的缘故。

    不知道陆戈打什么主意,在偏院见过何娘子后,又带着符离又去了趟薛府……

    “既然你想不到我会贸然再去薛府,薛崇定然也想不到。”陆戈静静的开口:“没有了预判,今日所见的一切,便都是最真实的。”

    符离似乎有所顿悟,“昨日,薛崇说后院那上了五六把大锁的仓库年久失修,早已废弃。可今日去时,那仓库大门却是虚掩的。”

    与其说是虚掩,不如说是——来不及关。

    “那仓库里极有可能藏着兵器。但愿薛老将军,不要让我失望。”说到最后,陆戈几乎是一字一顿,锐利的目光里闪烁出诱捕猎物的光芒。

    符离正欲再问,却见他墨眸一眯,眼中的疏离淡了几分。

    顺着这不合时宜的表情看过去,好巧,前面走来的正是何家小娘子。

    几乎同时,何少音也看到了陆戈一行人马。想起偏院里的囧事,绕道而行的想法几乎瞬间在她脑海里蹦出。

    可陆戈在人群中一眼就盯住了她,四目交汇之下,她少不得要上前打个招呼。

    正思索如何开口,却见符离抢先下马,拱手垂目:“何娘子,在下符离。宴前匆匆一见,没来得及打招呼,失礼了。”

    既是何二哥的军中故友,少音自然要礼数周全。她稍微侧身,正欲还礼,余光却瞥见,原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陆戈,此时已经矫健的翻身下马。

    “何娘子不必客气。”

    “街市嘈杂,何娘子怎会在此?”见她身边未跟婢女,孤身一人,陆戈开口询问。

    符离这边还眼巴巴的想和何小娘子再扯几句闲话,但在自家将军飞来的眼神中,悻悻地退回了原地。

    “马车坏在了路上,我走回去。”少音实话实说。

    “上将军军务繁忙,不敢叨扰,先行一步了。”

    她正欲迈步离去,耳畔传来陆戈的声音,“我送何娘子回府吧。”

    “不劳烦了,前面就到了。”她几乎脱口而出。

    她拒绝得这么快,陆戈眉心微蹙,“何娘子这是……怕我?”

    咄咄逼人的语气,激的少音反骨大动,言语间也带着几分不客气:“青天白日,我怕你做甚。”

    这话回得太急,不免有几分失态。她意识到了,随即恢复往日的彬彬有礼。殊不知,这生气倔强的样子,落在陆戈眼中,倒有一番难以言表的生动。

    他转头示意,符离立马心领神会的向后摆了摆手,领着一众校刀手打马离开。看这意思,他是拿定主意要送少音回家。

    何少音好言好语的婉拒一番,但他像不曾听到,只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不知为何,在沈霁之面前,能厚起脸皮、妙语连珠的何少音,面对陆戈时,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

    头一回觉得,回家的路真漫长啊。仿佛走了好久,这一条街巷还没走到头。瞥了眼牵马走在身侧的陆戈,一句话也不说,一脸的淡漠之色。

    知道的呢,知道这叫护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押送。

    气氛降到了冰点。少音又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的!

    少音憋不住了,“这身衣裳做的真好,绣样精美秀逸。是京兆的活计?”

    听她这么说,陆戈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似不在意,“不是京兆,是樊州,都是身外之物。”他没有隐瞒衣裳的来处,但这态度,让少音心里有些堵。

    脚下一个趔趄,何少音重心不稳,往旁边之人身上倒去。温热的大手及时的扶住了她的臂弯,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他低头看去,清丽的面庞比信笺上的画像更要摄人心魄。蓦地,移开了眼。

    她一抬眸,俊挺的侧颜闯入眼眸,一时愣怔。

    见她许久没有动静,他回看她,四目相对的压迫感让何少音从大手中跳脱出来。

    街市上人来人往,也许刚才那一幕太意外,她的身上聚拢了不少目光。

    “别误会,我真不是故意摔倒的。”她急忙辩解。

    陆戈墨眸一眯,“谁会故意摔倒?”

    “当然有!轶闻里就有,为了得意中人注目,摔倒、落水……”她声音小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什么轶闻?”

    见他关注点在轶闻上,何少音松了口气,“没什么,传闻罢了。”

    他复又提起步子,跟在她身边,“何娘子见多识广,又善弹箜篌。才貌双全,真是难得。”

    箜篌?难道在园中弹箜篌被他听到了。怎么可能,那是葛世嬿寻的一处极偏僻的凉亭,算上世兄,不过只有三人而已。

    心中的惊奇,让她忽略了他口中的“才貌双全”。

    “你听到了?”少音轻声探问。

    他点头回应,“若技艺再精湛些,可与宫庭第一乐师相较。”

    拿手曲目,被他看穿技艺不佳。真是奇耻大辱!想到世兄听完后赞不绝口,少音甚至觉得箜篌的技艺还可以再捡回来。

    可如今……她是碰也不想碰箜篌了。少音不答话,加快了脚步。

    身旁的陆戈察觉到了她的动静,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默默跟上了她的步伐。

    漫长的沉默横亘在了二人之间。

    “何娘子为何会在樊州?”陆戈冷不丁开口打破僵局。

    她不看他,认真低头走路:“我幼时便跟着阿母在樊州长居,兄长们随阿父在京兆。我们一家人并不在一处。”

    到了何府门口,陆戈先一步回身,双眸稳稳的看向她。

    “陆某明日要回京兆。我与何娘子,在此别过。”

    和他相处的这一两回间,她的表现连差强人意都谈不上。乍一听他要走,何少音觉得如释负重。

    “京兆路途遥远,将军一路珍重。”世家女子的教养,迫使她必须说些场面话。

    他忽然轻笑一声,双眸紧锁在她秀丽的脸庞上。

    片刻,他翻身上马,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街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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