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新年的时候，方之城的国际长途打到了林珂的工作单位。“好好好”林珂只记得自己忙不迭的答应他，“给你写信，讲清楚是怎么回事，好的，哥，我已经给你去信了，你别累着自己，你别给我爸妈打电话了，别花那个冤枉钱，我给你写信，好好好，你别操心我了，别跟外婆舅舅说我的事......。”
电话断了，一片忙音，林珂的心都是颤的，国际长途啊，就那么几分钟，跟烧钱一样，问题是烧了一堆钱，连之城声音都没有听清楚，事情也讲不明白，光剩下一堆灰烬，烫的林珂的心一抽一抽的。
离新年越来越近了，这天林珂轮休，中午时分，林大熊和林妈竟然出现在她的出租屋门口，俩人见着她警惕的眼神，连忙热情的把手上提的东西给她看。
他们拿来一个小小的电饭锅和一个饭盒，锅里还有做好的一锅热腾腾的的米饭，饭盒里装满了红烧肉，林大熊忙不迭的打开盖子给林珂看了一下，红烧肉散发着亮晶晶的糖色，散发着香喷喷诱人的气息。
林妈见着林珂絮絮叨叨：“今年除夕回家吃饭吧，你爸已经不生气啦，你也别一天到晚跟家里人欠了你多少钱似得。”
“除夕刚好上小夜班，你们三个吃吧。”
“哎，你这个姑娘啊，真是个坏脾气，一家人，哪能不发生点磕磕碰碰的事？这么点小矛盾，就跑出去租房子，有多大的恩怨化解不了，连家都不肯回了？脾气这么坏啊，看以后谁敢娶你？”
林妈端着电饭锅和饭盒往里屋摆，又去厨房找碗筷。
这边只有林珂姐弟二人，林大熊低头在摆弄一架新柯达相机。一边摆弄一边说：“我以后肯定不娶我姐这样的，脾气这么坏，光长了张漂亮的脸蛋，也只有方之城和宋晓楠两个傻瓜才会喜欢，不知道喜欢我姐什么？天天横眉怒目的像个怒目金刚，看着就不爽。”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宋晓楠的？”
“元旦的时候，宋晓楠给你寄明信片了啊，我都看见了，你没看见？没事，我都记下来了。明面上是新年快乐，但你知道吗？他又用小篆在两个角各印了个章；唯有知音者，相思歌白头。”
“小篆你也认识？你这么有文化了？”
“我当然不认识小篆了，咱爸认识呀，他好歹也是老知识分子？不过咱爸也费了好大的劲，才连猜带蒙地认出来。姐，你们这是地下党吧？”
“哼”，林珂冷冷的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
林大熊又说：“哎，姐，你这个马叉虫，现在才多大点啊？瞧瞧，都相思歌白头了。哈哈，哦，明信片可能被老爸锁抽屉里了，他就爱锁抽屉，啥都爱往抽屉里锁。”
林大熊看着林珂气鼓鼓的样子，得意洋洋的笑：“我说错了吗？眼睛瞪得跟个斗鸡眼似得？”
“那方之城怎么回事？他又打电话给你们了？他怎么就喜欢我了？”
“有时候看着你聪明吧，又特傻！方之城打电话过来，主要是问你的事呗，关心的不得了，你以为是关心我们呀？爸妈说他喜欢你，超越了兄妹关系的喜欢。”
“胡说八道，爸妈是不是看上他挣钱多了，又想打什么歪主意呢？”
“能打你什么歪主意？最多把你嫁人了多要点彩礼钱呗。咱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每年给老家寄了多少雪花银，多要点彩礼钱不应该吗？”
然后林大熊举起照相机对着林珂咔咔咔的拍照。
林珂呆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林大熊的话，难过的心如刀割。
林妈这时在里屋喊他们吃饭。
林珂心里突然警铃大作，她一边用手挡脸，一边问林大熊：“你干嘛呀？好端端的照什么相？还有，你买照相机了？咱爸给你买的？”
林大熊端着照相机咔咔摁快门，头埋在相机后说：“是你哥，你家方之城给我送的照相机，他让我先买上，然后给我寄钱过来。”
“说起来之城这个不是亲哥的人，可比你这个亲姐姐好多了，给咱妈买了一只金戒指，给我买了照相机，他说每个人都送礼物了，咱爸也有，你也有，你们的礼物等回国再给你们。我的相机是最先承诺兑现的，他让我多多给你拍照，给他多寄几张你的生活照，我这不就给你照相来了吗？”
“什么？”林珂气的脸都变色了，在这个黑洞洞的屋里，这么破旧的屋子里照出的相片，方之城看到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她指着大门怒喝：“不许你给方之城寄我的照片，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林妈走过来，见状，骂林大熊：“傻子，怎么什么实话都说呀？这能跟你姐说吗？你姐这个暴脾气，说翻脸就翻脸的主。”
她拉着林大熊：“走走走，省的人看见我们厌烦，走了，走了。之城还说让我们多关心你，怎么关心啊？好心好意来送吃的，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被赶走了，什么狗脾气？没见过这么坏脾气的人？”
俩人走了后，林珂的胃开始疼，她这个胃疼的很奇怪，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见到林大熊和林妈，估计是天天在饭桌上的争吵，已经让胃有了反射性的记忆，只要在饭桌上看到林大熊和林妈，胃就会疼，吃饭也会疼，不吃饭也会疼。
林珂捂着胃躺在床上，额头直冒冷汗，她没办法，又趴下来，把胃顶在叠好的被子上，对自己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死也没人心疼，不生气，不生气......。”
下午，林珂去邮局给方之城打国际长途电话，当方之城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时，也许是声音失真了吧，有点陌生，她想到之城隐在电话后边劳累的身影，还有那双本该是画画的，修长白皙的手，却长了一手粗糙的茧子。
她想哭：“哥，你在那边好不好？累不累？哥，求你别跟我家人来往好吗？他们就是吸血鬼，我不想你辛辛苦苦挣得钱，被他们吸走，而且我每月都按他们的要求给他们工资呢，你还得存钱娶嫂子呢，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人帮你，什么都要靠你自己。”
林珂一股脑说了这么多，才听方之城在电话那边说：“珂珂，我好着呢，你别担心。你现在的状态，我倒是真担心。你爸妈也就是我姑父姑姑么？也算亲人，我想着看怎么样他们能对你好点？别再说娶嫂子的话了，我的事你别操心了，好不好？”
林珂这次来邮局是带了火气的，又加上国际长途烧掉好多钱，让她肉疼不已，还要在电话亭前排队，她的心情本就不好，给之城打电话是压着火的，听到之城这样说。
恼道：“那我的事你也别操心，他们是你姑父姑姑，是吧？有血缘关系吗？你喝过他们一口水吗？吃过他们一口饭吗？”
之城说：“珂珂，我知道他们做事很过份，我也很生气。可是，血缘关系你没法选择，不是吗？我就是希望无论怎么样，你也别去恨，因为恨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和折磨自己。”
林珂怒道：“怎么不恨？你忘了我七岁时他们来接我，你带我逃走的事了？现在巴巴的又打电话又送礼，你挣钱不难吗？那么有钱，怎么不给我寄过来？又送相机又送戒指的？你把你当散财童子呢？方之城，你以后少管我的事，你再巴巴的巴结他们，我就和你断绝联系，你看着办吧。”
林珂机关枪似得对着听筒一阵扫射，不等之城再说话，怒冲冲的挂了电话。
林珂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恨无处发泄，只觉得快要吐出血来，自己真的被逼的没活路了，她陷进泥沼中拔不出来，还要再把方之城拉进沼泽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