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等防风邶再来见小六，已是他受伤几个月后的事了。
这期间，轩辕王颁布了小祝融成为轵邑城主，并掌管中原地区（原属于神农国的广大地域）的政令。想来是清洗一波中原氏族后，又选用小祝融去安抚。
小六那天刚给人看完病，饿得不行。回来正要去厨房啃个饼子垫肚子，一推开院门，就看到院子里平床上已经摆了好酒好菜，可是不见有人的身影。
习惯了防风邶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小六朗声喊道“防风邶？是你来了吗？”
小六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寻找着他的身影“幼稚不幼稚啊？几百岁的人了，还玩捉迷藏么？”
天空忽然落下了一丝雪白，落在了小六的脖颈上，那触觉让小六瑟缩了下——是冰雪？
小六抬头，看到防风邶正坐在屋顶，随着他手上施法，灵力散落，化作冰雪，落在了院子里。
时值盛夏，这样一来，就算在院落里也不觉暑气逼人。
“我看你是故意和我显摆灵力，用灵力让夏日下雪，你也不嫌浪费。”
防风邶反手在小院里凝了个术法，让飘雪继续下落。自己则是从房顶上翻身下跃到小六跟前，笑道“还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小六故作豁达“不就是某人不告而别嘛。也没什么的。”
“对不起，但是我的确有事要办。”防风邶不再嬉皮笑脸，而是认真对小六道“让你久等了。”
小六看着他那双明亮眼瞳，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整地，忽然又气短了。他从衣兜里拿出最近攒的毒药，用力往防风邶胸口一怼“呐，拿去。你的药。”
然后，就自顾自地坐到平床上的酒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可当他吃了几口后发现，防风邶竟然没有跟着过来，他好奇地撇了防风邶一眼，却惊得要出一身汗来。
他看见防风邶竟然像吃糖丸一样，嚼着自己做的毒药。
“喂！你快吐出来！”小六惊慌失色地捏着防风邶的脸，另一只手就要扣他口腔催吐了。可却被防风邶抓住了手腕。
小六这才发现，两人的动作有些好笑。防风邶的脸，被自己捏得鼓嘟嘟的，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加亮。
小六讪讪收手，心想着的确是没什么好紧张的，毒药都是自己做的，解药也有，于是他准备挣开防风邶的手，去拿解药。
可不料，防风邶并没有放手，而是借着动作，又拉近了小六，让两人身躯几乎亲密无间靠在一起。防风邶脸上还有小六捏出的红痕，但是眼神却比刚才更加真诚，他问“你不是还气我别的吗？为什么不质问我？”
“问，你就会回答吗？”
“会”
“回答的是真话吗？”
“对你，不说假话。”
“好。”小六点头，直接上手扯开防风邶衣襟。露出他上次肩膀的伤处，小六指着那伤疤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你不要说是姑娘给你扎出来的。这痕迹分明是轩辕王族护卫用的枪才能穿出来。”
“轩辕王被刺杀，是不是你也有份参与？”小六并不顾忌那么多，他直觉里，防风邶不会杀了他灭口，尽管自己已经猜出了他的秘密。
“没错。我刺杀了轩辕王。”防风邶直接答复。
“你一个世家大族的子弟，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拼死搏斗后留下的伤疤？灵药竟然对你无用，甚至你还能把毒药当做糖丸吃？”
“你这体质不像神族，我看，更像是妖族。”
“你究竟是谁？”小六冷冰冰问着。
“你怕我吗？”防风邶反问。
“不怕。”小六梗着脑袋回答，那一晚后，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很危险，身上都是谜团。但或许是认识他的日子久了，小六倒是真的不害怕防风邶。
“你不怕我，那在你面前，我就永远是防风邶。”
“这算什么回答？”
防风邶看着小六，认真说“这算承诺。”
两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终究小六心软了，他本是想着再遇到防风邶，就日常相处，把毒药给了他之后，就算了结了自己和他学箭的这一段缘分。
从此，自己变幻面容离开，再不相见。
没料到，防风邶却十分了解自己，逼着自己问出来。这下，反而是不得不消气了。
但小六嘴上不饶人，他冷笑道“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不也是男人么？”
“我。。。”小六也有些气虚，他也瞒着防风邶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是半斤八两，于是没好气道“那我也承诺，我在你面前永远是玟小六，行了吧。”
“说了一大通话，口都渴了，我们喝酒吧。”小六忙转移话题，上了酒桌。
防风邶倒是主动说起方才小六质问的话题，他扯起嘴角笑道“我偶尔不忙，手上又没钱时，会做做杀手。”
“那你胆子是真大，竟然刺杀轩辕王。”
小六对于这个心硬如石的外爷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政治斗争，往往是局外人雾里看花，局内人水中望月，一场刺杀下来，究竟谁能得利，很难说得明白。就比如这次，外爷没死，刺杀就刚好给了外爷再次清洗内外朝堂的最佳理由，让王权更加集中在外爷手中。
小夭在朝云峰长大的那些年，这种伎俩看得太多了。示人以弱，诱敌攻击，最后再一击毙命——自己对囚禁自己九尾狐也是如此做的。
“你就不怕我找轩辕王告发你？轩辕王对这件事的悬赏金可不老少呢。”
防风邶闻言一笑，似乎就像谈论着一件小事，无所谓的开玩笑道“你去告发，赏金到时候分我一半就行。早知道轩辕王的悬赏金那么高，我就应该不做杀手，改做间谍。”
小六闻言，与防风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如果真的死了，会怎么样？”小六忽然道“轩辕内乱，高辛王会支持质子玱玹回轩辕夺权，从而掌控轩辕朝堂吗？而神农又是否能靠着那一支仅剩的义军复国？”
防风邶闻言，看向小六的眼神多了许探究“你好像很关心这些王族世家的事情。”
小六哈哈一笑，倒是释然“我们普通人，又过不了王侯将相的生活，想想，也就罢了。”
“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防风邶敛去平日里的轻浮，正色道“无论是轩辕、神农、还是高辛，最后能统一，都少不了流血打仗。”
“可轩辕和神农的战争已经打了几百年，不累么？神农的王族，都归降轩辕了。神农义军为何还要坚持？”小六不解道。
“神农义军守神农精神，不守神农王族。”
“神农精神？”
“神农尝百草，是为万民牺牲自我。而神农义军只要存在一日，轩辕人就不敢肆意屠戮旧神农国的中原人。他们那群傻子，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守着神农遗民。”
小六闻言，心怀激荡，她喃喃道“牺牲么？可能是我这种只想活下去的人永远不会懂的精神了。”
“蝼蚁尚且偷生，只有先活着，才有机会懂得这种心情。你想活下去，没有错。”防风邶并不评判小六的话，反而给小六倒了一杯酒“尝尝这雪酒，这是极北之地，唯一的美味。”
小六的注意力被防风邶带到了雪酒上，也不再想什么大荒争斗的宏大课题，他喝了雪酒后，好奇问道“极北之地？我从未去过。那里是什么样的？”
“我以后带你去。”
“一言为定。”小六和防风邶碰杯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