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荀安都处于等待的欣喜里。
放学前的一节课她像是过了一天一样难熬。每一分钟都过得很慢,她几乎是用秒来倒计时。
见喜欢的人用走是来不及的。
她轻快地跑向校外。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并不灼人,暖暖地落在身上很舒服。
转头,一个令人心悸的身影闯入眼眸。
邵易冷在哪都是荀安眼中的焦点。他身上那种沉稳又带着一丝不可靠近的感觉像是与生俱来的。后来苟安才清楚,这是他从小被生生磨成的,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很特别,只是这种特别来得太过悲切。
在人群中,邵易冷很出挑,他的气质就已经够引人注目。
再加上长款黑风衣,他在周围充满朝气的高中生包围圈中格格不入。
这让荀安想起了他的□□签名:
The time know thatyou are my most fatal.
(时光深知你是我最致命的爱人)
有一只乌鸦会在凛冬的黑夜悄然降临,
我们将一同度过永劫。
这时的苟安并没有那么了解邵易冷,但若有若天的,她从他身上总能嗅出淡淡的被压抑着的哀伤。
红灯转绿,邵易令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快步走向他们约定的地方。
荀安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面前的邵易冷刚在树下站定,阳光透过枝丫。呈多边状落在他的风衣上,让这位不近世事的神明染上了几许人间温暖的烟火气。
荀安背着手,轻轻地走到他的面前,“邵医生~”
“嗯?”
看见邵易冷怔愣的反应,荀安满意地转过身,“走吧,去吃饭。”
邵易冷乖乖地跟了上去。
校外这条长长的路上,两侧种了两排香樟树,阳光被未落的香樟叶片打成金色的碎花,落在两人的身上。
荀安习惯性地踩上了路边窄窄的路阶,盯着脚前小心翼翼地走。
“想吃什么?”
“…”荀安看了眼邵易冷递过来的手,轻轻地搭了上去,继续踩着路阶向前走。
“想吃馄饨。”
“好。”
因为有人扶着,荀安越走越快,于是意外不出所料地出现了——“哎!”荀安左脚踩空了。
但并没有伤到,只是身体倾斜了下,就被邵易冷稳稳地捞住了。
“谢谢!”荀安重新站好,手抓着邵易冷的手腕借了一下力。
正欲再踩上路阶,荀安却忽然顿住了。
荀安低头,把邵易冷的手往上抓了抓,看清了刚才摸到的一块凸起——他虎口处有一处疤痕。
“这是小时候,我爸爸喝醉了用酒瓶打的,当时酒瓶碎在了我头上,碎片飞出去扎穿
了这里,其实……”邵易冷没等她问,先解释道。
但没等话音落下,手臂上的风衣袖子被荀安撩起。
白皙的手臂上,一道小指长的疤痕惊心地攀着肌肤。
荀安抬头,盯着忽然沉默的邵易冷,试图从他躲闪的眼中寻找答案。
“我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挺多的…不用在意。”他想用袖子盖住伤口,“不好看。”
荀安收回了目光,捧起他的手,轻轻地在手臂的疤痕上吻了一下。
邵易冷的身体瞬间紧绷,他死死地注视着荀安垂下的眼睑,努力压制着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这是…我高中的时候,上课前捡了块碎玻璃,一道道划,直到露出骨头才停手。”
邵易冷不想要什么理智了.荀安的一个吻挣破了他最后一道防线,现在他只想在荀安面前裸露出自己所有的不堪,让她可怜他,心疼他,和他在一起,一直像这样不离开。“你……”
荀安再次用一个拥抱打断了他的话。“心疼…抱抱狗狗。”
对,是这样,就是这样。别松开,抱着我。邵易冷垂着眸子暗暗不明地看着拥抱他的女孩,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时候,停止无谓的流逝。
“你不可以这样做。”邵易冷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不可以伤害自己。”
荀安松手,退后了一小步心虚地看了眼邵易冷。“嗯……以后不会了。”
“……”邵易冷轻易地听出了她有意掩藏的东西,“以后?”
下一秒,荀安的手被拉了过去,手腕上交错纵横的伤有新有旧,可怜地暴露在空气中。
那易冷鼻息中轻叹了下,把手搭在荀安的肩上轻轻地把她推向后面。
“站在阳光下,告诉我:以后会不会不这么做了?”
荀安抬眼看着他,抿了下唇,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荀安思考了下,再次摇了摇头。
邵易冷被气笑了,目光移开,看向别处冷静了一会。
等阴冷的神色消去一点,走向荀安。
他用手握着好单薄的肩,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上。“你这样我会很担心。”
荀安垂着眼帘,不敢抬眼看他。
“我当时不理智,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了。你在伤害自己的时候,也在伤害你的亲人,伤害那些在意你的人…”伤害我。
“知道了吗?”
面前的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以抱抱吗?”
荀安终于抬眼看向了邵易冷。“可以抱抱你吗?”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神认真。
在荀安未开口的半分钟里,邵易冷手里的温度渐低。
终于,好点了点头。邵易冷小心地把她揽在怀里。
“以后不这么做了,好不好?答应我。”
然后他得到了荀安肯定的答案。
中午,面馆里的人不是很多。
荀安找了两个靠窗的位置。
不一会儿,上了一碗馄饨和过桥米线。
刚喝了一口汤,面前递来了呈着肉圆的勺子。
“我还没用过,你尝尝。”
荀安凑上去,邵易令细心地用手接在她的下巴上,荀安愣了下,下意识张嘴吃掉了喂过来的圆子。
这是汤心肉圆,荀安一直很喜欢吃,但缺点就是咬一半里面的汤水会流出来。她每次都会小心地用手接着。
但这次…邵易冷甚至没有给她伸一下手的机会。
苟安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细心地对待,邵易凉像宠小孩子一样宠她,让自小被拥抱一下身体都会不自然僵硬的她有些无措。
“我不是小孩子。”荀安咀嚼完口哩的圆子,轻声说道。
“你在我面前就是小孩子,“邵易凉顿了下,“未成年的小朋友。”
荀安不说话了,低头咬自己的馄饨。
吃完饭,两人相跟着走回香樟路。
正午过去,正是最热的时候,荀安脱下了校服外套,邵易凉伸出手。
“我来拿着。”
荀安看了他一眼,不舍地把校服递给了他。“几点了”
邵易冷掏手机看了一眼,报了个数。
“啊,还早,”荀安算了算,转头望向邵易冷,“能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不介意的话。”
“怎么会介意呢,只是过去太长了,我简单点和你说,现在不急,之后再来慢慢地全部讲给你听。”
“好。”
“我…从小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那么拼命地学习,努力地做好一切事,我的家人还是不喜欢我。
可能是我的性格不太好吧,不爱说话,不会讨人喜欢。所以再努力也得不到爱。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我到现在其实也想不太清。
但我没有那么纠结了。
当时青春期的时候,天天和我父亲吵驾,从来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往往说几句就要吵起来。
现在好多了,我看了很多书,学习与人交流,按照上面的来,已经能和我父亲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了。
大概我的过去整个都挺黑暗的,甚至可以说自暴自弃…”
苟安认真地听完,发现他从头至尾从未提过他的母亲,大概就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也确实在之后被证实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感情破碎了,
他的妈妈在他7岁那年放学的一天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回来。邵易冷的父亲从此更加疯狂地酗酒,把对邵妈的所有怨气撒在了邵易冷的身上。
苟安的家庭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当邵易冷淡起这些,她不自觉地就泛起悲伤。为他,年幼的他,过去浸在黑暗里的他。
不想让邵易冷想起不好的回忆,荀安展开了另外一个话题。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但很快,荀安发现这个回忆也不是很美好…
“有过,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喜欢了一个女生五年。不过她并不喜欢我。后来毕业了,慢
慢地也就不喜欢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准确得来说,我应该是把她当作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
“这样啊,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
荀安很好奇,能被他当作精神支柱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荀安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如果未来你和她结婚了,记得告诉我,让当年不及格的我,看看标准答案。”
现在她大概就有些这样的心思,荀安自嘲了下。
“她有很多朋友,很乐观,开朗爱笑,对谁都很善良,家庭也很幸福。是和我完全反向的一种存在。”
“是个被爱泡大的女孩子啊。”荀安笑了笑,“确实是一种很美好的存在啊。”
邵易冷没吭声。
“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她突然没了声。
邵易冷转头看她,沉默地等她的答案。
我喜欢你这款。荀安想说。但她笑了笑换上了不好意思的语气。
“啊…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没必要说出来…没必要自取其辱。是啊,不仅是他,她和那个女孩,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她连怎么爱自己都不会,怎么爱他?邵易冷应该和那样的女孩在一块,而不是她这样的。但是…心好闷,要喘不上气了。
荀安转过身,背对着邵易冷,快步走了几步,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扭头笑着对邵易冷说:“我走路可是很快的。”
邵易冷的手揣在袋里,同频地跟在荀安身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没关系,我一直在你身后,不会跟丢你的。”
荀安盯了他几秒,勾起了嘴角,转过身轻快地大步走向学校。
无言。
到了校门口,荀安站定,回头看向邵易冷,“邵医生,再见!”
“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