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这段时间发生不少事情。

    为了破灾除厄,陶冶身心,早春时节,桑娘带阿若上山祈福,踏春散心。

    河堤杨柳始发新芽,山间桃花风景如画,还带着点凉意的春风丝丝拂面。

    粉色衣衫,青色发带,韶颜稚齿,容颜如画的小姑娘如粉蝶融入这山光水色中,引得游人纷纷驻足。

    “阿若,正值春日,阿娘多陪你出来走走。花样年华,别总闷在房里。”

    “好的,阿娘。”阿若乖巧点头。

    拾阶而上。“这家寺庙极为应验,你出生前我便常来祭拜祈愿,后来果然生下了你。”蘅娘念及过往,浅浅而笑,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原来她是怀着父母这样的期盼出生……“阿娘,谢谢让我来到你身边……”

    “傻孩子,是谢谢神佛让你来到我身边……”蘅娘点点阿若小巧的鼻尖,幸福地笑着。

    “阿娘,你会一直这样想么?”即使……阿若不经意垂下眼帘。

    “当然,说什么傻话?”桑娘惊讶。

    山顶,佛寺宝殿耸天,矗立眼前,提篮的香客络绎不绝。

    “法门寺……”金色匾额上的大字倒不像寻常佛寺。

    桑娘持香在燃香处点燃,高举过头作揖后,将香插入香灰中,领阿若至大殿礼佛。

    辉煌的大殿中,佛端坐其间,法相庄严,罗汉尊者侍立旁边。阿若瞬觉自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听说向佛忏悔能够赦罪。

    学着阿娘的样子,跪于蒲团上,双掌合十,默念。再摊开双掌,深深拜倒。

    寺院有棵许愿树,树上挂满红布。

    “阿若,要不要许愿?”蘅娘提议。

    “嗯。”阿若用力将宝牒拋至空中,挂上最高的枝节。

    佛祖会实现她卑劣的祈愿么……

    母女走后,一身着白色僧袍,端丽美艳的年轻僧人立于树下,素手轻扬,宝牒轻飘飘落于掌心里面……

    禅房草木深,流苏树纷飞如雪。

    路遇一年轻僧人,桑娘双手合十,微微垂首。

    “阿弥陀佛。”僧人回礼。

    “阿弥陀佛。”

    僧人垂眸看向阿若。“因果往复,一切皆因缘。小施主与佛有缘。”

    “师傅,何出此言?”蘅娘不解。

    “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生极是死,死极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亦死,死亦生,生死一念间。小施主超脱尘世,是与我佛有缘之人。”僧人声如珠落玉盘。

    “阿娘,我累了,我们回家吧!”阿若突然出言。

    阿若从来不会打断别人说话,蘅娘疑惑。“阿若?”

    “阿娘,我们回去吧~”阿若却执拗地拽着桑娘的袖子,撒娇着。

    桑娘无法“……好吧”歉意地对僧人笑笑。

    走前阿若回首深深看了那年轻僧人一眼,他仿若未觉,面色如常对她微笑浅浅。

    阿若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阿若,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阿若鲜少这么反常。蘅娘担心问。

    “阿娘,我,我腿疼……”阿若哎呀一声,躬下身子。她是真的腿疼。

    不会是旧疾复发了……蘅娘立刻撩开阿若的裤腿,发现小腿已红肿难当,破溃流脓。

    阿若已经痛得站不起来,蘅娘大惊。在好心路人的帮助下,火速将她送回家。

    回到家的阿若更是高热寒战起来。

    师傅赶来查看,发现是患处感染,柳枝也存在错位情况,只能立即手术取出。

    半梦半醒间的阿若只觉得身体一下如坠冰窖,一下如被火燎。双腿被刀割,和骨骼肌肉长在一起,被筋膜覆盖的柳枝被取出,更是钻心的疼痛,想要完全昏睡失去意识都不能。

    瘦小的手背青筋暴起,额头上沁汗如雨,床单都被抓破,浸透。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抓握床单的手终于垂落泄力。

    等醒来的时候,她的双腿已完全不能行走。

    “阿若,师傅对不起你,没能治好你......”师傅满脸欠疚。

    “师傅,不要这么说,没有人知道预后。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我们都要为尝试一件事承担后果。”阿若虚弱地靠在床檐缓缓摇头。

    “阿若,苦了你了......”老大夫叹了口气。

    她不苦。她这条命是阿筠换回来的,她不会轻易放弃。她要好好活下去,即使再苦......阿若努力露出微笑。

    “阿若,喝药了。”桑娘柔声道。

    阿若卧床期间,桑爹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爱护是如今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阿娘,谢谢你......”因为有你,她才坚强。阿若浅浅笑着。

    “我们是最亲的人,什么谢不谢。”蘅娘的声音总是充满温柔,给她以无限坚强的理由。

    “你会一直这么爱我......”阿若惶恐。

    “我会一直这么爱你......”蘅娘抚上她的额头。

    桑爹给她做了辆轮椅,可以保证她在有限的空间里一定程度的自由活动。

    原本正值青春年少可以随意乱走,欢蹦乱跳的小姑娘现只能推着轮椅行进,蘅娘怎能不痛心,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上山祈愿。

    “师傅,您还记得我吗?”蘅娘气喘吁吁,赶上有过一面之缘容貌昳丽的年轻和尚。

    “施主。”折光手握圆润佛珠,颔首。

    “师傅,有一事,您能为我解惑么?”

    “施主请说。”

    “小女自两年前便一直频发意外,灾难不断,如今更是无法下地行走,不知何故?”蘅娘眉宇间满是愁色,提出困惑。

    “令爱两年前是否经历一场生死之难,最后奇迹生还。”和尚用笃定的语气。

    “正是。阿若当时昏睡了七天七夜,大夫都说她伤到要害,很可能醒不过来,可是佛祖保佑她醒来了。”蘅娘忘不了那段时期。

    “施主,据贫僧和令爱的上次相见来看,令爱神魂不稳,气机不顺,可能内芯已换。”

    “内芯已换,何意?”

    “亦可称,夺舍……”折光缓缓道。

    “夺舍……”蘅娘如遭晴天霹雳,天将崩塌。

    “夺舍重生为天道不容,故上天频降灾难,想要消除变数,拨乱反正。”折光继续解释。

    “果真?”蘅娘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地确认。她不想相信,可是一切似乎有了解释。

    “出家人不打诳语。”折光盖棺定论。

    “那原来的阿若……”蘅娘彻底绝望,怀着最后一丝庆幸。

    “身体被占据,神魂无处可栖,许是消散了……”折光狭长上挑的双眼眼底幽光流转。

    “消散了……”

    “消散了……”

    这句话在蘅娘脑海中无限循环,她手握宝牒身子摇摇欲坠像只游魂般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阿娘,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阿若?”

    “阿娘,我们回去吧~”

    “……好吧”

    ……

    “阿若,要不要许愿?”

    “嗯。”

    “阿若真厉害,这样佛祖一定会最先实现阿若的祈愿!”

    “希望阿娘永远不要发现……”

    自己疼了两年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女儿,甚至自己至深至爱的女儿是被她占了身子而消散。天呐,蘅娘多希望这不是真的。

    两年的疼与爱,终究是错付了……

    平时温柔慈爱的母亲如今又哭又笑如同疯癫般地晃荡进阿若房中,失神地按着她的身体,喃喃:“你到底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阿若被惊到了,无措地道:“阿娘,你怎么了,我是阿若啊……”

    蘅娘闻言更加激动,疯魔似地大叫:“你不是!你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阿若的身子,把我的阿若还给我!把我的阿若还给我!!!”蘅娘死死盯着阿若的眼睛,双手按着她的身体,像在看什么可怖的恶鬼。甚至想动手掐死她。

    “蘅娘,你干什么!”桑爹赶来制止她。

    蘅娘软倒在桑玠怀里,哭着说:“桑哥,她不是阿若,不是阿若……阿若是被她害死的,被她害死的……”

    “蘅娘,你在胡说什么?”蘅娘哭得疾风骤雨,语句断断续续。桑爹眉宇紧皱。

    阿若害怕弱小无助地缩在床角。

    她该怎么办……

    夜晚。

    “桑哥,她不是阿若!”蘅娘急道。

    “这话谁与你说的,简直荒唐!”阿若就活生生地在他眼前,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不是自己女儿了。桑爹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法门寺的法师亲口所说。还有你看看……希望阿娘永远不要发现,不要发现……”蘅娘连忙扯开宝牒。不要发现什么,除了她的身份她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她也不想是真的。可是结合这一切的表现,她不得不相信。

    桑爹还是清醒,痛心疾首。“你怎能凭一句话,轻易相信外人的话,阿若是你女儿啊!”

    是啊,她怎能轻易相信外人的话……蘅娘有一瞬间的清醒,片刻又着了魔似地深信不疑。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她不是……她不是……”

    “你!”平时善良温婉,善解人意的妻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桑爹不得其解。

    当晚,蘅娘做了个噩梦。

    梦里,阿若身体分明躺在床上。身穿白衣,披散着头发,脸色惨白的阿若却在一旁啜泣,哭着说:

    “阿娘救我!”

    “阿娘救我!”

    蘅娘猛然惊醒,大喊:

    “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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