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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江湖传说

    時雨的鼻子正面挨了犀利的一戳,瞬间就红了:

    “痛!”

    她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说话尖酸的老太太,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阿婆哼了一声,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屑一顾,又瞥了一眼藏在绿鸟身后的善逸:

    “蠢小子躲什么躲?!”

    “阿婆......”善逸瑟缩,缓缓走出来,低头不敢直视一脸凶样的老太太。

    阿婆也没有放过他,同样给了一记戳击,黑发的男孩子“嗷”的一声眼泪就流下来了,哭着躲到時雨身后,揪着她的袖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望着鼻尖通红,可怜兮兮瞪着大眼的两人,老太太嘴一撇,面露嫌弃之色,转身不再看他们,对着绿鸟说:“回家了,绿鸟。”

    “等等,阿婆!”

    绿鸟叫住离开的老太太,“我想带時雨妹子和小善回去住,可以吗?”

    “关老身什么事。”阿婆背着手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孙女要带朋友来家里,糟老婆子管得了?”

    绿鸟闻言笑了:“这就是同意了,我们跟上!”

    说完,她反身过来一把拉住時雨和善逸,带着他们二人朝前跑去。

    老太太脚步看似很快,实则迈出的都是小步子,三人没跑几下就赶到她身边,松了手乖乖跟在一旁走着。

    夜间街道宁静,这个点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時雨走在阿婆身侧,摸了摸自己泛酸的鼻子,忍不住朝对方偷偷瞄去:

    阿婆紧绷绷地板着脸,佝偻着腰身,小步子走得又稳又快,气冲冲的架势看上去不像是回家而是去干架。

    小老太太弯着腰时只有時雨的胸口高,连善逸都能低着头看她,然而三个年轻人没一个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俯视的人。

    時雨从未见过如此锐利的老人,路灯的白光从阿婆尖瘦的脸上晃过,像是一把短刀在夜色里出了鞘,冷得她心头一颤,顿时升起对身边老人的敬重之意。

    刚才对方一出现就骂了她,还说不会进攻的人赢不了,语气如此笃定,像是认定了她会输,那么问题来了,老太太是如何确定这一点的呢?

    莫非这位阿婆很擅长赌博?

    時雨再次悄咪咪朝身侧瞄去,越看越觉得老太太就是话本子上混迹于市井的江湖高手,但是再仔细一看的话,又觉得对方弯腰驼背小步行走的样子和夜行的狸猫也很像。

    阿婆注意到了频繁瞟过来的视线,三角眼一斜,冷飕飕剜过去一眼:

    “看什么看!”

    “唔。”又挨了骂,時雨立刻扭头正视前方,肃正了神色专心走路,收起了杂七杂八的小心思不敢再乱想。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四人从中穿过,一出来视野便豁然开阔,善逸透过草丛间的栅栏看到了熟悉的庭院,他们走到正门前,门口的表扎上写着“山中”。

    黑暗里轻微的开锁声后,玄关的门被打开一道缝。

    阿婆收起钥匙,率先走了进去。

    在玄关处脱了鞋后,老太太说了一句“在屋里等着”就自顾自回房间去了,留下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做什么。

    绿鸟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阿婆就是那样啦,话总说一半。”

    “总之先进屋坐吧,我给你们倒茶。”

    ....

    片刻后,茶室内。

    時雨和善逸跪坐在矮桌旁边,身下是带靠背的座椅,各自捧着一杯热茶,边喝边等着绿鸟给他们拿点心。

    山中家是标准的和式房屋,装修简朴,整洁素雅,左侧墙上开了扇圆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庭院,围墙角有画风稚嫩的涂鸦,不知是谁留下的杰作。

    整栋户建面积不算小,内部却没几样家具,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婆孙两人生活的痕迹。

    绿鸟告诉他们说自己的父母都去了外地工作,家里就她和阿婆,让時雨不要客气。一边说着,她将两碟柏饼放在二人面前,给善逸的那一份额外淋了一层蜂蜜。

    善逸惊喜地接过,朝对方道谢:“哇——谢谢绿鸟姐。”

    “嘿嘿~小善一直都很喜欢甜食呢。”绿鸟笑着说,又举起淋蜂蜜的勺子问時雨,“要不要也来点儿?”

    時雨笑着摇手拒绝了,比起甜食,现在还是茶叶更能让她清醒。

    冲好的茶水碧绿透亮,散发着微苦的清香,時雨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刺激着被那些游戏规则折磨到有些迟钝的大脑。

    绿鸟说的大部分玩法她都已经记住了,刚才在路上也一直回忆着,并且不断在脑中模拟演习,试图尽快将它们消化变成自己的东西,好明天运用进实战。

    然而心中的不确定依旧存在,纵使玩法和规则烂熟于心,老千的世界对她而言依然是个迷。

    那些破解千术的书時雨很感兴趣,可以的话想要今晚全部读完,但老太太又说那东西没用,她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了。

    或许......还是阿婆的话更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长辈,更重要的是对方那坚定的态度,令人不由得想要相信她说的一切。

    時雨握着茶杯的手垂在膝盖上,大拇指摩挲着杯口,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对面,开口道:“绿鸟......听你阿婆说的那些话,好像她很有经验样子,是有在赌博吗?”

    闻言,绿鸟放下勺子,脸上也是一派纠结之色:“我也不知道,没听她说过这些事,也没见她和谁打过牌啊。”

    “阿婆不喜欢人,和同龄的老太太也少有能说到一起的,通常都是一个人窝在家里看书看报,偶尔出门也都很快就回来了,我父亲多次劝她跟其他老人来往,还被阿婆揪着耳朵骂了。”

    “‘长大了管起你老娘了?!’,呐,就像这样。”绿鸟眉毛倒竖故作凶恶,站起身捏住空中不存在的人的耳朵,夹着嗓子声情并茂地演给他们看。

    “噗”善逸笑出声,“的确是阿婆会做的事。”

    時雨也被逗乐了,觉得绿鸟很有表演的天赋,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场景,却在一瞬间幻视出了小老太太叉着腰破口大骂的模样。

    想到老太太戳她鼻子时的神情,确实和眼前绿鸟模仿的样子挺像的。

    三人正嘻嘻哈哈地笑着,就听到走廊的门开了,随后而来的是一阵急促不稳的脚步声,以及“叮铃哐啷”的玉石碰撞音,阿婆人还未到,骂声已经传了过来:

    “死孩子们闹哄哄笑什么呢?!还不快来帮老身一把!”

    绿鸟正好站着,离门口又近,她冲欲起身的時雨和善逸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跑过去拉开了茶室的障子门。

    “哎呀阿婆,你怎么抱这么多东西啊!”

    “别废话赶紧来扶着......呔!左边要掉了没看见吗?!”

    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谁手忙脚乱地托住了什么带铃铛的东西,有清脆铃音响起。

    時雨好奇地探着脑袋望去,就见绿鸟抱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脸色难看的阿婆。

    老太太像是刚才闪到了腰,握拳用手背在后腰上一下下捶着。

    她走到一脸紧张的善逸旁边,又骂了一句“蠢小子”,让他往边上挪挪,也坐了下来,指挥着绿鸟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時雨注意到,那箱子里面的最顶层放了一顶带黑纱的斗笠,边沿缀有六枚长线银铃,刚才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来源于它。

    而在斗笠下面,又露出一角黑棕花纹,绿鸟将那样东西拿起,原来是一张半脸狸猫面具。

    那面具最显眼的部分当属两团大黑眼圈,以及白嘴吻上的三角鼻,看上去既可爱又有些精明,固定的绳带有些松垮,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

    把这两样东西搁在地上,三个年轻人终于看到了箱子内部真正的风景,并在看清的瞬间同步发出惊呼:

    “这,这是......!!”

    ——里面装着市面上常见的一切赌具,包括但不限于花牌,扑克,签子和麻将,光是骰子就有六七种。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不是它们齐全的数量,而是这些赌具的材质。

    除却扑克牌是普通型,其他的纸牌全都非金既银,被做成了印着牌纹和数字的金属片,骰子也是用宝石打磨成的,一个个小巧玲珑,五光十色。

    绿鸟将一枚翡翠麻将举在眼前,剔透的质地一看就价值不菲,声音和手指都在颤抖:

    “阿,阿阿,阿婆,为什么我们家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啊啊啊......?!”

    阿婆从腰间取下一柄烟杆,填充上烟草叼在嘴里,双手划着火柴,含糊不清地说:“一直都有,惊讶什么?”

    “它们中有些比你爹年龄都大,是老身年轻时托人打制的藏品。”老太太点着了烟锅,甩甩手把火柴熄灭。

    绿鸟惊讶:“所以说,阿婆过去居然真的是赌徒吗?而且还是很厉害的哪种?!”

    阿婆淡淡道:“不然你以为那些书是谁买的,老身过去靠赌发家,因为有了你爹才戒赌。要不是扑克牌出现的时候老身已经收手,否则也是要去打一副金的收藏起来的。”

    時雨抓住了重点,眼睛一亮:“您说‘收手’,果然阿婆您是哪里的高人吧?”

    老太太不轻不重地一瞥:“谁是你阿婆。”

    時雨:“......”

    她捂着被打击的心脏,微笑着默默将自己缩小。

    “哼,高人什么的,老婆子还称不上。”阿婆盘着腿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撑在扶手上,吸了口烟,偏头吐出一阵白雾。

    “不过只是个曾经的江湖传说罢了。”

    不过是个江湖传说......

    時雨由衷地敬佩:“您真谦虚。”

    然后就又被狠狠瞪了。

    “雏鸡崽子也敢调侃老身?”老太太盯上了她,语气凶恶,“老身问你,你确定要去踢赤松丫头的馆子?”

    時雨毫不犹豫:“确定。”

    阿婆眼睛眯起:“有胆。”

    老太太射过来的目光锐利逼人,時雨面色不变,眼神平静坦然对视。

    视线相撞间二人周围似乎起了隐形的对峙气流,被这股气势碰撞吓到,善逸和绿鸟忍不住离远她们,两人抱在一起将自己的存在感越缩越小。

    终于,二人同时收起了威压。

    “......本事屁没有,气势倒还算不错。”阿婆冷哼一声,脸色却缓和了,把烟嘴叼着,空出来的手将扑克牌拿出,正面朝上在矮桌上摊开,胡乱洗了几把。

    阿婆:“都看着。”

    紧接着,時雨就看她从牌堆中,挑出了所有的红桃A拿在手里,当着自己的面手腕一翻,再摊开的时候,原本应该只有四张红桃A的牌组里,平白出现了第五张A。

    三个年轻人:“?!”

    老太太刚才的动作自然而流畅,非常丝滑,看不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然而那第五张A又实实在在地被她夹在指缝间。

    時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牌,内心充满疑惑和震撼。

    对方挑牌的时候她也一直在看着,很确定就是只拿了四张不错。

    而且一旦穿着和服抬手,手腕到小臂这一段的袖子都会滑下去,没有衣服的遮挡也就无法藏牌,即使如此,却依旧出现了新的A,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招是‘第二副牌’。”

    阿婆晃晃手里的红桃A,很直接地承认了,“老身一开始就备了两副牌,在过来之前就拆开了一副藏在身上。”

    “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可控的。”

    干瘦的指尖夹着第五张A,手腕一转“唰”地一声将牌在灯光下变没了,在三人小声的惊呼中,她嗓音平淡地道:“所谓‘知人者莫过于己’,预测对手何时会出老千的最好方法,就是自己也是老千。”

    “一味的防守没有用,老身教你真正的千术。而作为回报,你要把善逸赎回来,同时给那赤松丫头好看,能做到这两点吗?”

    時雨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能。”

    “很好。”阿婆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绿鸟,善逸,你们两个过来一起学。”

    阿婆说,那些掌握一定赌术的人很少单打独斗,多是团伙作案,就连赌场的人也会在私底下拿了钱,然后帮人暗中换牌。所以为了避免被围攻下套,我们这边也要有拿得出手的班底才行。

    不仅時雨需要熟练打牌出千的技巧,绿鸟和善逸也得多少掌握一些。

    “都给我听好了!”

    阿婆拿着烟杆子“邦邦”敲桌:

    “谁能先出完手里的牌谁就获胜,所以数字大就是赢!一切老千都是为了将大数字牌弄到自己手里,把这一点给我牢牢记住了!”

    三个年轻人正襟危坐,在烟杆子的威慑下老实点头,心里吐槽的话奇异地重合了:

    ——真是简单粗暴。

    接着,除却刚才的“第二幅牌”,阿婆又传授了“三无效”——“无效洗牌”“无效切牌”“无效发牌”。

    意思是看似做到了公平彻底的洗牌,实则非也。

    这招的妙点,在于将牌局变为通透可视的。

    打完一局后,所有的牌都是正面朝上,而在第二局开始前,要尽可能记住那些大牌的位置,并通过“洗,切,发”将大牌安排为一定会发给自己人的张数。

    比方说,在四人的牌局里,時雨是第一个抽牌的话,善逸和绿鸟就要想办法将大牌安插在第1,5,9,13......这些会轮到時雨抽的张数上。

    这就需要出千者记忆力好,还要眼明手快,如果紧张就会露馅,所以应对危急关头的心理素质也要够硬,能够完美做到这几点的赌徒几千人里都少有一个。

    反过来说,如果切实拥有了这样的能力,那么不光是扑克,其他的游戏也能有所操作。

    時雨从来没有想过,雷之呼吸会被用在这种地方。

    她只是将血液集中在手部,在切牌时展示了一下正常的速度,就看到阿婆眼里倏地冒起精光,一副“押中宝了”的模样。

    “可以啊雏鸡!”阿婆又往天上抛了一把牌,“试试看这个!能看到它们的花色和数字吗?”

    “嗯......左上角是黑桃2,旁边是黑桃10,下面五张的分别是方块6、红桃7........”

    随着時雨的话,阿婆一张张把落在桌上的牌翻过面,十五张牌,一张不差。

    她顿时惊叹小丫头敏锐的感知力,以及异于常人的动态视力,声称这正是当老千所必备的条件。

    阿婆认为,時雨完全具备了成为出千高手的资质,一改之前的无趣不屑,整个人爆发出极大的热情,致力于用一个晚上培养出“狸女二代目”。

    “狸女二代目?”

    三个年轻人不明所以,绿鸟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老身千术的继承人呐。”阿婆咧着嘴抽烟,笑眯眯的样子精贼又得意,“你爹是个手笨的,老身一看骨相就知道了,后来生了你,结果也遗传了他,老身就打消了传授赌术的念头。”

    “没想到在迈入黄土前,还能有机会再跟人谈一次过去。”

    阿婆心情很好,告诉他们说,自己以前曾出入全国的各个赌场,因为总带着半脸的狸猫面具,所以有了代号“狸女”一说。

    “过去世道很乱,老身从小就独自一人过活,一开始只是为了糊口饭吃,跟村头有钱人家的小子比打水漂,赢了几次后人家不乐意了,跑回家拿了副花札,说要跟老身比点有脑子的。”

    她发出一声嗤笑:“老身学了三分钟就打败了他,后面的两局也没输过。”

    “第四局的时候老身提议,说如果这局赢了他就要把花札让出来,他也答应了。”

    時雨已经可以想象到后续:“您毫无意外地赢了,拿到花札,从此开启了制霸赌场之旅。”

    老太太摇摇头,告诉她:错了。

    “老身是赢了,但没有得到花札。”

    阿婆眼底冰冷:“那小子反悔,不仅不承认自己输了,还叫了人来揍了老身,把老身赶出了地区。”

    “什么?!”绿鸟怒了,“竟然如此不要脸!”

    “正是如此,而且那小子的家业今天也还开在街头上刺激着老身,每次路过都想进去赌他个家产倾覆。可惜当年在外游历时遇上了你爷爷,臭男人耽误我复仇,再回来时就揣了你父亲,手也不大灵敏了。”

    時雨听出了点东西:“您说的那个人,他究竟是......”

    “还能是谁?”阿婆冷哼,“赤松雄那瘪三儿呗!”

    三人哗然。

    “难怪阿婆你每次听到赤松家的事都吐痰呢!”

    绿鸟总算明白了:“我还以为您是正义感极强才那么做的。”

    “老身没有那种东西。”阿婆屑得坦坦荡荡,“过多的道德感会令出千的手变重,更何况那瘪三家族本来就该挨唾沫。”

    “老的那个死了活该,年轻时就没干过几件干净的好事,小的这个也不是什么好的,关人又杀人,神经病一个。”

    阿婆看向時雨:“雏鸡丫头好好学,替老身出口恶气,也整治他们一番,叫赤松丫头明白不是没有人能收拾她,整天个狂什么狂!”

    時雨感到肩负了使命感,严肃点头:“我会的。”

    “还有绿鸟,善逸。”

    “啊,在!”“我在,阿婆。”

    阿婆分配给二人不同的职责:“你们在赌术上的资质不如時雨,老身不要求你们学太多,但是最基本的东西都要记住,比如花型对应的手势、暗号种种,在场上都机灵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好辅助也是获胜的前提。”

    “尤其是你,善逸。”阿婆望着这个怯弱但心善的男孩子。

    “老身一直知道你是个敏感的孩子。这片地区人龙混杂,对像你这样耳聪目明的人而言是一种折磨,闲言碎语和恶意会被放大,因此你的心便很难保持平静,总做出些添麻烦的举动。”

    善逸闻言,敛眸将头垂了下去,抿紧了嘴。

    “但即使是这样令人痛苦的环境,你依旧保持着一颗愿意相信他人的心,这在总对他人起疑的老身看来,是非常难得的天赋。”

    善逸抬起了头:“阿婆......”

    “别用那种表情看老身,怪恶心的”瞥了一眼笑得傻乎乎的善逸,阿婆抖抖烟灰,对三个年轻人厉声道:

    “好了,都别愣着了!时间已经不多,除了学老千,我们还要尽快商讨战术!”

    “要知道打牌也是个心理战,如果想要将对手带入陷阱,这中间需要很多细节操作,我们不能一味地赢钱,有时也需要适当放些水好让对手感到胜券在握。”

    老太太笑得邪气:“雏鸡丫头的‘狗咬狗’想法实在很有意思,一个神经质老板娘和一个欠债不还的老赖,老身也想看看他们会如何处理这场债务关系。”

    “来吧,准备开始训练,柏青厅开业时间要到明天中午了,今晚我们通宵练习,困了就喝茶,饿了也有点心,不到天明谁都不许睡,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烟杆子猛地在桌上一敲。

    三人同时一抖:“是————!!”

    老千特训正式开始。

    ——————————————————

    茶室内,榻榻米上七扭八歪地躺着两具“尸体”,是困到昏死过去的善逸和绿鸟。

    对值夜班已经颇有经验的两人原本信心满满,觉得能一路战到天明,结果中间就撑不住了。

    要不断记忆新的东西是一件难事,并且还要反复训练避免出错,更是难度直升。纵使阿婆已经减少了他们需要记住的量,两人也仍无比吃力。

    特别是绿鸟,她很快就忘了上一个学的是什么,少不得一次次翻本子重头看,愁得一边敲自己脑袋一边背诵口诀,把自己当年考护士的劲儿都用上了才记得差不多。

    然而上手实操时,又十分悲伤地发现手跟不上,也就是行话里的“手残”,阿婆评价她只有“稳”没有“速”,让她不用练习操牌了,专心背住暗号就好,到时候混入人群中随机应变。

    绿鸟心情惨淡地接受了自己手残的现实,随即一秒就高兴起来,欢呼着下了牌桌,将水深火热的主战场留给時雨和善逸。

    他们两个因为手速快,被阿婆重点照顾了,而且是绝不允许出错的那种,稍微慢一拍或者手滑就要重新再来,非常严苛。

    因为训练强度过大,在夜晚过去三分之二时,善逸也终于撑不住了,他握着一手牌,坐着进入了深度睡眠,连阿婆拿烟杆子敲他脑袋都醒不过来。

    阿婆无法,放任他倒下,和早已困趴下的绿鸟两人一起就地陷入梦乡。

    老太太的目光从睡着的两孩子身上抬起,時雨仍在不停歇地切着手中的牌,脸上全无一丝疲色,像是进入了心流状态,眼里除了专注看不到别的。

    白发的小姑娘垂着长睫默默洗牌,淡青色的眼眸含光,眼尾上挑勾人,纤白的十指将牌翻转出残影,身子却不动,乖乖地坐在那里,显得平静又端庄。

    阿婆打量着時雨,从她身上品出一丝......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骄傲的味儿来。

    明明非亲非故,却有种自家姑娘的感觉,让她想带人上街给别人瞅瞅,再给他们露两手惊掉他们的眼。

    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哦,长脸!

    阿婆砸吧砸吧烟斗,在心里将時雨与赤松美姬比较了一番,觉得毫不偏颇地说,雏鸡丫头完胜。

    对于那些将外表视作第二生命的人来说,比他们更出彩的面容是一种挑衅,利用好这一点就能拨动他们的情绪,而在牌局中最不能丢掉的就是理智。

    雏鸡丫头的好相貌将成为调动全场情绪的关键。

    阿婆双眸微眯,扫向对面人流畅漂亮的下颚轮廓,以及冷清的唇线,那脖颈纤柔白嫩,仿佛摸上去就会有如玉的手感。

    这样漂亮的孩子最能激发男人的破坏欲,偏偏她眉眼精致,将“不好惹”写在每一道弯刀似的眼波上,美虽美,然而神色淡淡,一眼可见的无情。

    明明比绿鸟年纪还小,却像是主心骨一样撑着场子,别人越慌她越稳。

    但这种稳是做好最坏打算后的认命,像是事态再坏也不妨碍现在做点什么,纵使前路堪忧也要尽可能地一搏。

    阿婆好奇,这种性格的丫头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开口问了:“雏鸡丫头,看你条件还不错,追你的应该不少吧?有喜欢的吗?”

    時雨还沉迷在插牌的研究中,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又偏移了视线,目光在微微亮起的天边停留,过了一会儿她答道:

    “有。”

    “唷吼真有?!”阿婆兴奋起来,托着烟杆的手朝她勾了两下,“跟老婆子讲讲,是什么样的?”

    “嗯......挺好的男孩子,性格好,三观好,长得好。”時雨跟她说着话,手里出牌动作不停,“哪儿都好。”

    阿婆不满:“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時雨愣了下,仔细一想还真是,不由得莞尔。

    “咦~~~啧啧啧。”阿婆没能得到具体情报,但看到了小年轻撒狗粮,也觉得不亏。

    “真有那么好的话,你们订婚了没?”

    時雨现在听到这个就害怕,放下牌撑着额头一脸无奈:“阿婆,咱能不说这个吗......”

    阿婆大惊:“怎么?你吊着人家?!”

    “我没有!”時雨简直快找不到心流的感觉了,“阿婆你不要打扰我练习啊!”

    “嘁,算了,不愿意跟老婆子说就不说吧。”老太太气鼓鼓地切了一声,表示自己完全不在乎。

    她不再说话,起身往门外走,但在路过時雨的时候拿烟杆子头敲了她的脑袋。

    “嘶......”時雨捂住头,不可置信看着老太太的背影,似乎没料到对方能这么幼稚。

    本以为老人家是去睡觉了,结果一分钟不到,玄关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時雨闭上眼又睁开,从心流状态中短暂脱离出来,起身出去看。

    老太太穿好了鞋站在门口旁边,往身上披着外套,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您要去哪儿?”

    阿婆整整领口,从钱包里拿出钱装进一个袋子里:“去下饵,龙太郎那混账玩意儿的住处,离老身的散步路径不远。”

    時雨走过去,取下衣架上的羽织:“我去吧,您老去休息就好。”

    “不用。”老太太还精神抖擞着,“老人家睡眠少,一整个白天也够补觉了,不用管老身,你练得差不多了就也去睡吧。”

    说完,不等她拒绝,阿婆推开门走了出去。

    微凉的空气从门外吹进屋里,脸上触及凉意,時雨清醒了三分,从专注状态中彻底脱离,这时才感到眼窝酸涩。

    她打了个哈欠,溢出的泪刺得眼睛疼,看来确实该休息了。

    转身回到茶室,善逸和绿鸟还在酣睡着,時雨在矮桌边坐下,撑着下巴意识昏沉片刻,往后一躺,倒在地上也睡了。

    ...

    码头,临时木板房。

    龙太郎打着哈欠,挠着肚皮从门口走出,准备去上工。

    现在刚过六点,他难得起这么早。要不是老板警告说,再不准时上工就开了他,而口袋里也确实没钱了,龙太郎才不会强撑着宿醉的身体去工作。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咒着清晨微凉的空气,路上的流浪猫,以及秃头老板和他的情妇,一步一晃地朝工地走着。

    这时,他注意到前方的路上躺着一个麻袋。

    男人缓慢眨眼,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该不会有人往里面塞了狗屎吧?”

    走近之后,他用脚踢飞了麻袋,系绳散开,里面的钞票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龙太郎:“!!!”

    他立刻扑过去跪在地上捡钱,形状疯狂,眼里全是贪婪的红血丝。

    不过一会儿,他就将钞票全部收进袋子里,将绳子重新系好,怀里搂着钱袋子,像是搂着自己的脑袋般珍惜。

    龙太郎左右环顾,确定没有人,隐秘兴奋地咽了口口水,抱起袋子,起身就往反方向跑:

    他妈的有钱了谁还工作啊,赌博去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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