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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王雨连续半个月没有开口说过话。

    她每天待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床上发呆。

    这半个月里宋西林几乎时刻陪在她身边,宋西林把工作带回来做,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去工地一趟,并且都会速去速回。

    璐璐的老公每天都去医院照顾璐璐,宋西林和王雨以及马老板夫妇都曾想去探望璐璐,却都被璐璐的老公阻拦了,原因并不复杂,警方不允许除璐璐老公以外的任何人接触璐璐。

    王平安在这半个月里也完成治疗出院了,宋西林要照顾王雨,便让振东帮他把王平安和陈慧从医院送回了机械厂家属院。

    半个月后璐璐出院了。

    璐璐是突然回来的。她是被她老公和马老板夫妇一起接回来的,而璐璐出院这件事,璐璐的老公和马老板夫妇事先没有向宋西林和王雨透漏一个字。

    璐璐是临近中午回来的,王雨和宋西林待在房间里,院子里忽然想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坐在床上的王雨预感到了什么,忽然翻身下床,像离弦之箭一样奔出屋子。

    王雨的预感很准,果然是璐璐回来了。

    璐璐被她老公和杨雪一人一边扶着胳膊,马老板跟在他们身后,四人正向马老板夫妇的屋子缓缓走来。

    王雨和宋西林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四人不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现在是9月下旬,天气并不寒凉,杨雪还穿着连衣裙,而璐璐却戴着一顶毛线帽子,身上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仿佛过冬天一般。

    王雨的眼泪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璐璐虽然穿的如此臃肿,但她曾经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却一片平坦,她肚子里那个曾经欢腾翻越的胎儿消逝不在了,那个胎儿,王雨曾经不止一次摸过他,他是那么健康活跃......

    王雨走向璐璐,强忍悲伤唤道,“璐璐姐......”

    璐璐看了一眼王雨的肚子便哭了起来,她一脸病容,憔悴不堪,一张曾经红润焕发的脸孔如今变得瘦削阴郁,她低下头,哭得几乎要瘫倒在地,她老公立刻把她拦腰抱起来。

    马老板夫妇疾步走到他们的屋门前,杨雪掏出钥匙开门,马老板为璐璐的老公揭开门帘。

    璐璐的老公抱着璐璐进了马老板的屋子,马老板跟在他们身后也进去了,杨雪却堵在门口对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王雨怒喝道,“你走开!”

    王雨愣在原地。

    杨雪的脸上盛满厌恶和愤怒,“你离璐璐远点!你还嫌把她害的不够?”她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扫把星!”说完扭头进了屋。

    王雨呆呆站着,仿佛忽然变傻了。

    杨雪却仿佛还没有发泄够,她已经进屋了,忽然又掀开门帘走出来,她对着一脸呆滞的王雨愤怒地吼道,“你的仇家来找你,他们喊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让璐璐当你的替死鬼,是不是?!”

    宋西林见状立刻走过来将王雨挡在身后,马老板听到杨雪的怒吼声也从屋里走出来了,马老板没看宋西林和王雨,他伸手把杨雪朝屋里拉,“别吵了,璐璐身体不好,让她安静一会儿!”

    杨雪忍下愤怒,狠狠瞪了宋西林和王雨一眼,在马老板的拉拽中进屋了。

    王雨依旧呆呆地站着,宋西林沉默着将她拉回屋里。

    王雨在床边一声不响地坐了很久后,抬眼看着宋西林。

    宋西林坐在她身边的一张椅子上,沉默无声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西林没有否认,轻轻点点头。

    王雨惨笑了一下,宋西林什么都知道,马老板他们也全都知道了,唯有她还蒙在鼓里。

    她虽然还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一直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刚刚杨雪的那几句怒吼证实了她的猜测。

    王雨冷眼看着宋西林,“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西林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都是安琪干的,她花钱雇了两个亡命徒,她让那两个人砸我的车,弄死我的孩子,那两个人不认识你,错把璐璐当成你了。”

    王雨张着嘴大口吸气,握成两只拳头的手轻微颤抖,她蓦然哭喊道,“那两个人怎么那么蠢!我才是王雨!他们为什么要认错人!安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杀我的孩子?她就不能等到以后吗?等以后璐璐生了,那两个混蛋也认识我了,再来找我不行吗?”

    宋西林满脸自责,“王雨,都怪我,如果我晚一点去法院起诉离婚,也许璐璐和她的孩子就能躲过这场劫难了,我猜测是法院的传票激怒了安琪,才让她立刻实施了报复行动。”

    王雨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了,眼泪从她的眼皮里阵阵滚落。

    宋西林半垂着头一声不响,屋子里的气氛压抑沉闷。

    就在此刻,杨雪忽然推门而入,马老板紧随其后。

    杨雪脸色阴沉,开口便对宋西林说,“你们搬走吧!”

    宋西林无声地点点头。

    王雨却睁开眼睛,擦掉眼泪说,“我要跟璐璐姐说话,我要向她道歉。”

    杨雪厌恶地扫了王雨一眼,“璐璐不想看到你,你立刻搬走就是对她最好的道歉!”

    “不!”王雨执拗道,“我要当面跟她道歉!”

    杨雪皱起眉,不悦到极点,“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璐璐现在没有孩子了,你想挺着肚子在她面前炫耀吗?你还嫌她不够难过?”

    马老板连忙把杨雪朝门外推搡,“你过去照顾璐璐,这儿交给我!”

    马老板向来对宋西林不错,但对于赶走他们,马老板和杨雪显然早就达成共识了,杨雪恼怒地瞪了王雨一眼,转身出去了。

    马老板走到宋西林和王雨面前,叹了口气,说,“不是我想赶你们,现在璐璐这个样子,你们继续住在这儿大家都不舒服,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但是璐璐变成这样确实和你们有关,现在整个兴隆坊都知道你们的仇家认错了人,璐璐替你们挡了灾,你们住在这里,进进出出都会遭人闲话,我让你们搬走也是为你们好。”

    宋西林说,“马哥,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们会尽快搬走。”

    王雨瞪着一双泪眼,固执地喊了一声,“我不搬!”随即横冲直撞地走出屋子,径直走进马老板夫妇的屋子。

    璐璐躺在马老板夫妇的床上,璐璐的老公正端着碗给她喂汤,璐璐一看到王雨立即转过头去。

    杨雪当即走过来要把王雨推出去,王雨一只手死死拽着门框,她挺着大肚子,杨雪不敢对她使蛮力,一时间竟拿她毫无办法。

    王雨对着璐璐哭道,“璐璐姐,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我想跟你说话,我想跟你像以前那样聊天,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跟我说话那一天......”

    杨雪把王雨抓着门框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宋西林在王雨身后扳着她的双肩把她向屋外拉,王雨支撑不住,哭着被宋西林带回了他们的屋子。

    王雨在屋里哭着大喊,“我不搬!我哪儿都不去!璐璐姐什么时候跟我说话我才什么时候走!”

    她的喊声响彻屋子,隔壁屋子的人全都听见了。

    马老板夫妇不再赶宋西林和王雨搬家,王雨是孕妇,她在搬家这件事上表现得极为强硬,马老板夫妇不敢对她动粗,也不敢把她骂得太狠,他们拿王雨没有办法。

    马老板对宋西林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似乎璐璐的遭遇令他对宋西林产生了看法,他现在极少跟宋西林说话,宋西林每次看见他还会像以往那样礼貌地叫声“马哥”,马老板有时敷衍地“嗯”一声,有时干脆装作没听见。

    宋西林和王雨在这个院落里已经被孤立了,王雨却依然倔强地住在这里。

    马老板夫妇对待落难的璐璐夫妇表现出了空前的关爱,他们表面上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之间其实早已产生了亲情。

    杨雪平时对璐璐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现在却把璐璐当成亲妹子一样心疼,她让璐璐睡在她的屋里,却让马老板去村里的亲戚家借宿,她不再打麻将了,她和璐璐同睡同吃,亲自照料璐璐的生活。

    璐璐很爱哭,不管白天黑夜,时不时就会悲伤地哭起来,她一哭杨雪就陪着她哭,一墙之隔的王雨听到璐璐的哭声也会跟着哭到不能自已。

    璐璐出院大约10天后,马老板家忽然有人造访。

    来人是一对中年男女,他们是被振东带来的。

    这两位中年人男的一身西装,斯文沉稳,女的头盘发髻,身穿一套白色时装,这两人都带给人一种雅致得体的感觉。

    他们走进宋西林和王雨的屋子时,宋西林缓慢地站了起来,宋西林和他们相互凝望,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王雨抱着肚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个中年女人转脸看了王雨一眼,目光落在王雨隆起的肚子上,脸上立即盛满羞愧,她望向宋西林,忽然哭起来,“西林!”她垂下头,抬起一只手掩住嘴巴。

    宋西林显然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他没有安慰哭泣的中年女人,只是淡淡说道,“安姨,沈叔,你们跟我来。”

    宋西林走出屋子,带着那两位中年人来到马老板的屋里。

    王雨有些好奇,跟在他们身后走进马老板的屋子。

    璐璐的老公正扶着璐璐在床边活动,璐璐一看到王雨立即爬山床,转过身,留给王雨一个后背。

    王雨凄然地盯着璐璐的背影,余光中却看到那对中年男女忽然“扑通”一下对着璐璐的老公双双跪在地上。

    璐璐的老公吃了一惊,接着不知所措地拍了拍璐璐的肩膀,璐璐转过头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也一脸吃惊地从床上坐起来。

    中年女人哽咽着对璐璐和她老公说,“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璐璐和她老公显然不认识这对中年人,他们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把目光投向宋西林。

    正在此刻杨雪忽然走进来,她一看到王雨立刻勃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她刚喊完便愣住了,她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西林望着璐璐的老公,声音冷地没有一丝温度,“他们是罪犯的父母,他们希望你们谅解罪犯,给他们出具一份谅解书。”

    杨雪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还没等璐璐夫妇表态,她就厉声喝道,“你们给我滚出去!我们不谅解罪犯!永远不谅解!”

    璐璐的老公愤怒地喊道,“我们不谅解!不谅解!”

    璐璐也随之哭喊起来,“她害死了我儿子,我要让她以命偿命!”

    “滚,滚出去!”杨雪去掀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璐璐的老公冲过来,一脚踢在中年男人的身上。

    宋西林和振东连忙挡在安宁夫妇前面,宋西林和振东的举动让璐璐的老公瞬间将他们和罪犯的父母视为一伙儿了,璐璐的老公手脚并用,对着宋西林和振东一通乱打,杨雪也扑上来打宋西林,宋西林见状连忙转身将王雨护在怀里,他的脊背登时被杨雪捶了一下,宋西林不敢回头,更不敢停留,他把王雨护在怀里带到屋外,接着把王雨掀进他们的屋子,匆匆叮咛道,“把门锁上!不要出来!”随后立即返回马老板的屋子。

    王雨依照宋西林的吩咐立即把门锁上了,她的心脏砰砰狂跳,刚才的混战让她有些害怕,出于本能,她怕自己的肚子受到伤害。

    王雨听到打骂声已经从隔壁屋子转移到院子里了,她透过窗户看出去,璐璐的老公和杨雪已经把宋西林他们四个打到院子中间了。

    宋西林和振东把安宁夫妇俩挡在身后,他俩一边招架对方的拳脚一边劝对方冷静,但无济于事,振东只好大喊一声,“西林,咱们先走!”

    宋西林和振东立即转身护着安宁夫妇落荒而逃了。

    璐璐的老公和杨雪没有追赶他们,他俩气喘吁吁地回了屋。

    兴隆坊的村口,安宁夫妻俩和宋西林、振东相对而站。

    宋西林和振东的衣服被璐璐的老公踢的到处是尘土,安宁夫妇却被他俩保护得很好,他俩一身整洁,还是来时的模样。

    安宁伸手想帮宋西林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宋西林却立即闪开了。

    安宁的手顿在空中,她看向宋西林,宋西林垂手而立,一脸寒霜。

    安宁掩面而哭。

    安宁的老公满脸愧疚地说,“西林,振东,谢谢你们。”

    宋西林和振东都没说话。

    安宁抽泣着说,“西林,我知道我们不该来找你,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不起!我替安琪向你说声对不起,她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可是我能做的,只有说声对不起!”

    宋西林和振东依然冷着脸不做回应。

    安宁的老公拉起妻子的手,真挚地对宋西林和振东说,“谢谢你们今天为我们做的一切!”

    他说完拉着安宁欲走,宋西林冷不丁地开口了,“我可以帮你们说服董璐璐出具谅解书,但我有一个条件。”

    夫妻俩顿住脚步,安宁不可置信地问道,“西林!你真的愿意帮我们?”

    宋西林点点头。

    安宁的老公也动容了,“西林!你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说,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全都答应你!”

    宋西林道,“我要立即和安琪解除婚姻关系,她什么时候答应离婚,我就什么时候帮她。”

    安宁激动地再次流下眼泪,“好的!没有问题!只要董璐璐肯给安琪出具谅解书,我们愿意给她五十万!安琪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她现在很害怕,你如果愿意帮她,她一定会答应跟你离婚!”

    宋西林听完后别过脸,“安姨,你们走吧,我和振东不送你们了!”

    宋西林态度冷硬,安宁夫妇不敢违背他的话,连忙卑微讨好地回话,

    “好的,我们现在就走!”

    “西林,振东,再见!”

    夫妻俩松了口气,一起朝路边走去,安宁忽又回头对宋西林喊道,“西林,我这就去找律师,让律师给你和安琪办离婚手续!”

    安宁夫妇走远了,宋西林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振东道,“昨天。昨天他们去了你家,你爸妈不见他们,他们就去了我家。”

    振东叹口气,忽然说,“他们的儿子死了!”

    宋西林怔了一下,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下意识地问,“怎么回事?”

    振东道,“安姨的儿子五年前确诊白血病,需要亲人的骨髓移植才能延续生命,安姨她们全家人,包括安琪她奶,还有定居日本的所有亲人,全都做了配型检查,结果只有安琪和她弟弟是同型号血型骨髓,也就是说,只有安琪可以救她弟弟,但安琪拒绝给她弟弟捐献骨髓,她弟弟去年秋天病情恶化,安姨两口子不得不回国把安琪强行带去美国,他们把安琪囚禁了好几个月,逼迫她给她弟弟捐献骨髓,安琪却誓死不捐,她弟弟今年五月初去世了,她弟弟死了之后安姨夫妇和安琪的爷爷、舅舅,全部和安琪断绝了关系,这就是为什么你跟安琪结婚时她的父母和她的爷爷、舅舅全都没有出现的原因。”

    宋西林沉默不语,振东叹口气继续道,“安姨夫妇俩对安琪很失望,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认她了,但是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了,他们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说安琪也是他们亲生的,就是再恨她也得尽力救她。”

    宋西林问道,“他们知不知道安琪对我姐做的事?”

    “知道,我妈告诉他们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他们生了个变态,连亲弟弟都见死不救!但他们现在别无选择,他们只能救安琪,安琪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安琪就是干了再大的坏事他们也无心追究了!”

    宋西林冷哼一声,说,“你现在就回去找我爸妈,你把安宁夫妻俩今天来找董璐璐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给董璐璐请个最好的律师,新仇旧账一起算,我要让安琪受到最严厉的法律制裁!”

    振东说声“好!”立即朝停在路边的他的汽车走去。

    宋西林回到马老板家,杨雪和璐璐夫妻俩应该都知道他回来了,但却没有人出来找他的麻烦。

    王雨给他开了门,他进屋后王雨口吻冰冷地说,“你和高振东竟然要帮安琪!她杀死了璐璐的孩子,你们竟然要帮杀人犯!”

    宋西林一脸郑重地说,“王雨,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我不会帮安琪,振东也不会!我们一定要让安琪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王雨将信将疑看了宋西林片刻,便不再理会他了,她默默坐在床上,垂头出神。

    傍晚时分马老板回来了,宋西林去了马老板的屋子,王雨不知道他过去干什么,便悄悄站在门口偷听。

    宋西林态度坚定地告诉马老板夫妇和璐璐夫妇,他和王雨是站在他们一边的!他是坚决不会帮助安琪的!随后他告诉大家安琪的父母想出50万交换璐璐的谅解书,他让璐璐夫妇不要接受安琪父母的50万,他说他会给璐璐夫妇50万,他的要求是璐璐夫妇坚决不能给安琪出具谅解书,他要让安琪受到她所犯罪行中最严厉的法律制裁。

    璐璐夫妇和杨雪都默不作声了,他们之前冤枉了宋西林,此刻才明白,宋西林原来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但他们并没有对宋西林表现出一丝愧疚,毕竟安琪想要加害的人是王雨,璐璐夫妻俩是最无辜的受害人。

    马老板觉得宋西林的想法很好,他说大家一个院子住着,璐璐帮王雨挡了这么大的灾祸,宋西林给璐璐夫妇50万对双方都是好事,这笔钱一来可以补偿璐璐夫妇所遭受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二来也可以减轻宋西林和王雨对璐璐夫妇的歉疚。

    马老板一锤定音,“宋工,那你就尽快把50万付给他们!”

    宋西林说,“我明天就可以给他们银行转账。”

    璐璐和她老公都没有说话,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是愿意的,但似乎还是有些纠结,他们失去了儿子,这50万多少有些买命的嫌疑。

    璐璐仿佛就是那样想的,她忽然伤心的哭了。

    璐璐的老公见璐璐哭了,眼睛瞬间也红了,他叹口气,对马老板说,“马哥,我们都听你的。”

    第二天上午宋西林和璐璐的老公去了一趟银行,宋西林从自己的银行卡上转账50万到璐璐老公的银行卡上。

    下午宋西林忽然接到安宁的电话,安宁让他带上离婚资料去看守所,安宁为了让宋西林早点帮安琪,不知动用了怎样的关系,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齐了相关工作人员,并征得了看守所的同意,让宋西林和安琪在看守所当场办理离婚手续。

    宋西林去了看守所,他全程由律师指引,在一间只放着一张桌子的办公室,狱警将安琪带了过来,随后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他和安琪签字按手印,当场拿到了离婚证,在整个办理期间,他没有看过安琪一眼,他听到安琪从始至终都在小声啜泣。

    宋西林和律师走出看守所,安宁夫妇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们急奔到宋西林面前,安宁迫不及待地恳求道,“西林,你现在就去找董璐璐好吗?”

    宋西林却看都不看她,冷笑着说了一句,“你真的以为我会帮你们?”随即扬长而去。

    宋西林回到马老板家不久,那位在看守所带着他办理离婚手续的律师也赶来了,宋西林这才确定,这位律师就是安宁夫妇专门为安琪请的律师。

    这位律师40岁上下,沉稳干练,彬彬有礼,他说起话来和蔼谦逊,令璐璐夫妇和杨雪没办法像对待安琪的父母一样把他打出门去,毕竟他又不是犯罪嫌疑人的亲属。

    律师走进马老板的屋子后宋西林和王雨也进来了。

    律师本想跟璐璐夫妇单独谈谈,却被璐璐夫妇拒绝了。

    律师只好坐在马老板家的沙发上,当着众人的面,对璐璐夫妻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谆谆劝说,他对璐璐夫妇的家庭状况一清二楚,他让璐璐夫妇把他们的两个女儿培养成才,他让璐璐夫妇为年迈的父母改善贫苦的生活环境,毕竟老人年事已高,享福的日子不多了......

    而这一切都需要金钱。

    律师把出具谅解书的价码从50万提高到70万,随后又提高到80万,最后加到100万。

    马老板有些心动了,马老板是生意人,对待事物的角度永远是利益第一,他对着璐璐的老公点了好几下头,用意不言而喻:孩子已经失去了,就算把罪犯判了死刑孩子也回不来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多拿些钱。

    璐璐的老公却对马老板的暗示视而不见。

    律师能说会道,还在侃侃而谈,璐璐的老公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告诉罪犯的父母,不要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我不会给他们谅解书!罪犯杀死了我儿子,我如果谅解罪犯,让罪犯减轻了刑罚,我怎么对得起我儿子!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璐璐的老公态度坚决,律师沉默片刻后起身告辞了。

    宋西林跟在律师身后走到大门外,他对律师说,“麻烦您转告安宁女士,她出多少钱买董璐璐的谅解书,我就出多少钱让董璐璐不给她谅解书!”

    律师蹙眉道,“宋西林,你这又是何必,安琪是你的前妻,如果你没有婚内出轨,和别的女人躲在这里生孩子,她又怎么会指使他人迫害你?你们毕竟夫妻一场,而且你只是损失了一辆汽车,没必要对她这么绝情吧!”

    宋西林看着律师冷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走。

    宋西林回到马老板的屋子,王雨还站在这里,她想跟璐璐说话,眼睛盯着璐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璐璐却垂着头不看她,杨雪已经撵了王雨不止一次了,“王雨,回你屋去!”

    王雨不走,璐璐的老公和马老板都不吭声,正在这尴尬时刻,宋西林进来了。

    宋西林对璐璐的老公说,“他们把谅解书的价码提到100万了,我之前说过,他们出多少我就出多少,我会再给你50万!”

    璐璐的老公摇头道,“不用了!你已经给了我50万,对我来说足够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关心,我不管你和罪犯是什么关系,我只想替我儿子报仇,让法律严惩罪犯!”

    王雨忽然看向宋西林,“你还有多少钱?”

    宋西林迟疑了一下,刚要回答,王雨大喊道,“把你的钱全部给璐璐姐!这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把璐璐姐害成这样的!把你的钱全部给她!”

    璐璐的老公沉着脸说,“王雨,别在马哥的屋里喊,要喊回你屋里喊!璐璐需要安静!你别把自己撇得那么清,如果不是你和他搞婚外恋,还弄出了孩子,他的老婆也不会雇凶报复你们!”

    王雨登时哑口无言。

    王雨现在才知道,安琪和宋西林的关系大家全都知道了,只不过他们知道的都只是表象。

    王雨呆站着,承受着除了宋西林以外的向她射来的所有唾弃的目光。

    宋西林伸手去拉王雨,王雨忽然暴怒地甩了宋西林一记耳光,随后夺门而出。

    马老板等人具都沉默无声。

    宋西林声音晦涩地说,“我明天就去筹钱,我会尽快把剩下的50万转给你。”

    璐璐的老公道,“我刚说了,你给我的50万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要你一分钱!你诚心想帮我们就帮我找个最好的律师,让罪犯给我儿子偿命!”

    宋西林点了下头,出去了。

    王雨不再和宋西林说话,她拉着脸坐在床上,对宋西林不闻不问,宋西林给她买回来的晚饭她也没看一眼。

    晚上九点左右振东来了。

    振东和宋西林站在院子里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后,两人一起走进马老板的屋子。

    王雨从床上下来,抱着肚子也来到马老板家,她想知道宋西林和振东要对璐璐夫妇说什么。

    马老板和杨雪没在,屋里只有璐璐夫妻俩,振东递给璐璐夫妇一张名片,并且告诉他们名片上的人是本市屈指可数的一位顶尖律师,这位律师经验丰厚,在法律界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人能及,振东说这位律师已经答应做璐璐的案件代理人,他让璐璐夫妇尽快和这位律师取得联系,同时还告诉璐璐夫妇,聘请律师的一切费用都不用他们承担。

    王雨听到振东称呼那位律师为贺律师。

    璐璐夫妇欣然接受了振东的好意,并表示明天就会联系贺律师。

    给璐璐夫妇交代完这些后,振东和宋西林离开了马老板的屋子,王雨当然是先他们一步离开的。

    振东来到王雨的屋子和王雨打了个招呼便要回去了,他临走时对宋西林说,“你妈让你不要再理安宁,董璐璐的案子你妈已经全盘接手了,她让你什么都不要管了。”

    —

    次日一早璐璐夫妇就出门了,王雨等到天黑他们才回来,他们一走进院子王雨就迎上去问璐璐,“璐璐姐,你吃饭了吗?”

    璐璐垂着头不作声,脚步不停地向杨雪的屋子走,王雨跟在璐璐屁股后面小心翼翼地询问,“璐璐姐,你今天见到贺律师了吗?”

    璐璐走进杨雪的屋子,杨雪从屋里走出来把王雨堵在门外,冷着脸道,“你能不能有点眼色?璐璐累了,你哪来那么多话!回你屋去!”

    王雨怯怯地对着屋里喊,“璐璐姐,我不打搅你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找你!”

    次日一早王雨站在马老板的门口,屋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点声音,王雨站在门口默默等待。

    宋西林突然走到王雨面前说,“王雨,振东让你今天去他们医院做孕检。”

    王雨想都没想,“我不去。”

    杨雪忽然推门走出来,瞪了王雨一眼,说,“璐璐昨晚失眠了,这会儿才睡着,你去做孕检吧,等你做完孕检回来她刚好也起床了!”

    王雨有点犹豫,杨雪又道,“快去吧!我记得你很久没做孕检了,赶紧去查一查,要是孩子长的不好还能及时发现!”

    杨雪从来没有关心过王雨,这还是头一次,王雨竟有些诚惶诚恐,她脑子一乱,顺从地“嗯”了一声。

    宋西林打车带王雨去了人民医院。

    振东没在,宋西林当着王雨的面给振东打了个电话,随后对王雨说振东去急诊部参加会诊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宋西林和王雨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振东,王雨屁股都坐疼了振东也没回来,王雨看了一眼悬挂在走廊半空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1点,他们已经等了振东快两个小时了,王雨觉得有些古怪,她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越来越觉得心慌,她忽然站起来向护士站走去,宋西林连忙跟上她。

    王雨抱着肚子问护士,“高振东医生今天上班了吗?”

    护士道,“高医生今天是夜班,晚上7点才来。”

    王雨嚯的扭头看着宋西林,宋西林面色冷静,却在王雨的怒视下不自觉地垂下眼睑。

    王雨登时确定了!

    王雨用力推了宋西林一把,带着哭腔气愤地喊道,“快点送我回去!”

    王雨和宋西林乘坐出租车回到兴隆坊,出租车开进村口时,一辆搬家公司的厢货从村里向外开,王雨坐在出租车司机后面,她透过车玻璃望向那辆厢货的驾驶室,两车交汇的一瞬间她隐约看到了璐璐老公一闪而过的侧脸。

    王雨惊叫,“停车!停车!”

    出租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王雨打开车门冲下来去追赶那辆搬家公司的厢货,搬家公司的厢货开出村口,上了马路,短短十几秒就把王雨远远甩开了。

    王雨抱着肚子拼命追赶,她跑上马路,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这辆车差点撞到王雨,宋西林紧紧跟在王雨身后,他伸手去拽王雨,想把她拽到路边,王雨却拼命反抗,她一次次甩开宋西林,依旧在马路中间追赶厢货车。

    那辆厢货终于在路边停下来了。

    璐璐的老公从车上下来,朝王雨和宋西林走过来。

    王雨跑到璐璐老公的面前,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跑,璐璐的老公一把拽住了她。

    宋西林从后面抱住王雨,两个男人合力把王雨拖到马路边。

    王雨疯狂挣扎,想要摆脱他们继续向前跑。

    璐璐的老公对着王雨一声咆哮,“你还想怎么样?”

    王雨被这声咆哮震得愣在原地,随后哭道,“我想见璐璐姐,我想跟她说话!”

    璐璐的老公失控了,他面色狰狞地吼道,“她不想看见你!”

    王雨哭问,“为什么?”

    璐璐的老公气道,“我们没有孩子了!你的孩子还好好的!璐璐不敢看见你!她看见你的肚子就会想起我们的孩子!她一想到我们的孩子就会哭!她的眼睛已经快哭瞎了!你只为了你自己,你就不能想想我们的感受吗?我们都不敢看见你!”

    王雨哭道,“你们没有孩子了,我可以把我的孩子给你们!”

    璐璐的老公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充满无奈和苦涩。

    “王雨,别刺激我们了,回去吧,别在马路上乱跑了,好好养胎,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你如果因为我们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也不会好过的!”

    璐璐的老公转身就走,王雨抬脚想追上去,宋西林在她身后把她紧紧抱住了,令她寸步难行。

    王雨对着璐璐老公的背影大喊,“你们要搬到哪里去?”

    璐璐的老公没有回头,更没有给王雨一句回应,他快步向前,很快走到厢货车跟前,他拉开车门跳上车,厢货车缓缓起步,接着忽然飞驰而去。

    宋西林把王雨带回马老板家,厢货车在马路上消失后王雨就一声不出了,她的体力仿佛也耗尽了,她像个木偶人,任由宋西林把她带回来,她只是默默流泪,只是偶尔抬手擦一下眼睛。

    马老板和杨雪站在院子里,宋西林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马哥,雪姐,我一会儿就搬走了。”

    杨雪别过脸,一言不发。

    马老板说,“行!”

    宋西林又道,“雪姐,你把这几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算一下,我结给你。”

    杨雪依然不说话。

    马老板说,“别给了!你给我也不要!你非要给我,我以后就不认识你了!”

    宋西林顿了一下,哑声道,“好,我不给你了。”

    宋西林拉着王雨向他们的屋子走去,王雨和杨雪擦肩而过时,杨雪忽然哽咽着说,“王雨,你月份大了,以后不能再乱蹦乱跳了。”

    王雨流着泪点点头,继而问道,“雪姐,你知道璐璐姐搬到哪儿去了吗?”

    杨雪说,“我不知道,我问了,他们不说。”

    王雨相信杨雪的话,她木然站着,心里仿佛有一根尖刺不断扎进心脏,她知道她这辈子也见不到璐璐了。

    杨雪忽然压制着哭声对马老板说,“我去麻将馆了。”她说完后抹着眼泪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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