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卖画

    自从贞香和润福向母亲坦白了身世,母亲心中对她俩更是心疼了。她极力想看清眼前的女儿和她愿意托付终身的人,但怎奈眼疾作祟,眼前像蒙了一层白纱。

    润福向邻家院中的大哥打听,哪里有擅长中医施针的郎中,那大哥是个货郎,到处走动,对这些事也如数家珍,他推荐了城南的一家医馆,唤作妙手堂。

    去城南的路他走过许多遍了,凭着邻家货郎大哥的指点,他顺利摸到了妙手堂的位置,此处竟离四艺馆不远。

    四艺馆的崔家小姐还痴痴地等他来。

    因为此行是为了请郎中给母亲治病,他并没耽搁。重回故地,他想起的也不是崔小姐,而是四艺馆中的画署。

    画署由崔家三老爷崔承选掌管着,除了教画外平日里也收些佳品画作来卖,润福听崔小姐提起过。

    原来如此。

    欠下百花坊一百五十两银钱,让润福心中不安。那风月之地的人也非等闲,还是早些还上为妙。但是平日里他的画只是靠他乔装去卖,价钱和行市有时被人打压,他也不在意。此刻正是缺钱的时候,若能得了四艺馆这个售卖渠道,会容易几倍吧。

    他心中有这样的盘算,但是他并不打算告诉贞香。这几日他自己睡在偏厢,正好可以多画几幅,不然贞香看见定是又要恼了。

    他来时没舍得雇辆马车,也确是因为囊中羞涩。但是返程要带着白胡子郎中,若不雇辆马车,天黑估计也到不了家吧。

    到家时,白胡子郎中为文娘子号脉行针,几人都立在一旁看着,觉得中医针灸玄妙无比,内心更是钦佩这泱泱大国定有许多国医圣手。

    润福这几日熬夜作画,在一旁打着哈欠,贞香看出不对劲,猜出了大概,但当下没有发作,只是有些心疼。

    “画工,母亲这儿有我照看着,您先去睡会儿吧,吃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唤您。”

    拗不过她,润福被推出了贞香的卧房,此刻他的确困意袭来,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诸事皆定,赎回母亲,取回乐籍,又请了郎中……想着想着,他便进入了梦乡。

    这梦自然是美梦,梦里是他在作画,她在抚琴。这定是日有所思,就有所梦吧。

    再醒来时,日落西沉,贞香已叫了马车将郎中送回,忘忧正在厨房忙活着,母亲针灸过后也在卧房休息。空气中都透着一种安闲,润福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朝贞香走去。

    贞香也发现了他,迎了上去,但眼中不似柔情,有些嗔怪的意味。

    “画工,您这几日辛苦了,是不是晚上又在熬夜作画了?”

    “贞香,没有没有,应该是这几日奔波的缘故……”还没说完,他突然凑近贞香,在她耳边说,“还因为……没有你睡在身边。”

    这句话顿时让贞香没了脾气,玉手纤纤握成拳状,想要捶他,耳根已经发烫。兴许是他刚刚离她那么近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这句话。

    两人还未经人事,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

    忘忧从厨房探出头:“小姐,晚饭做好了,您叫老夫人起身吧。”

    贞香不再与画工逗趣,朝卧房走去,心仿佛浸在蜜糖里。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针灸有了奇效,文娘子醒来后感觉眼前比早先清亮了些,贞香听到这儿,更是信服这清国中医了。

    晚饭间,她的胃口也难得的好,不住地称赞忘忧小小年纪厨艺竟如此精湛,忘忧被老夫人夸赞后,反倒谦虚起来,直说这都是些村野便饭,还好夫人和小姐、少爷不嫌弃。

    文娘子知道忘忧也是苦命的,心里也怜惜她。仿佛她错过了贞香的豆蔻年华,想在忘忧身上找寻影子。

    晚饭过后,忘忧陪着文娘子在院中散步,贞香则陪画工回了偏厢,昨夜作画的一套工具还未来得及收拾,贞香一进门便闻到了墨香。

    “旁人或用芍药花露为香,或用檀香佳木为饵,您倒好,怎么真以这墨香为伴了。”她一边收拾着,一边嗔怪道,“今晚说什么都不能再画了,您真想熬坏眼睛。”

    “我怎么舍得熬坏眼睛,怎么舍得不去看眼里的美人。”兴许是文娘子认可了两人关系的缘故,又或者真的是这几日没有夜夜相伴,润福的嘴巴油滑了些。

    迎回母亲这几日,贞香还未和画工好好说说话,大概是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独处的时间似乎变少了。贞香甚至还没来得及问画工,此番花费了多少银两,是否遇到什么难处。

    即使没有问出口,她却一直惦记着,当看到房内的作画用具时,她便猜到画工定是熬夜作画,应该是为了多赚些银两。

    此刻,房内并没有其他人,贞香还是开口了。“画工,家中的用度可还能支撑?您怎么又熬夜作画了,先前您不是答应过……莫不是赎回母亲花费巨大?”

    “贞香,你莫要操心这些,那百花坊见母亲年迈且有眼疾,并没有抬高赎金,你不要瞎猜。我只是这几日有些作画的灵感,便在晚间顺手画下来罢了。”

    “当真?”

    “自然当真。好了,你不要瞎猜了,这些也不要收拾了,我自会收起来。你快到院中陪陪母亲去。”

    贞香不再纠结这些,自从和画工重逢,她便极度地信任他,依赖他,独立了那么多年,又见惯世面的贞香,此刻似乎成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这种感觉,哪怕是回到母亲身边,都是没有的。这应该就是所谓安全感吧。

    夜里等贞香的卧房熄了灯,润福还是不顾她晚间说的那些话,又将作画的工具拿了出来。他决定,明天带着画作,去四艺馆。

    因为母亲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后续还要那清国中医来继续施针,这也便让润福有了借口。

    白日里,贞香在家里陪着母亲,润福则和忘忧去丹青画铺打点营生,忘忧已锻炼得能独当一面,润福倒也放心让她一人看店了。

    他从画铺街上找了辆相熟的马车,乘车来接那郎中,嘱咐车夫将郎中送往城北小院,自己则假借要回画铺,便与郎中在妙手堂门口分别了。

    看着马车走远,润福往四艺馆去了。

    “请问掌柜,此处可收售风俗画?”贴着小胡子的他,落落大方地问道,此刻他已站在四艺馆画署的柜台前。

    掌柜抬眼看了来人,是位俊秀的少年,他眸子清澈,分明透出些诚恳。

    掌柜倒也没有拿什么架子,受了画署主人所托在这柜前掌管着事务,首要一点就是有识人断物的本事。

    眼前少年的风度,他好似在哪见过。

    崔锦书那日带他去画署后花园时,与掌柜有过一面之缘,两人早已忘了彼此,此刻反而让掌柜觉得他面善。

    “小少爷,我们这画署,凡是佳作都是收的。您请。”说着延请他入内,“请将您的画取出,让老朽一看,可好?”

    日月山人新作《暑日游山》图,打破男女不同框的界限,不拘于世俗的眼光,男女游山,亦可尽欢。

    “这画……这画……”掌柜惊得说不出话。

    他惊的是这画在他笔下竟是如此传神生动,又讶于画的题材不是一般市井风俗,而是有男欢女爱之意,这画……让他极爱,又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置。

    落款“日月山人”,似是被崔家三叔提过的。

    锦书的画自那时被檀园看了去,三叔更是缠她要一饱眼福,锦书实在受不得三叔缠磨,便借与他看了。

    “少爷您可是这画师——日月山人?”

    “您当知,论画不论人之理?您只就我这画做些评判。”

    “自然如此,只是老朽早就听闻日月山人之名,今日得见画作,更想见其人呐。”

    “您只说这画您收是不收,能卖出何价?”

    老者心中有些失望,想必这少年只是来问价卖画的,上来便只关心价格,不似清谈高雅之辈。

    “此画要交于我家主人再作赏鉴,若是日月山人真迹,我可做主出价三十两白银。”

    “好,既然如此,画便留在此处,等贵主人赏鉴后,我明日再来,请备好三十两。”

    若不是为银钱所迫,润福是绝不会将上天赐给自己的天赋拿去换钱,但一切为了贞香和母亲,他知道,很值得。

    四艺馆的书苑那边,锦书正对着字帖用功,旁边的小英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未曾听到他来的消息,他也未曾想要去招惹她。

    两人虽在同一时空,但注定是错过。

    人世间大多如此,即便隔山越海,也无法阻挡真爱;倘若无缘无分,即便近在咫尺,也未必得见一面。

    一来一回,天色不早,润福先回了画铺接上忘忧,两人一同回家了。等到了家,郎中早已施完针离开了,贞香在饭桌上询问着今日画铺里事儿,润福竟说得头头是道,原来是回来路上忘忧早已给他讲了一遍。

    贞香心想,只要画铺运作着,维持着家中的景况应该是不难的。她不知,画工偷偷去卖画的事,回家时没有背那画筒,她也只当是放在画铺里了。

    晚间气氛,一家人其乐融融。

    兴许是近几日视力在慢慢恢复,文娘子在晚饭后又提出让贞香和润福在一个房间安寝,润福仍是以她需要照顾为由,让贞香多陪她些日子,实则是免得夜间作画被贞香责怪,又害她心疼。

    这两人,时时刻刻惦记彼此,都将对方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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