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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要有始有终

    吃晚饭的时候,狯岳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能在道场吧。”善逸放下刚端起来的碗,“我去叫大哥。”

    “不用。”桑岛慈悟郎已经习惯了狯岳的独来独往,招呼众人开吃,“那小子心里有数,肚子饿了自己会回来的。别担心他,都吃饭吧。”

    话是这么说,真正放心不下的其实也就善逸一个罢了。坐在他身侧的无一郎对此漠不关心,只淡定地低头吃饭,有一郎姑且应和了一声,实际上也不感兴趣。

    两位当事人的冷淡态度令時雨有些汗颜,不过介于对双子作风的信任,便也按下不表,专心品尝起碗里的浓汤来。

    餐桌上的蔬菜都是从后山现采的,桑岛慈悟郎在做蘑菇和山笋的炖汤时,往里面多加了一勺勾芡,汤汁浓稠鲜美,配上凉拌的野菜十分下饭。小木屋暖黄的灯光下,一桌人围坐在一起共享着这份温热的美味。

    時雨吃完一份,正要盛第二碗,就听老人家对双子说:“屋子地方不大,今晚你们两个看看要和谁住,善逸那屋、狯岳那屋,或者来跟我挤一挤都可以。”

    无一郎终于抬起了头。

    有一郎沉思片刻,道:“那......我们就和爷爷一间吧。”

    “好,过一会儿我就去铺床。”桑岛慈悟郎点点头,余光扫到角落里的无一郎时横他一眼,故意凶道:“看什么看,难不成你还想和時雨一间不成?!”

    无一郎目移一瞬,又移回来:“......不行吗?”

    桑岛慈悟郎胡子登时气冲冲翘起来,眼刀唰地朝他飞去。

    時雨趁着盛饭,起身替他挡住大半视线,笑着打掩护道:“没有啦爷爷,无一郎开玩笑的,他当然是要和您一起睡了。”

    桑岛慈悟郎哼一声,明显不信:“别以为老夫没听到草,咳——什么‘糖’的!其他地方老夫管不了,但在这里,你们两个臭小子想都别想!”

    被连带着一起骂的有一郎:“......”

    “您教训的是。”

    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有一郎正经着神色保证道,“我们绝不会多想,一会儿吃完饭就跟您回屋休息。”

    桑岛慈悟郎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又哼了一声,两口扒完饭,抽着烟斗先回屋了。

    见老人家离开,有一郎叹了口气,然而一转头,就看到无一郎像个没事人一样在专心吃饭。他一双长眉顿时无奈皱起,埋怨道:“真是的,都是因为无一郎乱说话,才会连我也一起挨骂。”

    “唔?”无一郎闻言停下筷子,抬起脸不满道:“什么啊,说的好像哥哥就不想似的。”

    有一郎眉头更紧:“那也要看场合,这又不是在家里。而且之前和富冈先生刚见面的时候你也是,根本就是把人家晾在一边了,真的一点也不注意周围。”

    “为什么突然扯那么远的事?”无一郎满不在乎地撇过脸,语气随意:“而且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有哥哥在不是吗?”

    有一郎额角一跳:“你小子......拿我当善后的工具人是吧?!”

    “哪儿有,我明明是在仰仗哥哥啊~”

    “真敢说啊......”

    ......

    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拌嘴,属实令善逸看了个目瞪口呆。他朝身侧的時雨望去,用眼神发出‘不劝劝吗’的疑问。

    時雨正将一筷子粉丝吸溜进嘴里,边嚼着边回望过去,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早已习惯。

    “没关系的。”她咽下一口,轻笑着去夹凉拌菜,“兄弟之间就是会这样,突然因为一点小事而吵吵闹闹。反而是关系好的表现哦。”

    善逸眨眨眼,回过头继续看还在斗嘴的时透双子。

    有一郎喋喋不休地训斥着丝毫没有反省的弟弟,虽然一脸严肃,却能听出他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无一郎也明显知道这一点,正因为有恃无恐,所以即使被骂了也敢吐出舌头顶嘴,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对方讨厌。

    这么看着,善逸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時雨吹了吹碗里的汤,刚喝了一口,就听身边扒饭的速度加快,随即传来善逸的声音:“我吃饱了!”

    善逸把桌上的空碗一收,蹬蹬蹬跑回厨房,没过一会儿返回来路过时,手里多了一个木饭盒。顶着三人疑惑的目光,他笑着摆摆手道:“我去给大哥送饭,一会儿回来。”

    说罢,他直接跑走了。

    玄关门的开合声后,室内安静了不少。

    時雨咬着筷子重新将目光放回桌上的饭菜,正思考下一口吃什么好,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一抬头,无一郎撑着桌子将身体倾了过来,目光平静又直勾勾的,让她想到街边想要被摸摸头的大狗狗。

    这么想着,她也就直接说出了口:“无一郎,好像汪酱。”

    “不说像猫吗?”无一郎眨眼,睫毛跟着轻颤。

    “狗狗不好吗?”時雨叼着筷子反问。

    “也很可爱,但是......”无一郎凑得更近,将额头抵上她的,模仿猫咪一样眷恋地蹭蹭。

    “姐姐更偏猫派对吧?”

    “哼嗯~”時雨眯起眼,有意反着来开玩笑道,“那如果说我是狗派呢?莫非无一郎会学汪酱吗?”

    “说不准呢。想看吗?”

    无一郎抬眼,长睫下,那双薄荷眸闪着狡黠的光。

    他将声音压低放轻,磁性温和的声音萦绕在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诱惑道:“那晚上的时候,姐姐给我开门好不好?”

    時雨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无一郎顺势将脸蹭进她手心,喉间发出猫咪似的呼噜声,眼神微眯的样子可爱到几乎让人不忍心拒绝。

    “无一郎。”

    “嗯?”无一郎舒服到闭上了眼。

    時雨笑眯眯的,道:“爷爷在身后看着你哦。”

    “?!”

    无一郎猛地清醒了,一回头就见桑岛慈悟郎正站在窗外,瞪着眼睛怒视着他。

    无一郎:“......啊。”

    老爷子将脸怼在木栏杆上,五官都被挤得变形,下一秒,窗外的人影消失,紧接着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

    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后,桑岛慈悟郎走进来一把揪住无一郎的后领:“好小子!一会儿不见要上天啊?!在老夫家也敢乱来,现在就跟我进屋!今晚除了老夫寝室之外哪里都别想去!”

    无一郎试图挣扎:“哥哥......”

    有一郎装没看见。

    没想到居然会在关键时刻被哥哥抛弃,无一郎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睁睁看着有一郎低头该吃菜吃菜,该喝汤喝汤,完全不把目光投给他半分。

    身后传来拉扯感,无一郎不甘心地被像揪猫似的带走了,時雨用怜爱的眼神目送他离去,转回来重新拿起筷子。可刚夹起一块山芋,手突然被人轻轻按住,再一抬头,凑得极近的有一郎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你们两个这是?”時雨嘴角微抽,被兄弟俩梅开二度的操作搞得有点懵。

    有一郎表情严肃到像是在和她商讨什么大事,沉吟道:“看来今晚没办法一起睡了。”

    “啊,嗯。”時雨还是一头雾水,“所以呢?”

    “所以下次再见就是明天了。”

    有一郎像是怕被人打扰一般极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晚安吻。”

    说完,不等時雨答应,有一郎将她下巴抬起,紧接着,一个带着山笋清香味的吻温温柔柔地落了下来。

    发黄的灯管悬在有一郎头顶,有些晃眼。時雨眼睛微眯,立刻就有一只手遮盖在上方替她挡住光线,投下一片阴影。然而可惜的是,唇上的舌尖只是轻轻舔过表面,仅短暂地探进来一秒就立刻收回去了,来和去都不轻不重的,反而勾得人心痒。

    有一郎吻完,心满意足地离开,随后就奇怪地发现对方蹙着眉头,看过来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他兀地心脏一紧:“怎么了?”

    時雨瞥他一眼,唇瓣轻启:“你......”

    “不,没什么......”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作罢,再度夹起山芋,“继续吃饭吧。”

    唰啦——

    两人扭头望去,就见扒开门的是无一郎。

    他像是找机会跑出来的,后面还跟着老爷子夺命般的脚步声与怒吼。进了门,无一郎看都没看哥哥一眼,几步走过来捧起時雨双颊就重重亲了上去。

    時雨手腕一抖,山芋啪叽掉在桌上。

    天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爆发出极限速度的,居然在半秒不到的时间里风卷残云般舔过了每个角落,口腔充斥着凉拌菜里醋汁的气息,宛如一场清爽的风暴。

    可不待她多回味几秒,贴过来的人就被一股大力扯开,刚升起的一点愉悦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嘴里的滋味也极快地淡去了。

    時雨眉梢一挑。

    又是一次有头没尾的。

    桑岛慈悟郎一将无一郎捉到手就狠狠给他吃了一记爆栗子:“臭小子还敢乱跑!在老夫面前占人便宜,反了你了!”

    “好痛......”无一郎一手捂住脑袋龇牙咧嘴,另一只手坚定地指向有一郎:“但是哥哥肯定也会做同样的事,爷爷您不能只揍我一个人!”

    “哈?!”

    这突如其来的告状实属令人意想不到,坐着看戏的有一郎脸色顿时挂不住了,怒而反驳道:“有你这样拖人下水的吗?!给我摸着良心说话啊!”

    “同为双胞胎兄弟,我不信哥哥在我来之前什么都没做过!”无一郎不依不饶,坚信和自己留着一样血的胞兄绝非无辜。

    有一郎舌头打结了一下。他确实不算无辜,但顶着桑岛慈悟郎的死亡视线,承认的话他还真有点说不出口,只能可疑地沉默了。

    桑岛慈悟郎一看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血压瞬间飙升,挽起袖子就要来抓有一郎。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小子没一个是省心的,要么一个不揪,要么两个都得揪走,决不能留他们在宝贝孙女身边乱来!

    这时,時雨突然起身了。

    “稍微等一下,爷爷。”

    桑岛慈悟郎闻言顿住,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時雨。”

    時雨并没有回答。她表情很平静,目光也淡漠如雾,却给人一种隐隐的沉重感,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影响到气场就成了现在这样带点山雨欲来的架势。

    有一郎看着她绕过桑岛二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竟然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迟疑道:“......時雨?”

    “嗯哼?”

    時雨径直走到他身边停住,居高临下地望他几秒,而后弯腰倾身,看过来的淡青色眸子像是有魔力般,道:“张嘴。”

    有一郎无法拒绝,依言唇瓣缓缓张开,下一秒后脑被人稳稳按住,時雨带着股凶劲儿啃了上去。

    “呃——”桑岛慈悟郎到吸一口气,捂住了胸口朝后倒下。

    无一郎赶忙伸手撑住了他的后背,然后就见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占据高位的身影,似乎没想到時雨居然会是主动的一方。

    这时老人家才突然想起,時雨不仅是自己的首席大弟子,同时也是家里除了自己以外的最年长,甚至还是柱。换而言之,能委屈她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如此一看之前的担忧纯属多余,要是两个小子真做了什么,不用他出手,時雨自己就能做到完全压制!

    不愧是他的首席爱徒!

    目光转回眼前,時雨的手还按在有一郎脑后。她将唇瓣重重地、彻底地磨了个舒服,确保心中那不干不脆的痒麻感都消散了,这才松手将他放开。

    随即,她慢条斯理地用拇指擦了擦唇,道:“既然要做,那就得有始有终才行,记住了吗?”

    有一郎愣怔地点点头。他还有点沉浸在刚才的强势亲吻中出不来,听见時雨说话也只是本能地答应,难得一见的傻气可爱。

    時雨好心情地勾起唇,但在转身看到笑得一脸迷之欣慰的老爷子时,忍不住眼角一抽:“那是什么表情啊,爷爷?”

    桑岛慈悟郎乐呵呵地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旁边的无一郎见她看过来,顿时精神了几分,伸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時雨轻笑一声,路过无一郎时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留下一句:“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

    无一郎侧身不满道:“可是哥哥能亲两次,我却只有一次啊。”

    時雨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有一郎可没把我的山芋撞掉哦。”

    居然是这个理由?!

    不过确实,掉落的山芋块还孤零零躺在碗边,已经完全冷掉了,散发着一股幽怨的气息,在桌面上格外瞩目。

    无一郎无话可说,但看她朝玄关方向走,又追上去问道:“已经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我去找找善逸他们,顺便散个步消消食。”時雨坐在台阶上,边穿鞋边回答。

    无一郎想都没想就跟上:“那我也要去。”

    然而他多灾多难的后领迎来了今日的第三次拉扯——“往哪儿跑!”

    桑岛慈悟郎无情地铁手一扯将人拽坐在地上,并宣布无一郎今晚能做的最后一项娱乐活动,就是给他老人家捶肩。

    “——所以乖乖跟老夫回屋去。还有時雨,你找到善逸和狯岳后也早点回来。不过这山上也没有野兽,估计他们还是在道场,直接过去就行。”

    時雨点头:“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临出门前,无一郎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小声跟她挥手说再见,失落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時雨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是没忍住走了回来,撩开他的刘海,在白皙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无一郎眼睛又亮了,清透的薄荷色好看得令人心颤。

    “更像汪酱了。”時雨笑道。

    “像什么都没关系吧?”无一郎也笑着,垂在身前的长发欢快地摇晃几下,像是撒娇又像是单纯的心情好。

    “嗯,说的也是~”時雨眉眼弯着,含着柔软的光,得意道:“毕竟怎么样都是我家的。”

    “那我走啦。”

    她又揉了一把无一郎的头发,然后笑着侧身朝门口走去,挥手道:“明天见咯,无一郎。”

    无一郎眼底含着沉静的光,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姐姐,明天见。”

    大门在二人眼前合上了。

    桑岛慈悟郎吐出一口气:“好了起来吧,回去叫上有一小子,准备休息了。”

    “嗯。”无一郎听话地站了起来。

    然而,当他再抬起头时,清隽的脸上已是面无表情,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连气质也收敛下沉,周身散发着的淡淡疏离感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時雨不在,他也就没了打闹玩笑的兴趣,重新转换到性格里冷静沉稳的一面。

    当然,并不是说天真爱笑的样子就是装出来的了,而是某些样子,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显露。

    无一郎虽然已经起身,目光却还停留在门口的方向,静静的像是在发呆。吊灯晕着暖黄的光,试图柔化他嘴角冷淡的线条,却给他铺上一层绒绒的光晕,反而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桑岛慈悟郎颇有兴味地看他气场转变,手指捏了一把胡子尖,眼里浮上笑意。

    如此,他反而更放心将時雨托付给他们了。

    不过那都是他们长大之后的事,现在嘛,最要紧的还是吃好睡好,把身高和实力都提上去才是啊。

    这么想着,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往里走,心里对孩子们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小木屋里的光亮从窗□□出,在门前照出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時雨将温暖暂时搁置身后,朝着山腰的方向沿着小道下山。

    小道草木茂密,坡陡还斜,常有碎石子碍脚,并不好走,然而却是前往道场最短的一条捷径。

    時雨留意着头顶的树枝,在夜色中穿行,好在月光明亮,多少能看清前方的路。不多时,就看到了道场隐约的轮廓。

    再仔细一辨认,里面确实像是有两个人影,時雨松了一口气,拍拍衣服上的灰朝他们走去。然而还不等靠近,耳边先传来了狯岳的声音:

    “——像你这种废物,为什么不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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