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选画

    丹青画铺的生意在一时之间突然火爆了起来,贞香和忘忧有些措手不及。不消半日,纸墨颜料竟售出大半,直到晌午她们才能歇口气。

    “小姐,今日财神爷爷驾到,我们生意这么好,一会儿我定要去后堂给他老人家上柱香。”

    “是啊,倒也奇了,今日来购买纸墨颜料的,怎会这么多人?”

    “老板娘还不知道吧,主上下令要各地私画署上交画作,听说啊,今年的画员考试答卷,主上大人没有满意的。”店中一位长者来为他的儿子采购画纸,道出了原委。

    “难怪。”

    “听说啊,官府张贴了告示,民间画师要是有上乘之作,也可上交画作到官府,官府连同私画署的那些画儿一并送去汉阳。”

    “唔……”贞香想到了画工,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趁着午后人少了些,贞香遣忘忧去寻画工回来,今日他这画不卖也罢。

    官府张贴告示的地方,挤满了人,人群中议论纷纷。

    润福拦住一位人群中走出的看客询问,那看客将主上寻画师的事告诉了他。见他背着画筒,调侃到 “你便去试试,说不准走运,主上钦点你进宫”。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润福指着他的背影自语道,“我才不屑做什么宫廷画员的,我本来就……”

    那段记忆,一直被他有意封存起来,“再也与我无关了”,他似乎有些庆幸,摇摇头走开了。

    到了往常他常去卖画的一家酒肆旁,今日人们似乎都没有买画的兴致,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润福凑近,倚靠在台柱上,两手叉在胸前。

    “‘一阵弦声好,人间解愠风’,这还不容易,怎的图画署那些吃惯了软饭的家伙连这都画不出吗?”人群一阵哄笑。

    润福手托下巴,嘴里小声重复着题面:一阵弦声好,人间解愠风。头脑中开始构思着这样一幅画该怎样画。

    正在议论的人们越来越起劲,润福也盘腿坐在了他们身边,从桌上抓起几个花生,自顾自吃了起来。

    “画员考试结束的那天,主上查阅完所有生徒的画作后,大发雷霆,将图画署属官召去,说咱们朝鲜王朝就选不出像样的宫廷画员。”他说得传神,仿佛亲见,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照你这么说,若是咱民间有画画高手,这一朝得道,可就鸡犬升天了。”

    “那是自然,咱们主上是爱好绘画的,听说那檀园金弘道大人备受主上信赖,事事倚仗呢。”

    “咱这开城也有那么几家私画署,若是中了选,也跟着荣光一番。”

    “做什么梦呢,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哪能沾得了这个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好差事都降临到大家头上了。

    “少爷,您在这儿呢,小姐请您回去。”忘忧跑了几处地方,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众人这才发现了这个背着画筒,偷吃花生的小胡子:“你小子……”几个花生无伤大雅,众人只是摆手将他赶了出来。

    润福拍拍衣袍,道着抱歉退出酒肆。

    “时辰尚早,贞香怎么就让你来寻我了。”

    “少爷,您是不知道,今日画铺的生意太红火,忙得我和小姐晕头转向。”忘忧猜想小姐定是让少爷回画铺帮忙的。

    “哦,今日怎的生意这般好?”

    “听说啊,都是来买纸墨颜料要画什么宫廷画的。”

    “原来如此。”润福明白过来,看来这次民间选画师,在开城也掀起一股热潮啊。

    他加快脚步,朝画铺走去,只当是贞香忙不过来,需要人手。

    街市上热闹喧哗,一个头戴笠帽的人与润福擦肩而过。

    只因步履匆匆,润福只用余光瞥了一眼,感觉此人像极了师傅檀园。

    “檀园师傅。”

    时空再次交叠,等润福回头寻找时,那人已淹没在人海里。他拨开行人,想要追上他,但早已不见踪迹。

    “也许只是看错了吧。”他自语。

    “少爷,您怎么了?”忘忧也踮起脚,不知少爷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们还是快回画铺吧。”

    “画工~”,贞香已在门里候着,远远便瞧见了他们二人。

    刚进门的客人贞香让忘忧去招待,她便拉着画工去了后面的厢房。

    “贞香,出什么事了?”

    “画工可知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寻找会画画的画师,听说已经张贴了告示。”

    “贞香,不用担心,这次是找能画出今年画员考试题面的画师,不是来捉拿我,你不必紧张。”

    “画工已经知道了这事?”

    “嗯,刚在常去的酒肆那儿听来的,听说是从民间找画师。”

    “那您……”贞香并不清楚画工此时的想法,他的才华,一旦施展,必定光芒万丈,那他是怎么想的呢。

    “贞香,你放心,功名于我而言若浮云一般,我们徐家的事业不正在这丹青画铺里嘛。”他宽慰着贞香。

    是啊,她作为徐征的女儿,注定无法代替父亲成为宫廷画师。

    若作为徐家儿郎,他更是不愿再蹚进什么浑水。

    此生,他只想守护着心爱之人,安稳一世。

    “那您这些日子先不要出去售卖您的画儿了,恐惹得人注意。”

    “遵命,夫人。”

    “日月山人”的光芒,早已无法遮掩。

    开城售卖书卷字画的几家店,从别处得来了几幅“日月山人”的画作。他们私下找了开城品鉴画作的行家鉴赏,无不连连称赞,都想一睹日月山人的真容。

    没人知道这位神秘的画师是谁,又在何处。

    眼下这接皇榜飞黄腾达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他们在各处也派了些店里的伙计,想要请这画师到自家店铺坐镇。实则盼着日月山人出手画上一画,解了这主上的难解之画。

    题面传到开城时,四艺馆的画署便召集了画师们着手创作了,倒不是为了博取功名,每年的图画署试题,他们都会拿来参考创作。

    今日贴了皇榜告示后,锦书的叔伯们将画师的画全都铺展开来,俯身寻找着可堪“大”用的画作,都不甚满意。

    “二哥何不请嫂嫂一同来看看,她可是世家出身,定能沙中淘金。”锦书的三叔,主营着四艺馆的画署,他深知这位二嫂的绘画造诣不在宫廷画师之下,若非女子,想必可与当今的檀园一争高下。

    崔老爷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长,经营着棋社,三弟经营着画署,四弟爱好琴艺,主管着琴行。

    崔老爷差人回府请夫人过来。锦书在书苑苦学,今日师傅又加了功课,她逃脱不得。师傅说道,“老爷正在厅中议事,若是小姐静不下心,便叫老爷来管教。”

    师傅也觉得好奇,素日里乖巧的小女子,怎么性情变了,整日惦记着往外跑了呢。

    无辜的小英也被师傅安排了书案,小姐学书的时候,她也要在旁边识字,故而她并不喜欢这个花白胡子的老古板。

    锦书本想让小英去探探,父亲和叔伯们正在说些什么,这下两人都成了笼中鸟。

    既然今日卖不成画,润福就留在画铺张罗着生意,这小胡子掌柜将各种画纸颜料说得头头是道,还推荐几只好用的毛笔,客人们照单全收。

    后院的两间厢房,他们做了重新布置,一间做了休息室,贞香在此间布置了茶具桌椅,两人偶尔在此处休息。

    另一间是润福的天下。他将此间布置成了工坊,不大的地方,安置了绘画的区域和制作毛笔的案台。

    是的,制作毛笔。这也是从永福哥那儿学来的,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未亲自动手做过。

    成为生徒、画员的那些日子,所使用的毛笔是哥哥亲自打磨笔杆,挑选毫毛制作而成的,甚至在他常用的几只笔杆上,哥哥特地刻上了“润福”的名字。

    他学着哥哥的样子,曾在灯下研究,后来渐渐成型,所以店中也有十几只他做的毛笔,若有来采购的看上了,他半送半卖地就给了,还不忘向贞香炫耀一番,自己就算是做毛笔也可养活一家。

    贞香不知毛笔的渊源,只是觉得画工专注的样子,很美。有时她为他调制些浆糊,使得笔杆和毫毛之间粘得更紧些。算起来,贞香也是出了一份功劳的。

    今日的生意红火,店面里的纸墨颜料存货不多了,忘忧兴奋地记录着账目,铜钱落入陶罐的声音渐渐厚重,这让他们三人心里都更踏实些。

    差回府的下人很快便回来禀报了崔老爷:“夫人此时正在待客,特命小人来回话,今日无法过来了。”

    “今日有何客人登门啊?”崔老爷此前并未听夫人提起。

    “听管家说是外面来的客人,小人并未见过。”

    几位老爷便说着不急于一时,等夫人有空时再来鉴赏,命人收起了画卷。

    “既是家中有客登门,我也应回家看看,三弟在锦书下学后差人送她回家吧。”说完,崔老爷起身回府。

    蕙园也好,日月山人也罢,世间虚名无妄。

    谁知王侯将相外,别有优游快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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