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将清波湖的湖水染上了颜色,数艘极尽奢华的大船缓缓的飘在湖边。
定睛一看,那几艘船都未离港,原来还在迎接来客登船。
裴家的人站在岸边迎客,拿着不同请柬的人自会登上不同的船,只有拿着红色镶金请柬的人才能登上主船。
不得不说,裴家这一手看人下菜碟,虽然有些吃相难看,倒是恰好能迎合一部分人的心理。
当然,相对来说,也得罪了不少的人。
这种时候,总会出现那么几个特殊的人。
比如手握折扇,含笑走来的萧舍,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孙弱文和周礼全。
岸边迎客的是裴家的大公子裴玉玟,却见萧舍一身锦缎长袍,衣摆上滚着祥云暗纹,腰上挂着三两玉佩荷包,面庞上带着和煦得体的笑意,翩翩走来。
裴玉玟暗赞,好一个华美少年,好一个翩翩如玉佳公子,长安城何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他竟从未见过。
毕竟是宁国侯府教养出来的人,通身气派亮出来还是很能唬人的。
萧舍走进,微微行礼道:“佘明雾见过裴大公子。”
裴玉玟连忙拱手还礼,笑道:“原来是传闻中的明雾公子,真乃百闻不如一见。”
还不清楚萧舍底细之前,裴玉玟这种做法可谓是十分周全了,倒是和这场宴会的作风有些格格不入。
萧舍细细打量了两眼这位裴大公子,见其眸正神清,浑然一身浩然之气。
真不愧是最善公关的裴家,知晓这请柬一事势必会得罪一些人,便把这形象极好的裴大公子派出来迎客,以示重视,可谓是给足了面子,自然能堵上许多人的嘴。
萧舍跟着客套:“裴大公子过誉。”
身后的周礼全恰到好处的上前递上他怀中抱着的翠玉花瓶,裴玉玟只眼含笑意的看了一眼,裴家家丁便自然而然的将瓶子接了过去。
这花瓶成色极好,确实是罕见之物,但裴玉玟也是见惯了这些东西,举止之间只能说是,毫无破绽。
这时,孙弱文又上前一步拿出了手中请柬,裴玉玟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其收入袖中,然后便转身将他们让进了主船。
萧舍含笑施礼,一开折扇不疾不徐的登上主船。
裴家主船的请柬都是有名有姓的,萧舍自然是不好弄来的,但是孙弱文给出的“请柬”之上,却写着一个字,“璃”。
正是裴家唯一的嫡出小姐,裴玉璃的闺名。
根据萧舍查到的消息,裴玉璃不满家族安排的联姻,于四天前离家出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这件事裴家虽然瞒的严密,却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而萧舍不但查到了这个消息,也“恰好”掌握了裴玉璃的下落。
宴席的座位都是有主的,萧舍刚登上船,恰好看见裴家的人大张旗鼓的在宴席上加了一张桌子。
萧舍心道不妙,果然,立刻有人走到他身边,请道:“明雾公子请!”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萧舍一边暗骂裴家行事圆滑,一边笑着跟着走过去落座。
得,这是把他挑在刀尖上去了。
萧舍勉强保持着风度优雅落座,心里的怨念已经快要滴出水来。
公孙信比他早到一会儿,两人遥遥的对视了一眼。
能登上这船的,谁不是有着八百个心眼,气氛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周礼全站在萧舍身后,眼眸虽然垂着,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萧舍身上。
倒是孙弱文毫不忌讳,一屁股坐了下来,举杯就饮。
萧舍无奈的笑笑,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萧舍早就看透了这人不羁的本质。现在想想,当初初遇之时,他装模作样了那么久,真是为难他了。
萧舍一边淡定的坐着,一边悄悄观察船上情形。
这种宴席,位置都是经过仔细斟酌安排的。就拿他们现在所在的方位来说,他们的身后是四大家族以下的第二梯队,他们前面就是公孙家、齐家和孔家。
能把他安排在这里,足见那裴大公子考虑之周全了。
既是给了他面子,同时也是在敲打他,让他看清楚四大家族在长安的地位。
公孙信提到过,这种场合各大家的家主一般是不会出席的。
齐家正处于上升之势,年轻人居多,齐家那里也更加热闹。孔家来的人不多,且甚少有人前去叨扰,看来其清高之名喝退的人不止萧舍一人呐。
倒是公孙家稍显凋零,这次的带头人竟然是公孙信这个小辈。
最前面还空了两个位置,莫非是给皇家的人留的?
“铮——”
一声清脆的琴音突兀而起,宴席突然静了下来,清泉之音随之响起,流畅的滑入了整个宴席。
这时,一队身着青绿舞衣的女子姿态袅娜的走了过来。
另外几种乐器正在这时顺滑的融入原本的琴音,身着舞衣的女子也随之翩翩起舞。
翻飞的衣摆在灯火的辉映下竟呈现出绚丽的色彩,清丽之致的青绿色在飞舞的瞬间染上了艳丽。
一舞毕,赢来满堂喝彩。
“哈哈哈哈——”
一个洪亮的男声突然响起,萧舍淡定的饮了一口清茶,这是这场宴会的正主要来了。
“今天是小女玉璃和六王爷定亲的大好日子,裴某在此多谢各位捧场!”
萧舍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公孙信,却见其眼中带着戏谑朝他眨了眨眼。
这人竟然故意和他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方才说话之人就是裴家现在的当家人了,他身后跟着方才负责迎客的裴玉玟,另外那个粉衣蒙面的人,应该是“裴玉璃”。
一些和裴家交好的人自然纷纷表示祝贺,“裴玉璃”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盈盈一拜,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萧舍隐约听见有人在小声私语,倾耳细听大概了解了。
两方的定亲宴,六王爷却根本就没有出面,明显是不太重视这个联姻。而且,按照俗礼,这场定亲宴应该办的更加隆重才是,但是现在这般情形,简直就像是裴家的一家独欢。
萧舍暗道,何止男方没有到场,那个裴小姐……
不过,裴家这么着急要把这件事昭告天下,莫非另有深意。
这时,原本应该退场离去的“裴玉璃”竟然突然下场给诸位宾客一一敬酒。
萧舍捕捉到那裴家家主的脸色明显黑了一瞬,很快又整理好了表情摆出了那个和煦爽朗的笑容,变脸之快令人昨舌。
“裴玉璃”按照座位次序一一拜见,这行为其实是有些出格的,但是今日她才是主角之一,倒也说得过去。
前面说的都是些漂亮的场面话,直到她走到公孙信的桌前。
公孙信很给面子的饮了酒,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祝贺之词。
萧舍以为她应该很快就要到下一桌去了,没想到她却意外的停留的久了些。
声乐渐起,宴席上已经重新热闹起来了,萧舍离的又远,也听不清楚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公孙信略带茫然的脸。
“裴玉璃”又走向下一桌,萧舍突然升起一些疑惑,难道这个裴玉璃是真的?否则怎么解释她的这些奇怪的行为。
拜完了四大家族,按理说裴玉璃可以回去了,但是她在萧舍的桌前犹豫了一下,估计是认不得他,但是他所在的位置又挨着孔家,判断不出他的身份。
裴玉璃的犹豫只是一瞬,她马上反应过来抬脚走了过来。
萧舍立刻起身举杯,裴玉璃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疑惑,藏的更深的是焦躁的不耐。
不过萧舍敏锐的察觉到,和公孙信相比,她在其他人那里明显都是敷衍更多。
萧舍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恭贺的话,裴玉璃拜过后便回去了。
当她路过裴家家主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是剑拔弩张,萧舍更是确认,这个裴玉璃是真的。
“唔——”
“吾儿!你怎么了?!”
突然,齐家坐席处传来一声惊叫,萧舍的思考被打断,他立刻看向惊叫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满脸惊慌的拍着一个五六岁孩童的背部。
那孩子痛苦的抓着喉咙,脸色已经憋的通红。
“小公子这是噎着了!快拿水给他灌下去!”
“咳咳!呜呜——”
灌了一大杯水也不见好转,一个人夹了一大团饭就要往他嘴里塞,想以毒攻毒。
那抱着男孩的妇人已经急出了眼泪,萧舍见状不妙,及时大喝一声阻止了那人给男孩喂饭的动作。
萧舍将手中的折扇随手往桌上一扔,赶紧跑了过去。
萧舍突然冲了过去将男孩抢了过来,妇人吓的脸色发白,口中急道:“你是何人?”
男孩被萧舍从背后抱了起来,右手压住左手手腕,用力向上挤压男孩的腹部。
“呜哇哇哇——”
男孩噗的吐出来一个肉块,哇哇的哭了起来。
“活了活了!”
哭声一响,周围的人立刻惊奇的叫着,萧舍将男孩还给妇人,妇人连忙接过,含着泪给他道谢。
这个方法是桑课和他闲聊的时候提起过的,叫海姆立克法,名字怪怪的,不过桑课说她小时候就是被这个方法救过一条性命,他才记得格外清楚。
萧舍看着妇人温和的安抚受了惊吓的男孩,微微笑了笑就回去了。
刚一坐下,萧舍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那男孩身上,却见孙弱文正一脸怨念的盯着他,萧舍一愣,周礼全弯腰解释,原来他刚刚匆匆扔下的扇子恰好打翻了孙弱文的酒杯。
萧舍心虚的笑笑,连忙给他重新倒了酒,又好生的道了歉才把这事给揭过去。
宴会的后半场,除了一直坐在萧舍旁边的孔书彦过来和他攀谈了两句外,就是齐家的那个妇人专程过来感谢,并赠给他一个信物,萧舍没有推辞,欣然收下了。
应酬了几个时辰,萧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府。
他们三人径自走到一个房间,萧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一身布衣却难掩婉约清丽的女子开了门,她眉眼中带着解不开的愁绪,脸色也有些黯淡。
“……裴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