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轧

    外婆和舅舅在火车站送林珂,林珂依依不舍的搂着外婆不肯放手,她现在比外婆的身量高了许多,外婆和她说话还得仰起头来,外婆抹着眼角的泪叮嘱她,“珂珂,到了那边家里,不要去顶撞你爸妈,你从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对你和你弟肯定有区别,外婆怕啊,怕珂珂被虐待怎么办。珂珂,学会忍耐,等考上大学就好了。将来啊,找对象要在咱这边找,这样外婆也能常常见到你,再说了,北方人顿顿馒头面条,咱也吃不惯,饭都吃不到一起,怎么成一家人?”

    舅舅笑着说,“珂珂,别听你外婆的,瞎担心,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亲生父母还能怎么虐待?再说你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的主张了。有事要和外婆舅舅多写信多联系,也不要和之城断了联系,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天天背着你抱着你,跟亲哥哥一样。他现在刚到新加坡,落稳脚跟了就会跟我们写信了。你俩现在都厉害的很,一个大老远跑国外工作,一个高中生也能自己从南走到北了。”

    林珂默默听着,点头应着,这几天一直在落泪,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的泪腺这么发达?

    火车换乘火车,一路奔波到了北方的家中,而等待她的不是什么幸运之轮,而是命运之神为她打开的恶作剧的魔盒,让她掉进了一个怎么想都想不到结局的魔鬼洞穴。

    林珂坐在楼顶的黑暗里,雪花在斑驳的灯光下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在林珂身上积了一层雪粒。刚刚拍落一层,又积满一层。

    难怪离开时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一直处于失控状态,原来身体的第六感早已预知到了下一步的命运。宋晓楠的期望,外婆的叮嘱,所有的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活着或者死去?今夜林珂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从这个八层楼的楼顶跳下去,这世间为她伤心落泪的人会有谁?伤害的永远是爱她的人,不包括她的父母兄弟。

    半个小时前,林珂从夜校回来,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她洗漱上床又耽误点功夫,十二点半的夜班,她十一点半得起床,只能睡不到一个半小时。可是,她越想快速入睡却越睡不着,父母隔壁房子的电视声音开的很大,折磨的她几近抓狂。

    电视里又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林珂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她在紧闭的屋门前央求说:“爸,声音能不能开小点,我要睡觉。”

    “已经够小了,再小我听不见。”里面传来老林不太高兴的声音。

    “可是吵得我睡不着。”如果还能忍,林珂会选择沉默,可是每天都是如此,林珂很烦躁。

    “你都已经上班了,还天天上什么夜校?弄得自己那么辛苦,考大学有什么用?女孩子上完大学,就到了结婚年纪,学历高又怎样?又不给娘家带来半分好处,挣钱再多,还不是都给了婆家?”妈妈的声音。

    “可是你原先答应过外公的,让我上完大学,外公让你们不要重男轻女,不要荒废我的学习,要你们对我和弟弟一样好。可我刚上完高一,你们就把我骗过来,说户口在这边,要在这边参加高考。等我到这边了,你又说爸爸身体不好,要病退了,家里仅仅靠你做临时工的钱,会生活很艰难。一个小孩可以顶他的班,为了家里,我听你们的了。可是爸爸并没有病退,你们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都是借口,你们设了一个套,骗外婆骗舅舅,把我骗来北方,就是因为厂里有一批招工名额。”

    “外公外公,外公都死了多少年了?尸体都腐烂了,还拿死人压我们?”父亲恼怒的声音。

    门打开了,灯光从敞开的大门射了出来,也随即照亮了林珂的脸,有些刺眼,妈妈站在门口。

    “这个工作有啥不好?铁饭碗,多少人想端都端不上呢。再说,供你上完高中,你就能考上大学吗?”

    “你们根本不了解我,我学习挺好的,而且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只有两年时间了,你们都不让我试试?如果真的考不上,那我也认了,还可以考中专,再不行我就考咱们公司的技校,高中上技校,专业都是比较好的,起码我有自己的选择权。”

    “你要啥选择权?你还选择权,你看你运气多好,还不知足?老乡家的桔子,不是上完大专了吗?他们一家户口才转了“农转非”,桔子就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在家待多久?还在等分配呢,能不能分也不一定。”妈妈说。

    这时候,老林踢踏着拖鞋出现在门口。

    “你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啥?就一句话,我们养你到18岁了,义务都已经尽到了。”老林不耐烦的说。

    林珂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到了这个家后,基本天天都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对立,争执,吵闹不休。

    “可是我当初没到十八岁呀,是你们上户口就把我的年龄报大二岁,而且你们养过我吗?”

    “不管高中还是技校?这个学都是不可能上了,还想上大学?做梦吧!这就是真相,而且你总要嫁人的,爸妈多供你上一天的学,他们就要多亏一天。”这时身后冒出林文的声音。

    弟弟林文打开了客厅门,站在林珂的身后。

    林珂回到这个所谓的“家”后,林文就只能当客厅厅长了,他对突然冒出来的姐姐霸占了他的卧室很不满。本来一个家三口人就是个牢固的三角形,他是妥妥的独生子女啊!突然又多出一个角,成了一个能够活动的四边形,马上就不稳定了。

    林文比林珂小两岁,是个熊孩子,如果要说他是怎么熊的?故事可以装一箩筐,林珂觉得他改名“林大熊”更合适。

    比如:林珂上夜班一直是摸黑进客厅和卫生间的,以免弄醒睡着的林文。

    那天躺着假寐的林文突然怪叫着坐起身,他把小手电筒伸自己张开的嘴,绿色的光从嘴里散发出来,半张脸上更是阴森森的惨绿,这张绿脸对着林珂怪笑:“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直吓的林珂汗毛倒立,失声尖叫,连夜班都不敢去上了。林大熊阴谋得逞,高兴极了,自己有勇有谋啊,在林珂的惊叫声中,林大熊得意的哈哈大笑。

    林珂听了林文的话,顿时明白过来真相,她如遭遇雷击,一腔愤恨难以言表,心想,怪不得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林大熊见林珂被他的话一下镇的呆住了,得意的冷笑:“你这个月工资都还没上交呢,快交出来,你是不是要故意昧下来。”

    林珂一腔愤怒对准林大熊:“钱钱钱,钱还没发呢。你一个男孩子,天天跟个挑事精似得,你事咋那么多呀?再说了,妈说过,咱家要供个大学生也得供儿子,可是你是那块料吗?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初中考个技校都差十分,还是前面学习好的孩子不上了,你才顶替上的。”

    密集的巴掌劈头盖脸拍到林珂头上脸上,老林连踢带打,他厌烦极了这个女儿,进工厂工作,明明安排的很好的一件事,他把女儿的工作卡着点衔接的天衣无缝,还小小得意了一把自己的谋算。结果不但没有得到女儿感谢,反而一天到晚跟欠了她似得,无事生非。

    “老子让你一天到晚无事生非,让你无事生非。”老林一边打一边骂,最后一脚把林珂踢出家门,门被重重关上。

    穿着单衣单裤的林珂光着脚站在家门口瑟瑟发抖,一只拖鞋掉在门里面,一只拖鞋跟着她的脚出来了,被甩到楼梯上。那只拖鞋孤零零的倒扣在楼梯上以一个很奇特的姿势耷拉着,就像被主人遗弃的垃圾,如此刻的林珂。

    半分钟后,毛衣,毛裤,棉袄,鞋子都被扔出家门,门关上了。片刻后门又开了,这次扔出来的是手套,帽子,围巾。门重新关上,再没打开,这次应该扔完了。

    林珂在门口穿衣服,三个人的对话声清楚的钻入林珂耳中。

    “我们没养过她吗?这么多年不是我们年年寄钱,她能长大?没钱靠什么长大?养不熟的白眼狼,看电视也被闹得看不成,扫把星。”老林的声音。

    “爸、妈,我姐恨你们,也恨我。”林大熊的声音。

    “生恩不如养恩亲,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总是不亲,文文说的对,心里只会恨我们,她恨我们。”这是妈妈的声音。

    林珂的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有冰凉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流鼻血了。

    她把那只拖鞋捡起来端正的放在家门口,用一只手压着流血的鼻孔,上了楼顶。

    孤独,失落,伤心,愤恨,自己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各种情绪,如夹着雪花的冷风,铺天盖地将林珂兜头罩下,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要大哭一场,可是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了。林珂仰望着黑洞洞的天空,无边无际。她想要逃离,却无处可去,世界这么大,却没有林珂可容身的小小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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