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独钟

    润福愣住了,一时竟不知先回应她们中的哪一个。眼前的三人,各有风姿。

    他迎上去牵起贞香的手,将她拉到了身侧。

    眉眼中似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其余的两人,注视着他的举动,所有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他,找到了,她。

    锦书这才忆起,这位好生面熟的姐姐,便是徐少爷画像中的女子。而此刻,她仿佛咀嚼了一颗未熟透的青枣,在众人面前不好吐出,只好咀嚼再咀嚼,然后慢慢吞进胃里,从头到脚的酸浸入骨髓。

    “是啊,这样的好女子,我怎么比得上?”锦书心里想。

    “画工您认得这几位姑娘?”贞香发问道。

    “贞香,这位是崔小姐,在寻你时我多有叨扰。”

    “啊,没想到……姐姐就是徐少爷一直在找的人啊。姐姐这样的好女子,难怪让人惦记。”锦书似是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一想起她今日对姐姐说的那番关于心上人的话,她的脸刷得红了。

    “糟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心中有些忐忑,想要努力地让自己的脸色恢复常态。

    “哦,你们已经认识了?”润福诧异。

    “今日我和崔小姐结伴,你瞧忘忧也似认了个亲姊妹呢。”贞香看来并没有察觉什么,指了指忘忧。

    忘忧和小英此刻正兴奋地在一处闲聊,她们没想到,两家竟是相识,就约着日后定要一起游玩。

    “这位……?”润福一时有些记不起,眼前的这位绿萝青衣的姑娘在何处见过。

    “公子,各位小姐,小女子绿柳向各位见礼。”

    “是你,你是那位弹奏伽倻琴的姑娘。”润福似乎被唤醒了些记忆,那时朦胧酒醉之间,记得她一身萝衫。

    “贞香,这位姑娘,也是弹奏伽倻琴的琴师。幸亏有她指点,我才没有错过知音琴行。”润福说完,向面前的两位小姐拱手行礼。

    身后的贞香欠身道:原来竟是这般缘分。

    “小女子出身低贱,怎配得上琴师之名,公子与诸位小姐见笑了。”绿柳低眉浅语。

    身旁走过一群浓妆艳抹的媚态女子,她们大着嗓门喊道:“我说绿柳,还不快走,一会儿将你留在此地,误了晚间宴席,看妈妈轻饶得了你吗?”

    绿柳身旁的小侍女也催促着她,她没有抬头,向大家示意辞行后,便走向了挂着“百花坊”牌子的马车,登车时回头望了望他们几人,竟有些不舍。

    “小姐,您还惦记着那位公子呢。”

    “你浑说什么,莫让妈妈听了去你这浑话。”

    绿柳身边的侍女知道,自从那位公子来寻人后,小姐在百花坊更是孤傲了些。

    日常的酒徒听曲,不过是粗鲁的人假装风雅,实则是趁机占些便宜。她厌恶至极,不再随意接待了。

    平日只是接些雅客,对此百花坊的妈妈不知斥骂了她多少次。

    她的心志却更坚定了,此身轻贱,绝不轻易许人。

    贞香的目光随着她走去的方向,脑海中响起熟悉的伽倻琴声,这种熟悉不似知音,听着只觉得亲切。也许是曾经相同的遭际,让她怜惜起这位名唤绿柳的姑娘。

    绿柳见到公子身旁那位恬静雅淡的小姐,好生羡慕。是羡慕她能得公子青睐,还是羡慕她能自由自在地陪在心上人身边,抑或是羡慕她的容颜非常,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马车上,她心中道:这样干净清澈的男子,本就应配这般女子。

    眼前的锦书,贞香却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别样。她的目光正欣喜地盯着画工,这种欣喜让她觉得不安。

    莫非,在溪边的那席话,话中所指的心上人,就是……

    画工正与崔小姐攀谈叙旧,忘忧和小英还在兴头上。

    只有贞香沉默地站在一旁,她走了一天的脚,此时更酸了些。

    “徐少爷,上次您赠的画,家父家母见了也甚是喜爱,称赞您画技精湛,想着应回礼答谢,却一直未能再与您相见。”她尽量说得得体。

    “赠画……”贞香的心里咯噔。

    画工,赠画,给她。

    “请您有空一定来四艺馆一趟吧,家母也是爱好书画的,她特别想见见您呢。”

    是崔夫人想见画工?还是她。

    那么画工呢?也惦记着她吗?

    “这位少爷,该出发了吧。”车夫见他们几人聊得起劲,便来催促。

    “小姐,时候不早了……”崔家的轿夫在不远处喊到。

    “小英,我们也该走了。”

    小英不舍地撒开牵着忘忧的手,两人各自回到自家小姐身边。

    “崔小姐,我们就此别过,改日我带着贞香再去四艺馆拜访。”

    “静候。”

    马车上,润福与贞香坐在一侧,她沉默不语。

    “忘忧,我交代你陪着小姐,你是不是自己玩去了。”

    “少爷,不是这样的,小姐与刚才那崔家小姐结伴,我才和小英走开的。”

    贞香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的对话,刚刚这两位姑娘都让她分神。

    绿柳的伽倻琴声,穿透进了她内心深处的某处角落。

    羞红了脸的锦书,所说的“赠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此时迟钝的润福,以为贞香这是累了,便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忘忧偷笑。

    贞香不理他,兀自靠在马车上端坐着。

    润福之于情爱,似乎真是迟钝了些。此刻他既不知锦书对他有意,也不知贞香此刻的心思。

    马车行到城北街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贞香撩起车帘,路边的酒肆饭馆陆续掌了灯,酒肆里不时传来几声呦呵,接着是老板娘殷勤的应答。

    “画工,今晚我们便在外面吃吧,吃完再回去。”想是到家迟了,烧火做饭也要费些时间,不如就在外面吃了,贞香也没有心思烧饭。

    “好啊,便去那间东来客栈楼下的酒肆吧,掌柜曾对我多有照拂,咱们正好一起去道谢。”

    润福让车夫在东来客栈门前停车,剩下的那段路程车钱自是不退的。

    “掌柜,生意兴隆啊!”

    “小少爷,是您呐,有些时日不见您了,您可安好啊。”掌柜说着,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贞香。

    “这位小姐,该是您一直在找的人吧,果真是郎才女貌。不该叫小姐了,该叫夫人才是。” 掌柜笑脸相迎。

    “之前多亏您照拂着,我才能顺利找到我家‘夫人’,今日路过,来向您道谢。劳烦您为我们三人准备一桌饭食吧。”润福说到夫人,有些得意洋洋。

    “再来二两酒如何?算我送您的,祝愿您和夫人和和美美。”说完掌柜便吩咐伙计准备去了。

    贞香向掌柜行礼,道了谢。倒让他不好意思了。

    “那掌柜不知情也就罢了,画工怎么也跟着他说起浑话,我何时成了‘夫人’?”

    “你啊,早晚是我的夫人。”

    出门在外,有男子依靠的“夫人”比起“小姐”更安全些。

    晚间酒肆热闹了起来,掌柜特地为他们换了个靠里的位置,不知是不是打了招呼,酒菜也很快就上来了。

    润福为贞香布下碗碟,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你在外游玩了一天,此时一定饿了,快吃吧。”

    他往贞香碗里夹了些菜,便埋头吃了起来,他才是真的饿了。

    忘忧为他斟了杯酒放在一旁,也狼吞虎咽起来。

    忽地,吃的太急的润福,许是噎着了。便拿起一旁的酒杯灌了下去。

    “这是……酒……”还没等贞香说完,润福一杯酒已下肚,作出痛苦的表情。贞香哭笑不得。

    “可惜了掌柜这好酒,还没尝出味道,便穿肠而过了。”他倒可惜上了。

    “我陪画工喝一杯,如何?”

    “自然是好,不过,不要逞强。”

    两人用小酒杯斟了酒,润福举起酒杯,竟有些郑重其事。

    “纪念我与贞香第一次饮酒,正祖二年端午。”

    “画工,今日崔小姐所说的“赠画”是怎么一回事?”贞香单刀直入。

    问出口的那一刻,她也端起酒杯,喝下一口。出身风月的贞香,有些酒量。

    “啊,原来,你在意这个。”听着贞香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润福哈哈大笑。

    忘忧嘴里填满了米饭,也眼巴巴地看着润福,等他回应。

    润福停下来,将手中的筷子放好,握住了贞香的手,毕竟是在外面,贞香想要躲闪。

    “赠画的事是有的,原也是为了答谢她的帮助,我几番寻你,四艺馆的小姐给我许多方便。”

    “那画……”

    “那画是上巳那日我去郊外寻你未果,心情郁郁之时回到客店所画。便题名‘上巳游春’。”

    “对了,那日匆忙间撞倒了崔小姐,便将她入画了。后来寻到你,我回城南收拾行李时发现这幅画,去四艺馆答谢便把这画赠予她了。”

    将她,入画。

    “画工,那你知不知道崔小姐她……”贞香欲言又止。

    “什么……”此刻,润福仍未在意。

    “画工可真是只呆头鹅。”贞香无奈地说道。

    贞香不曾亲见那幅画,不知道“上巳游春”里的崔小姐,是何等风采,心中难免遐想。

    润福不似在解释,只是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未曾减却半分她的担忧。

    既是将她入画,贞香的猜测多半是真的了。

    崔小姐所说的心上人,便是——画工。

    结了账,掌柜将他们送出门外。看着两人的背影,掌柜再次感叹这两人真是一对璧人。

    晚市热闹,忘忧跟在他们身后,她已许久没见过这热闹的集市了。

    “画工,您怎么会识得百花坊的绿柳姑娘。”贞香记得那架马车上,挂着“百花坊”的牌子。

    “百花坊?那是处……”他接着说,“那时我在开城寻你,走遍了所有琴行,遍寻无果。听闻勾栏瓦舍里多有弹琴唱曲的女子,我多想又多怕在那里找到你啊。”

    “我在百花坊门口便被簇拥了进去,绿柳便是那时来为我弹琴的姑娘。”

    “画工可真是入了花丛,这一路遇见不少花儿。”

    “那也是你吸引着我,我循着香气而来,才能找到你。”

    “画工何时学得这般油滑。你可知那崔小姐对你有意,那绿柳似也待你不同。”贞香还是决定告诉这只迟钝的“呆头鹅”。

    润福听了,又是一阵笑声隐没在街市里,“贞香,你可真是语出惊人,没有的事。我与她二人仅有几面之缘,谈何‘有意’。哈哈哈哈~”

    “你莫不是……有了醋意……哈哈。”

    “我在为画工您的身份担忧,您倒好,还在取笑我。”

    “贞香莫要恼我,改日我带你去四艺馆瞧瞧那‘上巳游春’,你看看我将那崔小姐画成哪般模样;再请绿柳姑娘到画铺弹琴,让你看看,我是否‘有意’可好。”

    润福给了忘忧几个铜板,让她买了一盏灯笼,三人在夜幕下渐渐走到北郊小院了。

    忘忧烧了热水,准备为小姐泡脚捏脚,这是她白日里许诺的。

    润福打发了她去睡,让她交给自己。

    见润福端水进来,贞香赶忙说着不用,这种事怎么能让画工来做呢,他是那般骄傲自信,怎可为妇人濯足。

    润福不理会,为她褪去鞋袜,自己也褪去鞋袜,四只一般大的脚,一起泡在了桶里。

    看着眼前与她如此亲昵的画工郎,贞香的心似乎放下了些。

    水汽上升,二两酒,朦胧的夜色,迷人的她。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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