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他八岁的确在上书房,的确还在武场玩泥巴,但他最后还真的成为了大周朝第四位皇帝。
靠的还真不是天命所归,而是他有个位貌美如仙的母后,一个野心勃勃的外戚家族。
他想不想当皇帝,没有人在意,他是怎样当上皇帝,也没有人在意,他只需要扮演好皇帝就可以了。
就像现在,天下人都认为自己是个好皇帝,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位好皇帝。
“老先生,在下受教了。你说的对,少年天子,天命所归。”
司曜说完走出酒楼,常宽跟在后面,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碎银,一块放在桌子上,一块朝打赏盘里一丢,“我家公子赏的。”
司曜驻足在门口,道:“高升酒楼,这名字一听就吉利,怪不得里面连说书的都那么会说。”
“可不是呢,奴才听着也开心。”
少年瞥了他一眼,“赏了?”
常宽垂着脑袋点点头,“回公子,赏了快碎银。”
“哦,那钱从你的月银里面扣。”
“啊?”
“本少爷可从来没觉得那老先生说的对,欲盖弥彰,谎话连篇,也只有骗骗你这样的,还傻乎乎的掏钱。”
常宽觉得自己冤:“那少爷您到最后还认同了人家呢!”
“不认同怎么着?和他在那里争辩啊?太掉本公子的形象了!你记清楚喽,以后没有本少爷的吩咐不准往外露一个子,听到没有?”
“奴才知道了。”
“让你陪我出来,是我花银子,不是你花银子。”
常宽道:“奴才记得了。”
司曜即便是如今的九五之尊,如同天底下万千的少年一样,走出宫门,司曜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可当夜幕降临,司曜走进宫门,所有见到他的都得行礼,他要坐着皇撵走进书房,批阅已经批复完只需要盖章的奏折。
司曜回到康宁殿。
秋棠迎面走来道:“陛下,太后娘娘旨意,封鲁煜为太傅,琅琊王氏子弟王骁为伴读,为陛下讲解百家。陛下,鲁太傅还在殿内等您呢。”
司曜道:“还真是有劳太后娘娘费心了?”
秋棠道:“事关陛下,太后娘娘自然都放在心上。”
“朕今日乏了,让鲁太傅先回去吧,明日朕会宣他进宫。”
司曜又道:“有太傅足矣,那伴读朕不需要,你同太后说一声,让他明日就不用进宫了。”
秋棠又道:“琅琊王氏子弟王骁,是这一辈的翘楚,是今科春闱的热门人选,也是鲁太傅的爱徒。”
司曜眯着眼睛问道:“他的意思是,朕不如他那爱徒?”
秋棠丝毫不慌张,道:“太后娘娘认为,陛下需要多见见才华横溢的人,否则很容易闭门造车。”
司曜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在太后眼中,朕还是只井底之蛙。”
“奴婢不敢。太后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回去同太后说,朕定会好好跟着鲁太傅,不会辜负她的一番美意。”司曜尤其在“好好的”三个字下了重音。
司曜到上书房年纪的那年,遇到了康平公主,两个人阴错阳差和懿太子相识。
司曜第一任先生,拜在太子太傅袁安,诗赋和策论,均有袁安启蒙,奈何那时他更向往驰骋沙场。
袁安丝毫没看在懿太子的面子上,将他逐出了师门。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当时还是贤贵妃的吕氏耳朵里,在御前大闹了一场。
其实司曜并没有觉得受到了侮辱,毕竟他觉得,如果不是皇兄帮他说话,估计他连门都拜不上。
司曜的第二任先生,就是谢家,太子妃的胞弟骠骑将军谢凉,谢将军自己对诗赋和策论都不擅长。
但是那些为臣,治军,平天下的谋略,颇有自己的见解,再加上一身好武艺,立刻俘获了司曜好学的心。
偏偏这件事,又传到了当时还是贤贵妃的吕氏耳朵里,在御前大闹了一场,太子妃还因为这件事,被先帝罚了闭门思过。
这件事,司曜觉得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觉得骠骑将军谢凉是自己最为敬佩的先生,先生也愿意传授,却偏偏他的母妃像个大棒槌,硬生生打散了他们。
司曜的第三任先生,就是上书房太傅林愈,他执教间是最为当时还是贤贵妃的吕氏认可的。
林愈是司曜时间最长的先生,直至司曜登基,林愈拜为右相。
他教会司曜“废一善则众善衰,赏一恶则众恶多”“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这些为人的准则。
他也教会司曜“以战去战,盛王之道”“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将以诛暴讨乱也”。
后来司曜登基,林愈交给他“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禁必以武而成,赏必以文而成”。
后身为右相,林愈流放,康平远嫁,司曜无言的抗争,皇族一脉的陨落,司曜再也没有去上书房。
如今,再次踏入上书房,司曜觉得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当年曾经在这里求学的皇子和伴读们,如今又有谁记得!
司曜推开门,上座已经坐着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红色的官袍,面前摊开一本书,听到声音抬起头,赶紧起身参拜。
“起来吧。”司曜道:“鲁太傅在看什么书?”
鲁太傅将书双手捧着递到司曜面前:“是本孤本。”
“......”
司曜即使看了不少书籍,但他一直不喜欢读书,尤其是不喜欢读这种孤本,马上就要失传了,有什么可看的。
司曜随口就补了句:“鲁太傅怎知道,这世上的孤本在朕这里?”
鲁太傅没有直接回答:“是臣的老师告诉臣的。”
“太傅的老师?”司曜随手翻着孤本,不经心嗯了一声。
“臣的老师,就是前太子太傅袁安,曾血溅于文德殿。”
司曜翻书的手一顿,缓缓地抬起头:“你是他的学生?”
“臣幼时家境清贫,幸得恩师救助。”
“袁卿为何血溅于文德殿,你可知?”
“臣知。”
“那爱卿为何会应东太后的旨意?”
“因为陛下。”
司曜被他答出了疑惑:“朕怎么了?”
“因为陛下,曾为恩师跪在寿宁宫,”鲁太傅道:“陛下力排众议重开春闱,给了天下人公平。”
司曜道:“爱卿,东太后的旨意,有没有提到朕为何突然兴致高涨,想起读书?”
鲁太傅答:“东太后旨意,提到陛下参加金科春闱。”
司曜道:“有没有办法可以保证朕能高中?”
“臣,没有。”
“不管怎样,这次爱卿,都要帮朕。”
“陛下能不能高中,不取决于臣。”
“那取决谁?”
“吕家。”鲁太傅回:“或者说这次春闱是否公正。”
司曜觑着他,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春闱怎么不公正?”
“吕家需要光明正大的进入朝堂,春闱就是他们最佳途径。”
“据臣所知,吕家才华并不出众,公平的春闱,对吕家来说是最不公平,公平的吕家对天下读书人来说是最不公平。”
“偏偏吕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者不兼得,两者只能取其一。”
“爱卿,这是为天下读书人,来朕这边抱冤屈了?”
“臣不敢。”
“朕昨天晚上仔细想过了,朕的考试资格,肯定是需要户部伪造,但是凭空多出一个人是很困难的。”
“他们最大的可能操作空间,就是从这一届应举的读书人中找那么几个不参加的。”
“陛下参加科举,也算是开了先河”
“朕之前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陛下有几分把握?”
司曜盯着鲁太傅,一本正经的道:“朕一分把握也没有。”
“臣说的不是金榜题名,”鲁太傅道:“这次春闱有几分把握?”
“是......袁安告诉你的?”
“是,”鲁太傅道,“恩师告诉臣,陛下不是懿太子,但是陛下也是懿太子。”
“......”
司曜沉默,前太子太傅袁安,血溅于文德殿,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时隔六年,早已经逝去的袁安让别人告诉他,他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哪怕那张圣旨上盖着他的大印!
“对了,朕怎么没见着爱卿的爱徒?”
这时一个少年走进来,少年身穿白色常服,头发用一根玉簪竖起,嘴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不易被人察觉,身量颀长,面容柔和,想来性子也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叫王玄桢。”
“出自琅琊王家?”
“回陛下,是。”
“是王融什么人?”
“回陛下,是臣祖父。”
“明年参加春闱?”
“回陛下,是。”
“可有把握?”
“回陛下,臣自当竭尽全力。”
“朕总觉得你面善,是不是之间见过?”
“回陛下,臣从未见过陛下,若陛下觉得面善,应当是见过臣的兄长王玄槐。我们是双生子。”
“双生子?这倒是有趣。”司曜道:“你兄长进过宫?”
“回陛下,臣的兄长曾是懿太子的小太孙的伴读。”
“你兄长,为何不拜于鲁太傅门下?”
“回陛下,臣的兄长已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