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回到巫医谷后不久，时隔多年的九黎选奴又开始了。

    【九黎曾经叫做九夷，是贱民，男子生而为奴，女子生而为婢，因为低贱，连服侍神族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供人族驱使。这般的状况直到蚩尤出现才改变，传说他和神族打了上百年，逼迫神族取消了九黎的贱籍。

    而如今，因为蚩尤的失败，九黎重新被划为贱民，每隔二三十年，九黎的少年和少女就会被送出山去做奴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一去再无消息，永远回不了家。】

    小夭来到九黎已经三十多年，今年正是再一次选奴的年份。

    九黎男子壮如山，九黎女子美似画，是无数人族、神族都青睐的最佳奴隶。

    一个品相好，有技能的九黎奴，价百金不止。因此，九黎选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肥差。

    今年督办选奴的官员是轩辕七王禹阳的二儿子——小夭的表弟，倕梁。

    涂山氏的生意遍布大荒，九黎奴隶也是一本万利的王族生意。因此陪着他一起来办的是涂山篌。（原文：璟跟着涂山氏的商队曾来过九黎，几个大寨子都知道，驱策白鹤向着蚩尤寨飞去。）

    黎老伯和崖奶奶其实并非是没有后嗣，只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孙子，都相继被轩辕来督办选奴的官员挑中，这才变成了孤身两人。

    如果小夭只是刚来九黎，对这里的人还没有那么多感情的话，或许她会选择独善其身。可是看着那些刚刚在箜篌节定情欢笑的少男少女即将踏上一条不归路，小夭做不到。更何况，倕梁才来几日，就已虐杀百余名九黎奴隶，用以威慑众人乖乖服从本次贩奴。

    小夭与八十一寨寨主以及巫王合议后，决心先和轩辕官员谈判。

    可不料，他们派出的谈判使者却直接被倕梁给砍了头。甚至他为了羞辱九黎人，竟然用枫树做的木盒装使者的头颅，送还给巫王。

    因为蚩尤死后血液化作枫林，因此九黎人十分爱护枫树①。甚至九黎人还有专门的神枫节，就是为了祭祀蚩尤而来。

    更何况，即便是交战，惯例也是不斩来使的。倕梁如此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蚩尤寨祭台上，送还的使者头颅血淋淋，并不瞑目。巫王带领着巫师们唱诵着古老的祭祀歌谣。他们相信，歌声可以安抚亡灵。

    可小夭却觉得以牙还牙，以血酬血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着祭台上那升起的火光，小夭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弯月印记，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当夜，与巫王长聊之后，小夭唤来腓腓，低声交代了几句，看着腓腓往西边飞去。

    轩辕官员所住的寨子，怕被选中的九黎少男少女如惊弓之鸟，人人噤若寒蝉，以往欢笑热闹的寨子，如今死寂无声。唯有倕梁住的竹楼上有着丝竹管弦之歌。

    一边享受着九黎少女的服侍，倕梁一边对身旁的涂山篌说“篌，你的能力明明不比你弟弟差，为何你却要屈居涂山璟之下？防风家如今为我父亲所用，我听说你已经成功接近防风意映？这女子箭术高超，如果能用感情绑住她，让她死心塌地地为我父亲效力，那是最好不过了。而且！我父亲曾经和我说过。”倕梁招手示意涂山篌附耳过去道“父亲有意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以后涂山家为我五王摇旗呐喊，族长之位，我家定会帮你夺得。”

    “五王是何意？”

    “虽说涂山家追踪术天下一绝，但只要涂山璟入了我轩辕，我保证，涂山家那些长老们就算知道涂山璟在哪里，也绝不敢和我轩辕家要人！”②

    “我和璟，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但自小，母亲她就偏爱璟。我如果成功当上族长，这样就能证明我比璟强。”涂山篌愤懑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又皱眉道“不过，涂山璟身边暗卫众多，我不好轻易下手。”

    “这是自然，出手就要一击必杀，不能留情。”倕梁露出一个残忍又贪婪的微笑。“那这次奴隶生意的收账？”

    涂山篌很是上道“涂山家无法胜任此次生意，倕梁殿下可随意处置这些奴隶，选定新的商号做贩卖。涂山篌，明朝就走。”

    “好！好！喝酒！”

    翌日中午，倕梁还在沉睡之时，就被人吵醒。

    “殿下，听说巫王派来新使者了！她祈求殿下您能饶恕九黎想要谈判的罪过。”

    “不见不见！砍了她的头送回给巫王，你没看到我睡着呢？”倕梁烦躁道。

    回禀的仆人跟随倕梁多年，深知自家主人的秉性，语气暧昧道“但使者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长得十分美丽。”

    “看来这巫王倒是懂人情世故啊”倕梁心怀期待地起身往前堂走去。

    一个红衣女子笑意盈盈地等在前堂上，可倕梁一见到就有些心里犯怵。这美女长得怎么那么像小时候痛打过自己的高辛玖瑶？

    小夭没有和她这个便宜表弟多寒暄，她唰唰两箭将倕梁的腿洞穿。扔下一封信后逃跑了！她熟悉地形，又有人策应，顺利地逃入了深山之中。

    小夭留给倕梁的信里说，弓箭上淬了毒和蛊，只有下毒的自己才有解药。解毒的条件是让九黎族复归平民身份，不再为奴为婢。解蛊的条件是不可滥杀九黎族人。若违反，倕梁则会被蛊虫啃食殆尽。

    倕梁一开始不信，但没想到当他一开始下令杀人，就真的腹痛心疼。只得作罢！

    他派人追杀小夭的同时，也坐云辇直接回了轩辕城。

    轩辕朝堂上，为了此事争乱不休。

    倕梁为泄愤，扬言要将那九黎族尽数灭族。而另外一派大臣，却是因为倕梁的所作所为太过，而进而攻讦七王。五王一派则是有作壁上观之感，并没有帮着倕梁说话。

    没有一个大臣谈论九黎族人这些年受到的不平等。还是最后，后土感念九黎是旧神农国人，才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黄帝端坐朝堂，喜怒不辨，他有些麻木地看着下面几派人的争吵。忽然问倕梁“你有没有虐杀九黎奴隶？”

    “孙儿。。。”倕梁狡辩“孙儿只是管教奴隶，不令行禁止，则无以立威。”

    “你的威严能压得住九黎暴动吗？”黄帝眉眼一抬，王者气势尽显。“倕梁！回答我！”

    “九黎暴民不服陛下您的统治已久，他们始终信仰蚩尤，是恶魔的后裔！”七王禹阳帮着自己而儿子说话。他跪下请命“禹阳愿为父王解忧！领兵剿灭九黎！”

    黄帝在听到“恶魔的后裔”时就有些反感地皱眉了，又听到兴兵的建议，脸色越加不虞，他问后土道“后土，你觉得呢？”

    面貌清秀似女的后土，是原来神农国与蚩尤、祝融、共工齐名的大将，后携八万精兵归降轩辕。他深思片刻后道“九黎族人骁勇敢战，若真讨伐，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剿灭的，届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而我们所获也只是倕梁殿下一人痛快罢了。而且，我听九黎人信中所求，有理有据，并非是不可答应的无理请求。后土愿意出使，以神农旧人身份与九黎巫王和谈。”

    应龙点头附和着说“是啊，臣听闻九黎群山外，有一小镇，但因为九黎巫医之术可妙手回春，现在已经改名巫医谷，大荒知名！这几年，族裔为九黎族的医师救助了不少人，于情于理，灭族都是决不可为的！”

    黄帝闻言才脸色稍缓，他示意身边内侍，将两瓶药端给倕梁，才下令道“后土由你出使九黎，宣召，九黎族复归平民身份，不可滥杀。对于已经为奴为婢的九黎奴隶，可由其家人赎回。”

    “父王！为什么？”七王禹阳不解！

    “爷爷！”倕梁也是疑问重重“那我的毒和蛊怎么办？”

    黄帝冷哼一声“给你送信的九黎瑶，今晨已经把解药一并送来了。你死不了！”

    “可？”倕梁还想说什么时，被黄帝打断！

    黄帝将九黎瑶的信扔到地上，对倕梁骂道“够了！你还嫌不丢人么？掳掠少女，虐杀九黎奴隶，一桩桩一件件还要我都说出来么？！”

    “轩辕以法治国！你的所作所为不合法理，改日会再另行论罪。今日朝会就散了吧！”

    黄帝下朝，百官行礼。

    独坐在朝云峰主殿的黄帝，看着矮桌上用锦帛写的书信，思绪回到了今日清晨。

    他是被烈阳的鸣叫声吵醒的。原以为是烈阳和阿獙是为了王母送信，不想他们却是为了小夭——他那失联近二百年的外孙女送信。

    本以为是骗人，但看到那锦帛，他就知道小夭是用阿嫘以前亲手做的布当的信纸，做不了假。

    阿獙行礼后问黄帝“小夭让我传话说：家书和檄文，请外爷二选其一。”

    烈阳一手一个锦帛，对黄帝示意。

    “家书。”黄帝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回答。

    烈阳将其中一个锦帛给黄帝后，就立刻用烈焰焚烧了檄文。又随信件拿出了两瓶药来。

    “故人之女所托已完成，我和阿獙便回玉山了。”烈阳为人高傲，略一行礼便要离开。

    黄帝此时却连问道“小夭她还好吗？她在哪？为何不回来？”

    阿獙直言道“小夭愿意回来轩辕时，自然会回来。其余的，我们劝不了。告辞。”

    黄帝展开家书，里面是小夭一笔臭字，歪歪扭扭地写着：

    “外爷！见信安好！我是小夭，我在赤水北岸见到母亲了，她为了战胜蚩尤，化身旱魃，痛苦煎熬了两百年才等到我。她告诉我，蚩尤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忽然想到，当年您被蚩尤打伤，无法上战场时，我还曾经为了您咬了他的手臂，恨他入骨。可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您的布局吧？让母亲代替您上战场，让她对战我的父亲——成就的却是您的宏图霸业。”

    “我提起旧事，是在埋怨您！是在怨恨您！但同时也是祈求您！祈求您能变回我幼年时敬仰的外爷。九黎是我的父族，但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他们。我只能请求您的宽宏！”

    “让他们不再成为贱民，让他们的子女不再为奴为婢。”

    “如果您不同意，那么作为九黎的子民——我，以及未来我的孩子也会成为奴婢。我会为父母之间的国仇付出代价，并且这个代价也会祸殃我的血脉。”

    “随信附上我下给倕梁毒和蛊的解药，希望轩辕、九黎从此化干戈为玉帛！请您务必收下，并帮助我达成心愿。”

    “最后，小夭伏请您善待玱玹哥哥！祝您，千秋万载，富贵无极！”

    黄帝看完家书后，摇头道“小夭这性子，不随阿珩。阴阳怪气的，什么千秋万载，富贵无极！倒不如直接像你爹那样骂我老不死呢！”

    “要不是烈阳烧掉了那份檄文，我倒是想看看，选了檄文，你会有什么话对我说。”

    黄帝收起家书，瞬时间想到的仍旧是帝王心术。“罢了！如今七王气盛，倕梁也的确需要敲打了。”

    黄帝看向朝云殿外的凤凰树，忽然想起曾经见过小夭和玱玹在凤凰树下荡秋千的情景，此时又如一个普通老人那样叹息道“阿嫘，咱们的外孙女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看我呢？”

    另一边，躲入九黎深山的小夭正在拼命地躲避倕梁护卫的追踪。

    她在刺杀前就已经召唤了阿獙和烈阳送信——她不愿这两位如兄长一般的妖兽再从玉山牵连进人间俗世，但为了取信多疑的外祖父，她必须要喊他们两人去送信。

    小夭已经躲藏在山里快三日了，早就精疲力竭。尽管她熟知地形，但还是被围困到了枫林之中。

    倕梁在从黄帝那收到解药后，内心仍旧不忿，于是命令自己的护卫，一定要杀死小夭才行。倕梁的护卫中，有善于火灵者，在他们确信小夭在枫林后，布了绝杀火阵。

    时值深秋，枫叶叶红如血。熊熊烈火焚烧叶片，将整片枫叶林染成血海一般。

    小夭躲藏在一颗内心中空的枫树里，烟雾越来越大，她在昏迷之前，不由得想起自小到大的一些趣事。

    父亲给自己变的水戏法。

    爹给自己的九尾狐尾巴。

    玱玹哥哥和自己玩秋千。

    母亲喂的玉瓜和冰桑葚酒。

    还有。。。

    和防风邶一起玩的那些日子。

    “还好情人蛊没种成功，不然，我还得带走你一命。你那么斤斤计较，一定会气死。”小夭心里故作轻松调侃着自己和防风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竟然不觉得恐惧了，她只担心如果外爷选的是檄文，那可有得麻烦呢。

    “不行！我还不能死！”小夭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没达成，忙咬破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从昏迷状态中撑起精神，心中暗骂着“倕梁，你小子以后最好别落我手上，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你姐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夭召唤出弓箭，这几日她已经射出多只箭矢，早就超出她的灵力可支撑的极限。但现在她在求生，那么还何惧死？她敛息闭气，从怀中拿出一枚虫茧，用自己的血抹在了上面，用最后的灵力，将其化作箭矢，狠狠地往天空射出。

    待她射出弓矢后，就再难支撑，倒回枫树心中。

    “蠢货！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小夭彻底失去知觉前，似乎听到了防风邶这么骂自己。是幻觉吗？但她已经不知晓了。

    ①蚩尤的后裔苗族，的确有枫树信仰。

    ②灵感来自豆瓣神贴：长相思权谋线，涂山璟的隐藏身份——中原守护者【涂山篌变坏的时间线比原著提前约40年哈~】

    ps：涂山璟和玱玹在本文内主要权谋线，感情线只会涉及相柳和玱玹一点点。是百分百纯正夭柳哈~不要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