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繁复的衣装，林初云将自己深深埋入水中，微风透过缝隙悄悄钻入卧房敲打风铃。看着风铃下的羽毛纷飞起舞，它又调皮地跑向别处。

    摸摸被风吹乱的发丝，陆夫人再次问道，“你确定？我看你俩相处的挺好，年纪也相仿，初云我也喜欢，你要是错过了可别后悔。”

    陆钰一回府就被陆夫人拉到书房，问今日带林初云出去的情况，接着又打探他对初云的想法。

    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亲事早该提上进程，可惜是个不开窍的，这两年给他提了多少次这事，他都以公务繁忙推搡过去了。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和他相处融洽的女孩，他还说什么把别人当妹妹。

    陆夫人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儿子，眉头皱成八字，牙齿无意识咬住唇角的软肉，问出了她的猜想，“你还念着知意？”

    陶知意，陶侍中家的嫡女，一年前嫁入皇家成为当朝太子妃。陆钰和太子，陶知意三人从会走路开始就一起玩。在陶知意嫁太子之前每年都有人下注猜她花落谁家。

    听见陆夫人的话，陆钰一副无奈的表情，“母亲，旁人不知你也不知，知意与太子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哪有我什么事。”

    本来是有点怀疑的，听了这话更加怀疑了，“这话听得酸，你原是想参与进去的？”

    “母亲。”陆钰嘴角抿起，眼里全是不赞同。

    “好吧。”看他有点生气，陆夫人停了口，思索一瞬，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狐疑的表情再次出现在脸上，“你是断袖？喜爱太子？”

    “母亲！我明日还要上朝，回去歇息了。”这会是真生气了，甩甩衣袖就往门外走。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这孩子真不禁逗，陆夫人赶紧把他拉回来，取出书桌旁的卷轴，摊开来。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长安适婚男子的信息，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还附带了小像。

    “这是我问了好几个相熟的夫人总结出来的，既然你对初云无意，那我就得替她准备着，以前都是为你哥俩收罗着姑娘的信息，对这些男孩子还是不甚了解。你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陆钰粗略扫了一眼，除了他知晓的各家子弟外，连不久前才夺得桂冠的张献忠这个寒门出身的状元也在其中，他娘还真是下了大功夫。

    看陆钰目光扫过这，陆夫人还颇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吭，这张状元虽家世不显，但博学多才，沈夫人告诉我沈公宴请他时，此人待人温和有礼，嫁给他想来也不会错。”

    “真的？”陆钰手指轻点桌面，目光直视他母亲，带有压迫感。

    就知道瞒不过他，陆夫人坦白，“这张状元听说是建朝以来最俊美的一位状元，身形像翠竹一样挺拔，虽说比你还差点，但是也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了，我这不是怕初云喜欢这款嘛。”

    见陆钰露出无语的表情，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将这拿回去细细研究一下，有什么不符的地方，就改过来，过几日我给初云过目一下，由她挑选几个合意的，趁着下周宣平侯生辰可以相看相看。”

    “听见没有。初云初到长安，对这些人不熟悉，我们作为她的亲人可得好好替她把关。”说到正事，陆夫人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

    知道这关乎初云下半辈子，陆钰好好回答他娘，“初云是我妹妹，我会上心的，放心吧，娘。”

    不知别人为她做了这么多努力的林初云终于从水中起身。穿好寝衣，采珠为她擦干湿发，看着铜镜中的秀丽可人的脸庞，她平生第一次生出些自卑来，“采珠，我近日是不是晒黑了些，你看我的额头比胸前的皮肤黑了好几分。”

    “没有啊小姐，”采珠拢拢她的秀发，“我白日里见你还是如往常一般白皙，应是这烛光照射出的阴影。”

    “是吗？”林初云拿起旁边的小号镜子，仔细端详，确定是烛光的效果后，才放下心来。

    火光照映下，美人轻皱眉头，两臂撑在梳妆台上，手托下颚，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婢女“采珠，你说男子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手中的头发已经半干，采珠放一块干燥的帕子在林初云背上，避免浸湿里衣，拿起一旁蒸好的桂花茶油涂抹在发梢。

    听到林初云的问话，采珠不假思索，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当然是小姐这样的啊。”

    等待发油浸润的空闲，采珠终于能够分出目光瞧瞧她家小姐。一向迟钝的她也看出了小姐的愁丝。

    “小姐这样的谁不喜欢，温柔美丽，知书达理，笑起来像冬日里的阳光，身姿曼妙，熟读四书五经，各名家著作都精通，要不是女儿身我看今年的状元之位都该是小姐的。”

    看着采珠越说越夸张，林初云赶快出言阻止，“只是知晓夫子所教之书而已，平日里还是看话本多一点。”

    “那不更好，读得高雅的，也欣赏通俗的，知道世俗礼仪，传世之道，也了解人间真情，不做死读书的书呆子，小姐简直就是完美啊。”

    “是，是吗？”

    “当然了，更何况小姐还不止会这些，柳夫子可是教过小姐武术，小姐小时候爬树爬得比别家孩子都快呢！”

    “采珠!”想起身教训这个丫头，念着未干的头发又坐了下去，“打趣你家小姐是吧？”林初云转动手臂轻轻扭了一下这大胆丫头的腰。

    身后果不其然传来怪叫，“哎呦，哎呦，打是亲骂是爱，小姐定是爱惨我了。”

    不看都知道她在后面作怪的样子，这丫头，什么惆怅都情绪经她这一打闹都没了。

    发梢已经散发桂花独特的芳香，采珠拿来桑蚕丝的拭巾吸去多余的油脂，又去耳房提一个装满炭火的铜盆放在林初云身后用来烘干头发。

    做完这些，月亮已经爬到正空中，该到歇息的时辰了。采珠收拾妥当，嘱咐林初云等头发全部干了再睡觉之后打算出门。

    临走前，采珠示意坐在床沿的林初云低下头来，略带羞涩地在她耳边轻语，“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这一夜，林初云在美梦中入睡。

    *

    孟九安家里是做布料生意，此番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拓宽市场，一路上见识了不少闻所未闻的衣服样式，让他不住感叹。

    还得是首都啊，听说这悦来楼是长安第一大酒店，多是达官贵族在此宴客，他本以为多么美味，瞧着眼前的一桌品相精美，滋味稍逊的美食，他忍不住和仆人吐槽起来。

    “这长安第一酒楼也不过如此，食物只顾外表，不重味道，不知为何有这么大的名气。”

    一旁的食客看了一眼他的着装，再看他点的菜说道：“兄台是外地的吧？”

    还不让人说，孟九安恼了，“外地的又如何，这美食可是不分地界，只凭嘴巴分辨，外地的就不能说你们长安食物不好吃？”

    “不是这个意思。”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旁边的客人赶紧道歉，“兄台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兄台是外地来的，不知今日是宣平侯的生辰，这长安有点名气的厨师都被请去给宣平侯祝寿了。这本地人都知道今日酒楼的东西肯定不如往日。”

    他指了指自己桌上的食物，“你瞧，我也只点几个下酒菜呢，只为浅酌两口，不为品尝美食。”

    “原是如此。你勿怪，是孟某见识少了。”孟九安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当是赔罪。在长安还是得小心行事啊，孟九安告诫自己。

    “小事小事。”客人也是个好心人，看这外地客爽快，与他攀谈起来，“你要是有空可去玉林巷瞧瞧，诺。”他指向窗外，“就离这两条街，直走就行。”

    “今日长安大半官员都去给宣平侯贺寿了呢，各府车辇相碰，好不热闹，街道口还有专门发给过路人的礼品呢？”

    “排场这么大呀？！”这次他学乖了，把声音控制在两人能够听见的范围。

    “那当然，宣平侯可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太子又是他侄子，这般富贵大家可不得上赶着贺喜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玉林巷正如食客所说一样热闹非凡，宣平侯府门口的通报声不断，估计这小厮不到下午嗓子就说不出话了。

    林初云和陆夫人同乘一架车辇，今日她上着绿色锦绣红纱，下着鹦鹉刺绣裙腰石榴红裙，足穿一双彩绘云霞紫绮笏头履，肩搭郁金色帔子。头梳盘桓髻，额间插一瑬金花钿。

    精巧的打扮配上本就出色的五官，整个人像云间仙子一般美丽，陆夫人左瞧瞧，右瞅瞅，越看越满意，不由感叹臭小子真没眼光。

    给初云整整衣襟，她嘱咐道，“一会儿不用过于紧张，席间跟着我就好，午饭过后有你表哥陪着你，别害怕。”

    “记得前几日你挑出的那几个公子，可以适当由你表哥陪着聊一会儿。有其他看上眼的就回家告诉我。”

    “初云知道了，谢谢婶婶。”听着这细心叮嘱，想起前几日那长得惊人的卷轴，林初云感动地抱住眼前的贵妇人，“真的很谢谢婶婶。”

    “好孩子。”陆夫人回抱住她，突然猛地把她拉起来。“可别弄花了妆容，可得让他们瞧瞧我们扬州女子的美丽。”

    被拉扯起来的林初云反应过来后粲然一笑。

    “母亲，表妹，马上到我们了。”陆钰的声音从右侧的马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