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后半车程牧星辰都没再说话。

    她沉默，小芋与司机也不敢放声交谈，车里的气压莫名变得很低。

    牧星辰坐在后座，空洞的眼神透过车窗掠过飞驰的街景，她放任自己脑海里的思绪飘远。

    -

    秦镜的相关资讯，她根本逃不开。

    虽然演员与歌手的发展路线大相径庭，但偌大的娱乐圈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方寸之地，总会有人将关于他的零碎讯息传进她的耳朵。

    更何况——

    秦镜近一年真的太红了。

    自去年夏天他在海城电视台主办的“律动”总决赛中夺得冠军横空出道，他原创的一首曲风独特的《牧羊人》迅速在大众间掀起狂浪热潮。

    它出自秦镜，年仅二十五岁的自由唱作人秦镜。

    也是。

    想到这，牧星辰收回别向窗外的视线，垂下头轻笑。

    大众视野里凭空冒出个才华横溢又帅气翻天的“刺头儿”，他穿着破破的牛仔衣，在星光四溢的舞台上恣意弹吉他。

    谁能不喜欢。

    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牧星辰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甚至是蔚蓝和最亲近的闺蜜白微，其实看到秦镜摘得比赛总冠军的那天，她也曾在心底默默期待他们的重逢。

    毕竟，她看着海城电视台直播镜头里那个在舞台中心背着吉他唱歌、仿佛全身在发光的男人，曾自作多情的以为总决赛那首《牧羊人》是他特意唱给她听的。

    几年前，在前经济公司红笙废弃的舞房，牧星辰第一次听到《牧羊人》的旋律。

    “牧星辰，要不你给这首歌取个名字？”白衬衫的大男孩窝在角落，有意无意单手拨弄着吉他琴弦。

    牧星辰脚步避开堆满杂物的地板，对着镜子将舞蹈动作练习一遍又一遍，没理会他的话。

    “牧星辰，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灼热的视线望过来，喉结滚动，“等我正式完成这首处女作，就将它送给你。”

    “秦镜，我跳得怎么样？能通过后天的试镜吗？会不会被其他舞蹈学院的学生比下去？”

    “你一定能通过。”

    听到他的回答，牧星辰终于停下练习，她抬手擦擦颈间的薄汗，飞速移步奔向角落。

    她坐回他身边，搂住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重复着碎碎念：

    “我真的跳得好吗？”

    “你说我能被选中吗？”

    “好想要这个角色呜呜。”

    身侧的人小心翼翼抽出被她搂住的胳膊，他温暖的指尖抚过她的长发，将她完完整整圈在怀里。

    “这个角色一定非你莫属。”

    耳边传来男孩的轻语肯定，他靠近的呼吸将她整只耳廓撩得痒痒的。

    “就叫牧羊人。”牧星辰忽然话题一转。

    “？”

    “你现在有我，以后便不再是那个孤独的牧羊人。”牧星辰来了灵感，她兴奋地抬首，明媚的双眸正对上他的眼睛，“我们就给它取名为牧羊人吧，属于我的歌里当然要有我的名字。”

    原来她也有在认真听自己说话。

    男孩的脸上刹那间绽开灿烂的笑容。

    “好。”他说。

    牧星辰不会忘记去年在决赛直播中听到这首熟悉旋律时的心情。

    那一瞬间，惊喜、幸福与满满的开心将她湮没。

    但转瞬之间，自我怀疑、不安与患得患失又将她全数包裹。

    他选择在聚光灯下当众唱起这首曾经信誓旦旦说要送给她的歌，他是也如自己般对两人未成名时的过往念念不忘，还是说早已经释怀，再也不会当真。

    牧星辰不敢细究，但她天生对爱情充满美好的幻想，所以从未死心。

    直到两个月前，红笙经纪公司铺天盖地的宣传占据各大头条——

    秦镜发专辑了。

    出道一年多，秦镜给爱他的歌迷朋友们送上了第一份礼物，它叫《牧羊人》。

    《牧羊人》里收录的十首歌皆为秦镜原创，以单曲《牧羊人》为主打，其他九首曲风各异，有突破更有诚意。

    专辑《牧羊人》狠狠抓住了大众的心，很快销量便横扫各大榜单，而专辑那首主打歌更是牢牢霸榜各个音乐软件，一时之间，红笙赚得盆满钵满。

    业内对秦镜赞誉有加，歌迷更是几近狂热，以他决赛出道舞台那身破破的牛仔衣为灵感，给自己组了个美丽的称号，捡垃圾小队。

    所有混圈的粉丝与不混圈的路人都积极加入讨论，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

    唯有牧星辰庞大的粉丝团有苦说不出。

    原因是——

    她们也叫“牧羊人”。

    这天定的孽缘。

    牧星辰记得那段时日听小芋提起过，自己的影迷与秦镜异军突起的歌迷有过几次不算愉快的交锋，但她那会根本顾不上。

    从她看到《牧羊人》的主打歌署着“秦镜 x 叶潇”两个人的名字时，她失魂落魄的心情就像从崖边忽然坠进谷底。

    看来，他应该早已经彻底释怀。

    《牧羊人》也不再是独属于她牧星辰的歌曲。

    心中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希冀破碎，让她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粉丝团的事情她相信蔚姐有能力妥善解决，就没有再分心。

    牧星辰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

    蔚蓝看在她刚刚捧回一座影后奖杯的份上爽快批准了她的请求。

    能推的商务与通告基本全推，牧星辰把自己关在公寓里，足足七天没出门。

    她重新回顾傅导领自己正式入行、并让自己一举摘下影后桂冠的获奖影片《影子》。

    也从广告连片的小网站上翻出当初她拼死拼活练舞也要去试镜的那部低成本文艺片，属于演员牧星辰的荧幕主角处女作。

    她买下《牧羊人》的专辑，将秦镜的其他九首新作翻来覆去地听。

    高档公寓空荡荡的影音室里每一处空气似乎都漂浮着他的印迹。

    颓废的第五天，牧星辰终于鼓起勇气打开《牧羊人》那首单曲。

    以熟悉的吉他声为主的前奏渐起，一下一下直接猛烈撞击她的心。

    牧星辰的眼泪就像关不住闸似的不受控地向外涌。

    这首主题曲比专辑里的其他九首歌都要温柔得多。

    缱绻温柔的男声附和着女声的低吟，明明才听了两句牧星辰却觉得心口像被堵上了酸涩的野青梅，酸胀得她喘不过气。

    ——

    “我会一直爱你。”

    旋律在秦镜哼唱出最后几个字时戛然而止。

    音乐停止时牧星辰眼眶里挤满了泪，视线已然模糊。

    她在没有镜头与聚光灯的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里泣不成声，眼泪像与人飙戏时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她控制不住。

    可当她哭过几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邋里邋遢眼睛红肿，哭着哭着又笑出声来。

    牧星辰，你是真的矫情。

    当初不要他的人是你。

    如今最没有资格吃醋的也是你。

    牧星辰在镜子前恍惚好久，终于想通了什么，在发呆片刻后随手捞过地上还剩半杯的红酒，一饮而尽。

    「秦镜

    这杯酒

    敬我们过去渺小普通的平凡岁月

    敬我们如今光辉灿烂的二十六岁

    祝贺你我，皆在曾经日日憧憬的未来，红到发紫，美梦成真。」

    大醉一场后，便真的重新出发吧。

    牧星辰心想。

    -

    低调的大奔保姆车在雪夜疾行，车外隐约传来不远处海城平安夜乐团在街边的自由演奏。

    牧星辰在后座微微阖着眼，让理智强迫自己从回忆里脱身。

    “姐你怎么了？”小芋心细如发，显然已经注意到她今夜的反常。

    “没事。”牧星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放宽心，她随手拢拢肩上保暖的羊绒披肩，百无聊赖倚在车窗上出神。

    还要担心好不容易做好的造型被弄乱。

    艹

    牧星辰莫名很烦躁。

    但她又心知肚明自己真正在烦些什么。

    距离上次买醉并且正式与这段初恋说再见已经接近两个月。

    可方才当她听小芋提及秦镜与《牧羊人》，甚至其他所谓的合作伙伴时，却还是很难过。

    三年前她与秦镜分手，随后马不停蹄加入傅导的集训营为《影子》做前期筹备，待在剧组整整两年多不是没想过他，可每当思念浮现，便会很快被拥挤的训练日程或是下戏后的满身疲惫冲淡，她根本没空将他日日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实现的，不止是爱情，还有美好前程。

    牧星辰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明明决定说再见，心里却依旧放不开。

    心知肚明他可能已经有了更好的伴侣选择，叶潇作为演艺圈唱演俱佳的前辈，与他实在般配。

    可她却狠不下心真心祝福这对璧人，决心放手，也放过自己。

    她真的很别扭。

    别扭到让自己讨厌。

    手机屏幕的适时亮起拯救了牧星辰的胡思乱想。

    有消息提醒。

    她划开微信，两个置顶的头像同时挂上小红点。

    她先点开远在国外的死党白微的头像，只有短短两行消息。

    「Honey 有空测测MBTI职业性格测试~」

    下边随之跟了一个链接。

    牧星辰点开链接，还没等它加载完全，又飞快叉去界面。

    心烦意乱，马上还要登台表演，她现下没有任何心思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测试。

    她想了想，飞快打字：

    「你现在那边可是凌晨五点半，是不是又嗨半宿熬了大夜」

    「酒喝多了让我做什么无聊的性格测试」

    「赶紧滚去睡觉」

    「小心明早起来老天爷送你几个熬夜大痘」

    白微没有回复。

    牧星辰估摸她应该是准备休息，便没有再打扰。

    她又戳开置顶里来自蔚蓝的消息。

    蔚姐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我跟秦镜的经纪人沟通好了，你们不会碰面。」

    牧星辰心里给蔚女王道了千百句谢谢，在她没有彻底整理好自己之前，与秦镜见面真的不算是明智的选择。

    她紧绷的情绪稍稍松下几分。

    现下，只要好好应付今晚的表演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