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父母生我，胡俾我瘉！
水中的防风邶，似乎更显自在，他轻松地一手揽扶住小六，一手摆动上浮。
两人出现在水面的那一刻，四周似乎爆发了感叹之声。而上游带动的水波，推着他们四周水面上的花灯忽远忽近。
光影浮动，让小六眼中防风邶的表情似乎更加暧昧模糊，让他不由得心漏跳几拍。
小六感到自己就像是仍旧在水里无法呼吸一样，于是侧过脸去口鼻并用地呼吸着空气。
“你还好吧？”防风邶的耳语让小六骤然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放开了自己揽住防风邶肩膀的手，尴尬笑着“我还好。那姑娘呢？”
“喏。”防风邶用下巴一指，只见那姑娘被那男子救到了一叶扁舟上。
小六拼命压住自己心里对防风邶的奇怪情绪，于是开玩笑道“看来我英雄救美晚了一步啊。你是不是也很遗憾，你没救到那个姑娘？”
“不然，说不定还能成一段佳话呢。”
防风邶视线从玟小六的眼睛开始慢慢下移，直到看到玟小六的喉结后，才回了一句“但我没晚一步。”
防风邶不能玟小六反应，就从水面一跃而起，顺带着把小六也给带到了方才两人坐的画舫上。
防风邶随手一挥，就用灵力把两人身上弄干了。他看出了小六面对他时的不自然，故意斗嘴“你不是说你很会凫水吗？怎么会闭气那么弱？还要我救你。”
“我灵力低嘛。”小六看防风邶大大方方地说着闭气亲吻的事情，如果自己还纠结，倒是显得于心有愧了。于是他故作豁达道“这次比试游泳就算我输你了。想要什么彩头？你说吧！”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杯中物！”小六立时了然防风邶的意思“高辛的水好，酿的酒也好。我带你去喝酒。”
小六扬声对船家说“船家，靠岸。”
人间五月，气清和畅，明月高悬于天，溶溶月色照入一家门面不大精致的酒肆。
小六拿起不同的酒壶给防风邶倒了两杯酒“这是滇邑的滇酒。”
“两种都是？”
“对，你分别尝尝。”
防风邶连品两酒后道“一酒浑厚，一酒清醇，看似截然不同，底味却一致。确实都是滇酒。”
“我曾听我娘说，这滇酒，分雌雄，分开喝好，一起喝更好。”小六将两种滇酒混合起来，递给防风邶。
“酒竟也和人一样分雌雄？”
“是啊，听说还有一个很凄美的故事。但是当时我太小，没记住我娘说的故事。不过却记得她说过，高辛国内，能喝到这雌雄滇酒的，就是这处。没想到，竟然真的让我找到了。”
“看来令堂也是好酒之人？”
想到朝云峰的桑葚酒，小六点头笑道“当然。而且我和哥哥偷桑葚酒喝，她也从来不会罚我们，还会替我和哥哥遮掩，不让我们被叔母和外祖母发现。”
“可是，哥哥说漏了嘴。外祖母还是发现了我们偷酒，她就连着我娘一起罚。我娘还被罚得更重。只不过，被罚完，我娘又带着我和哥哥去偷酒喝了。”许是重游故土，唤醒了小六幼年的美好回忆，他没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在防风邶面前越发不设防。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再喝一次那夜偷的酒啊。”
防风邶给玟小六倒了杯滇酒，给了一个提议“听说高辛王，善于酿酒。要不要跟我去五神山他的酒库里偷酒？”
小六摇摇头，笑道“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你怎么知道自己喝进去的是酒还是毒？我还想留条命呢。”
“我倒是忘记了，酒还是毒，对你倒是没有什么差别。”小六忽然好奇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怕毒呢？”
防风邶捏起酒杯，嘴角噙笑，挑眉道“怎么？你很想毒死我？”
“毒死你不至于，但是我倒是真的想毒倒你一次。不然，你吃我做的毒药和吃瓜吃菜没什么两样，这让我感觉很没面子。好歹，我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给你做的。”
“我一开始，也吃不了毒。”防风邶看着那酒杯，思绪回到了幼年时。“后来，死斗场的奴隶主嫌弃我太弱，给我下毒，想说毒死了我，他就能再换一个新妖奴。我挣扎在生死之间，熬了十日，把毒散到了自己的血里。”
“之后，我就开始用毒练功。”
小六早就从防风邶的伤疤和体质上窥出他一定有着不堪的过往，只是防风邶对他承诺过自己永远是防风邶。所以，小六也就不再追问。只是，没想到，防风邶竟然有着和自己类似的经历。
“看来，你成为防风邶之前，过得也不是什么舒心日子。我听说死斗场里的妖奴，能活上十年的都是凤毛麟角，也不知道你把毒当饭吃的日子过了有多久，才逃了出来。”
“不过好在，无论过往你过得有多惨，现在我们还能一起坐着喝酒，谈天说地，就是幸事。”
“你想知道我成为防风邶前的名字吗？”
“想，但也不想。”
“我既无法参与你的过去，去死斗场救出你。知道了你过往的姓名，只会让我更觉遗憾。”
“现在的你，是防风邶，而我只是玟小六，这样就很好。”
酒过三巡，玟小六和防风邶出酒肆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中年男子，玟小六手中拎着的雌滇酒因两人碰撞而摔落。
“小兄弟，不好意思。没受伤吧？”那中年男子笑着道歉。
小六看到中年男子的模样，变了脸色，他慌忙低头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防风邶则是朝酒肆里老板娘嘱咐了句“麻烦再给我们拿一瓶雌滇酒。”
那中年男子听到雌滇酒后，有些意外道“两位竟然知道此处有雌滇酒？”
小六忽然想到这雌滇酒是母亲告诉自己的，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打着哈哈“老板开门做生意，好酒之人当然闻味就来了。知道这有滇酒，有什么稀奇的？”
“酒没了就没了吧。”玟小六偏过头只和防风邶说“我们走。”
防风邶有些不明所以，方才可是玟小六自己闹着老板娘要带走雌滇酒的。直到老板娘一再说剩余的雌滇酒是给老客留的，只能再匀出一瓶给玟小六才作罢。但他看到玟小六反常的样子，只说“好，我们走。”
“等等！”那中年男子挥手一摆，两瓶崭新的雌滇酒出现在他手上。他递给玟小六道“小兄弟，是我撞到了你。这雌雄滇酒，就当做是我的赔礼。请一定收下。”
玟小六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防风邶目光从中年男子和玟小六身上逡巡几次后，他挡在玟小六身前，接过酒瓶，对那中年男子道“我和朋友还有急事，就此告辞。”
防风邶和玟小六渐渐走远，而那中年男子则是有些疑惑地看着玟小六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爹！怎么今年五月节又来这个破酒馆啊。”一个看起来八九岁模样的神族女孩突然出现，拉着那中年男子衣袖撒娇道“你不知道刚刚我和哥哥，在桥上看到了一场大戏！”
“有个女子被挤下了桥，然后竟然有三个男子去救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三男追一女的话本。但看到最后，原来是一对情侣，一对...”那女孩正要说着什么时，背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师父，阿念是胡说的。”
“玱玹哥哥！他俩明明就是一对。我都看到他俩水里渡气了。两个大男人，要是没关系的话，用灵力渡气就行。干嘛嘴对嘴啊！”
“阿念。你懂的也太多了。”玱玹无奈摇头，但脸上却挂着宠溺的微笑。
“古灵精怪！也不知道你这么皮，以后会苦了哪家少年郎把你娶回去。”高辛王话虽然这么说，但却是点了点阿念的鼻子，没多斥责。
“我要留在阿爹和哥哥的身边，阿念才不出嫁呢！”阿念幼稚的话，逗得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远处，玟小六拿着酒瓶，看着他们几人在酒肆前其乐融融的模样，露出一抹苦笑，转身离开。
方才，他已经认出父王，所以才离开。后来告别防风邶，独自折返，也是想着能再多看一眼父王。可不料，又看到了玱玹和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一起玩闹的样子。
九尾狐的话仿佛犹在耳边——你是恶魔蚩尤的女儿！
“玱玹哥哥，如今我灵力低微，又身世不明。若出现，只会拖累你。看到你现在过得安全，快乐，我很开心。”玟小六内心默道。
热闹的街市上，商贩售卖着花灯。
防风邶正在看着那些花灯，忽然有所察觉，他微蹙眉转身，正好看到防风意映和一个陌生男子正在一叶扁舟上同游，防风意映脸红扑扑地一直偷觑着那陌生男子，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子。
防风邶颇觉有趣，上到渡口前朗声问道“意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如梦初醒一般，对着防风意映深深看了一眼道“原来是你？”
防风意映有些意外地看着那男子，好像不明白那男子的话。但看向男子的眼神却含羞带怯。
“原来是谁啊？”防风邶露出戏谑的笑容“看衣服颜色，刚刚是意映你从桥上落水吗？”
“二哥你怎么知道！”防风意映才如梦初醒一般。“正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刚刚我朋友也想救你，可是却被一个不长眼的水草妖给缠住了。”防风邶脸上挂着笑，但是眼里却含着危险探寻的意味，他看向男子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你救了我妹妹，我防风家定有重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更何况，将来都是一家人。”那男子像是高风亮节般说道“防风姑娘既然已经找到你兄长。那我职责已了，告辞了。”
语毕，那男子将扁舟靠岸，把防风意映放在岸上后就撑舟而去，颇有些潇洒之意。
两岸有人惊呼“涂山公子。是涂山公子！”
“二哥！他是涂山璟？爹给我订婚的不就是他吗？他竟然特意来寻我？还救了我。”哪个少女不怀春？防风意映也是个还在做梦的女孩。
相柳和涂山家做过多年粮草生意，看出来这是涂山篌。但他如今是防风邶，于是只是提点道“涂山家可是有两个公子。你怎么能确定他是涂山璟？”
“不是他还会是谁？”防风意映心里已经有了认定。
“水草妖平日里温和，可今天却会缠住灵力不弱的你。不觉得蹊跷吗？”
“二哥的意思是涂山璟故意策划了和我的邂逅？为什么？”防风意映还不明白“我是他未婚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觉得呢？”
“他真心喜欢我？”
防风邶不置可否，叹口气道“我还有约，你玩够了，就自己回去吧。”
玟小六自己一个人坐在河岸边，撑着脸，看着那些花灯随水而流。
忽然有一盏长得很像腓腓的兔子灯停在了她的面前。那花灯有灵气氲氤，汇聚变化成各种小动物打滚撒娇的样子。逗得玟小六笑了出来。
“出来吧，防风邶。”玟小六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防风邶变的戏法。
防风邶只看了玟小六一眼就肯定地说“你不开心。”
“我原以为自己豁达，但其实还是放不下。”玟小六看着自己手，感叹道“只是我太弱，无力自保的人又怎么能保护他人呢？”
“你想保护他人？”
“对。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人。”
“那那个人也会保护你吗？”
“会。”对玱玹，小六从不怀疑他保护自己的决心。
知道自己并不是小六说的那个人，防风邶心下有些烦躁，他蹙眉道“你们神族，人族小时候有父母，兄弟，姊妹相伴，长大了有丈夫、妻子、儿女相伴。你想要保护的人是谁？”
“我哥哥。”小六并没有发现防风邶的异样“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答应过外祖母会和他相互扶持。”
“哥哥？”防风邶心情稍稍平复“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现在去，只会给他找麻烦。那就不是我保护他，而是他护着我了。”
“你不敢依靠他。”防风邶一针见血地说破事实“但是你却很想他。”
“如果你想早一日，到你哥哥身边去，那就多准备好给我的束脩。我就可以更认真地教你箭术，让你至少自保无虞。”
小六不无狗腿道“谢谢师父！徒弟我一定勤学苦练，总有一日青出于蓝。让你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尽管来学。”防风邶坦荡一笑，不以为意。
玟小六和防风邶两人，看着云州河水带着那兔子灯飘远，那盏灯渐渐汇入灯河。
星夜静谧无声，唯有清风见证此刻，仿若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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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滇酒、防风意映和涂山篌都是曾许诺/长相思有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