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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楼

    京城,太白阁。

    太白阁是京城名气最大的酒楼,其下长街人流来往,商铺林立,阁内通宵营业,靡靡丝竹昼夜不息。

    唐宇黑衣凝肃,脸上表情冷漠得吓人,活像一尊罗刹,对两旁招徕客人的歌姬目不斜视,右手按剑跨进了酒楼,杀气腾腾。

    楼内琵琶顿时一停,几名乐娘不知所措地看向这位面生的客人。

    “找杨长生。”贵客惜字如金。

    “客爷说的是杨公子?”为首乐娘转向雕玉屏风后头,未几款步而出,抱歉道:“晚娘说杨公子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呢。”

    “去了哪儿?”

    乐娘用手一指:“北边去了,喏,沿着朱雀大街走的——”透过半敞的雕花窗,她突然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仔细辨认片刻,疑惑道:“杨公子怎么……去而复返了?”

    唐宇顺着乐娘指的方向向外一看,下一秒,表情光速变化,匆匆骂了声混账,旋风似的卷了出去。那样子,活像是身后有几百只兔子在追。

    乐娘向外看去,不明所以,直至听见身侧伙伴催促她,方才回过神来,坐回绣凳,抱琴按弦。不一会儿,款款乐声重又从指尖流溢而出。

    -

    杨长生是在宫城门口遇见的陆九歌。

    陆九歌让副官驾着马车,将自己和杨长生送到了东大道,两人便下了马车。陆九歌是单纯不想回府面对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索性隐姓埋名找个清静地方消遣。而杨长生,身为跟了陆九歌六年的副将,则一门心思想要把陆帅拐去太白阁请喜酒。双方僵持不下,最后以杨长生一句话绝杀。

    “姓陆的,你暗恋天家公主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娶到了手,这天大的喜事,难道不值得请一顿喜酒吗?”

    然后陆九歌沉默了半晌,杨长生盯着他看,注意到他颜色浅淡的耳缘泛出血色。

    注意到他的目光,陆九歌掩饰性地咳了声,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从怀里摸出一副面具,戴上。

    “走吧。”

    杨长生连忙跟上,内心不由得吐槽。

    表面不紧张的陆帅,心里真是一点都不镇定啊。

    就在这时,唐宇气喘吁吁迎面而来,看见杨长生身边真是陆九歌本尊,整个人都不好了:“王爷怎么来此处?”

    “哦,这个……”

    迎着两人不约而同投来的眼神,只见陆九歌薄唇一勾。

    “庆功,上四楼。”

    -

    四楼便是太白阁顶层,凭栏而观,可遍览阙京夜景,仿佛摘星掇月。

    陆九歌带二人踏进三楼台阶,迎面一名女子身影擦肩而过,不由愣住。

    清都公主?

    脑子还没缓过来,他便已经鬼使神差地唤出声:“……公主殿下?……”

    相距李仪茗两步远的花徵听到了这一声唤,大脑空白,身体骤然僵直。

    花徵本是打算送李仪茗离开的,奈何现在已经入夜,阁内人多眼杂。她不会易容术,尽管有面纱遮掩,但还是容易露馅,便打算后来一步。

    之所以来太白阁,本只是打算带李仪茗尝尝阁里的招牌菜,万万没想到,竟是直接撞上了陆九歌本人!

    陆九歌何等敏锐,花徵这绝不正常的反应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性格向来果决,眉头一皱,便出手擒向花徵左肩!

    冤家路窄。

    花徵心里飘过这四字,要是被他抓住,她和李仪茗可就玩完了。

    感觉这么敏锐的人,要么是武学高手,要么是经常被人刺杀,不得不更加敏锐。

    脚尖借力凌空,穿过惊慌尖叫的人群,电光石火间掠向三楼珠帘后的露天夜台。

    陆九歌在其后紧追不舍,眼看已经摸到了自己衣角。花徵不敢赌回头应对时陆九歌认不出自己,心念电转,咬牙拔下头上银簪,乌黑长发顿时披散满肩。

    陆九歌冲势一顿,被迫凝力接住那枚银簪,眼角余光只见那轻功上乘的鬼魅般人影已然跃下了楼。

    “王爷!”杨长生和唐宇穿过吵嚷人群,匆匆赶到。陆九歌摇摇头,激烈动作下他面具已经脱落,露出底下的真容,心烦地皱起眉——来太白阁的不少客人是达官显贵,他现在应该已经被认出来了。

    转头一看,公主也不见了人影。

    陆九歌叹了一口气,突然就没了喝喜酒的心情,看也不看,将银簪收回袖中。

    “回府吧。”

    杨长生和唐宇面面相觑,感觉自家王爷的心情突然间就变差了很多,就连背影也充满了落寞。

    -

    月黑风高,寒风呼啸。

    陆九歌挡了所有应酬,府门隔绝开一片热闹吵嚷,他却仿佛充耳不闻。

    雪下大了些,江山此夜,银白点缀,碎琼乱玉,寂寞寒冷。

    陆九歌在府上寻了一处亭子,歇下小憩。他没喝酒,但未愈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不知是今夜动用了内力,还是情绪大起大落的缘故。

    额头有些滚烫,好像烧了起来,但他却不想回到屋里暂避风雪。

    他性格向来执拗,府里老管家来了两三次,最后连老王爷老王妃都搬了出来,却还是没能说动陆九歌。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栏杆上落了层薄雪,和雪白衣裘里露出的半截指尖浑然一色。

    他骤然咳嗽起来,掌心落了星点血迹。

    昏昏沉沉间,他想起一副景象来。那已经成为陈年旧事的过往,不知为何在今夜又被记忆翻出,带起一阵阵刀割般的钝痛。

    天空昏暗,雪片无穷无尽地从天空中落下,仿佛一场盛大的祭奠。

    城池里外仿佛炼狱一般,尸山血海,白骨露野,士兵的尸体都填了沟壑。城下的敌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城池,用的是千余斤的撞城锤,鼓声,剧烈的震动声直接从脚下升起,如丘峦崩摧,眼看着这座城最后的防御力量彻底土崩瓦解,再无抵御之力。

    城楼上站着一名年轻将领,墨发飞扬,神色疲惫,一双眼睛却亮如寒星。

    有将领劝他赶紧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不走,”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扯紧手上缠着染满血污的绷带,声音冷漠而坚定:“父亲已经死了,我就在介城守着。绝不能让西离人攻进后面的城池。”

    “一直守到最后一刻。”

    长风猎猎,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吹起了他的衣角。

    那年轻的将领,是他的亲兄长,殒没在了这一场空前惨烈的战役中。

    箭矢如蝗群一般,黑压压地飞进城池。西离趁北方兵力空虚,长驱直入中原地界,肆意屠杀老幼妇孺,欠下了累累血债。

    陆氏十一人誓死不退,最后全部壮烈殉国。只剩下他一个人伶仃一身,因为年幼被留在京城,方才幸免于难。

    分明没有亲眼见证,但那些伤仿佛都是受在自己身上一般,比割肉还疼。

    他躺在那里很久没动,也就没有发现,暗地里有道目光,正在一动不动地窥视着自己。

    是花徵。

    这次她汲取了教训,脸上戴了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对于非华春宗的弟子而言,是很好用的伪装工具,缺点在于实在难以制作,花徵手里也只有两张。

    其实今夜她并不想冒险来陆九歌的府上,但紧急脱身时被他拿走的那支簪子,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更是她所在门派的信物。花徵从不怀疑,陆九歌要查什么东西,凭借他手中掌握的权势一定能查出。

    因此,那簪子决不能落到他手上太久。

    耳边传来陆九歌深长的呼吸,她凭借多年暗杀匪徒的经验,判断他应已睡熟。

    花徵轻手轻脚地下了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无声无息地放在了地上,向毫无动静的陆九歌走去。

    一步,两步。

    陆九歌毫无异状,花徵屏住了呼吸,从他袖子中抽出了银簪。

    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完美。

    殊不知陆九歌被她手指碰到的那瞬间,就已惊醒过来,却强行压下了本能反应。

    ——他经常遭到西离人刺杀,睡眠很浅。

    陆九歌心底产生了一丝兴趣,想要看看这人究竟想干什么。他没有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武功很高,如果他有异动,以这个仰躺不便于发力的姿势,第一时间就会被对方钳制。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微微睁开眼皮。潜进王府的不知名人士正低着头,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对方面纱下,是一张普通无比的脸庞,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特征。她也不是刺客,不然早该对他下手。

    那为何见到他的时候,她会这么紧张?

    陆九歌不明白。

    窸窸窣窣片刻,对方拿到了被他拿走的银簪,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陆九歌终于慢慢睁开眼睛,没骨头似的靠着身后木栏坐起来,声音低哑慵懒,抖了抖空空如也的袖子。

    “这位客人,来都来了,不在我府上坐坐吗?”

    “……”

    花徵背对着陆九歌,面无表情地将先前放在地上的白瓷瓶踢向他。瓷瓶“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陆九歌捡起,打开闻了一下,有些惊异地看向她。

    “是药?”

    “陆大人这伤,还是好好养养吧。”花徵冷声。

    “……”

    陆九歌望向她的背影,内心竟生出些波澜来,低声问:“你又是谁?”

    花徵头也不回,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恶作剧般的戏谑,学着话本里的台词膈应他:“俗话说得好,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陆郎,我好苦啊。”

    陆九歌:“……”

    好一招反客为主。

    他全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被这姑娘的豪放震惊了,当即愣在原地,只见花徵飞身上了院墙,转瞬之间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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