轵邑城外，往日进出自由的外城门忽然多了许多巡查的官兵，仔细地盘查着进城的众人。

    队伍里，一个穿着粗麻衣衫的清秀少年正准备跟着前方人群一起混着进城，不料却被官兵抓了出来。

    那官兵摆摆手道“快滚，快滚！轩辕王不日就要进中原了①！没有通关文书的一律不能进城。”

    “嘿嘿，大哥，通融下吧。”那少年抱拳行礼，讨好地笑道“我们乡下人什么都不懂，就是老家遭了灾，想进城打零工，混口饭吃。”

    “滚！”那官兵不多说，直接把那少年推倒到路一旁的泥水里。

    摔了个大屁股墩的玟小六，对于进城无计可施，只能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府。可他这才发现，这泥水里还掺杂着来往马匹的粪便，他全身腥臭得不行。

    饶是这将近百年流浪，他已经很不讲究了，但是也仍觉得难忍。

    玟小六留恋地看看城门上轵邑城牌匾上的大字，苦笑了下，随即一瘸一拐地慢吞吞地离开了轵邑城门。

    轵邑城外溪谷

    暮春之初，桃花始开，但因气温还低，只稀稀拉拉地盛开了几朵。但溪谷暖泉处，桃花因为地热暖意而绽放得很好，粉嫩的桃花，密布如云。

    玟小六解开发髻，仔细地清洗起自己，一边想着进入轵邑城的方法。

    他忽然看到，暖泉旁似乎有异兽朏朏的粪便？

    对啊，他可以用朏朏换钱，买个假通关文书，混进轵邑城啊！

    小六在暖泉边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好陷阱。

    【小六想捉的东西叫朏朏，形状像狸猫，有一条白色的长毛尾巴，把它养在身边，能让人忘记忧伤，很受人族的贵族欢迎，是能卖大价钱的异兽。小东西没什么攻击力，可十分机敏灵活，又生性狡黠胆小，只要察觉一点危险，就会奔逃远离，很难捕捉。不过，小六自然有对付它的方法。朏朏喜听少女的歌声，若有忧伤的少女歌唱，朏朏就会被歌声吸引，甚至忍不住接近她，想让少女忘记忧伤。

    小六一边在暖泉里清洗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轻声歌唱：

    君若水上风

    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

    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

    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君若天上鸟

    妾似水中鱼

    相忘相忆

    相忘相忆

    …………

    歌声悦耳，忧伤萦绕，朏朏被歌声吸引而来，刚开始还很胆小，谨慎地藏在暗处，待感受不到危险时，它无法抗拒令人忘忧的天性，忍不住露出身子，吱吱鸣叫。

    小六从暖泉里站起身来，凝视着它。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憨态可掬，煞是可爱，一边鸣叫，一边甩动着白色大尾巴，时不时还翻个跟斗，踢踢小腿，用小爪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做出各种逗趣的样子，逗他欢笑。

    小六叹了口气，在暖泉里挥手解除了陷阱，“小傻子，你走吧，我不捉你去换钱了。”】②

    忽然从小六身后传来了一声男子的轻笑“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难以捉摸。”

    小六他虽然变幻了身体，但是猝然听到男子的声音，慌张之下，忙蹲下用暖泉水和头发遮掩着自己的前胸。可等他蹲下后才记起，自己现在就是个男子的身体，根本无需紧张。

    小六转身看向来人，却一下看得有些呆了——【来者锦衣玉冠，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眉梢眼角尽是是懒洋洋的笑意】是个样貌极为出挑的男子。

    “兄台说笑了，我个大老爷们怎会是女子？”小六站起身来，欲盖弥彰地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脯。

    漫天桃花如粉雪一样，随风簌簌落下。小六犹如海底鲛人出海一般，披散的黑发粘连在身体上，衬得他的身上肌肤更白上几分。

    那男子只是在岸上，笑着打量着他，也不回话。

    小六只觉自己仿佛被看透一般，急慌慌地要披上衣服上岸。

    可那男子早就转头开始逗弄起被困在陷阱里的朏朏了，他抱起朏朏道“你捉到的这朏朏，倒是玉雪可爱，很能讨女子欢心。不若卖给我吧？”

    “兄台买来送姑娘吧？”小六瞬时已穿好衣服，只是头发还湿淋淋的披在身后。“其实按兄台这容貌，只一笑，就能唬得小姑娘欢欣雀跃，芳心暗许。也着实不必买我这朏朏了。”

    那男子闻言，低声笑了起来，看向小六道“你这话倒是没错。”

    “只不过，要是我心悦的姑娘身边始终有这么个活物，提醒着她记得我的笑，也不错。”

    小六只当他是个富家风流少年郎，脸也面善，应该不会是虐杀动物之人，于是笑道“两情相悦，见之不忘。这朏朏倒真是个好的定情信物。这朏朏可不好抓，市价可贵了。”

    那青年男子摸了摸朏朏的皮毛，一双眸如潋滟江水，饶有趣味地看着小六。

    【突然，尖锐的风呼啸而下，一只白羽金冠雕扑闪着翅膀降落，它直接叨向还在青年男子手上的朏朏。而那腓腓不知为何，竟然用力一跳，从男子手中跃进了小六怀里。

    白羽金冠雕一击不中，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那青年男子。

    小六能感觉到这白羽金冠雕虽然还没修炼成人形，但肯定已经能懂人语。他叹了口气，作揖行礼，“雕大爷，不是小的想冒犯您，您应该知道朏朏很不好抓，如果不是我先把它诱了出来，雕大爷只怕想吃也吃不了。”

    白羽金冠雕扇了一下翅膀，一块大石头被它拍得粉碎，杀气扑面而来。

    小六不敢后退，奔逃往往会引发野兽的致命攻击，这只雕虽然会思考，但野性肯定未改。

    朏朏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小六的衣衫，用力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小六一手抱着它，一手轻轻地往外弹药粉，双眸看着白羽金冠雕，很是真诚谦卑又无害，“雕大爷相貌英武、身姿不凡、翅力惊人，一看就是雕中王者、天空霸主，小的实在佩服……但对不起，今日我不能让你吃它。”

    白羽金冠雕想灭了面前的臭小子，可它只觉得头晕爪软，感觉很像那次偷喝了烈酒，可它明明没喝酒……左摇右晃，雕儿软倒在地上。】

    看着那白羽金冠雕倒在了地上，小六这才赶忙拉着那紫衣青年一起奔逃。

    小六灵力低微，跑了几步就累得不行了，他撑着溪谷石壁，喘着粗气“您也看到了，我这买卖可不好做的，那妖兽有灵性，要是缠着我，可就麻烦了。”

    言下之意，得加钱。

    青年看了看自己被小六牵住的手，挑眉示意着小六“小老板，我也想付账，可你拉住了我的手。”

    小六倒是没多尴尬，放开青年的手后道“您这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吗？”

    青年很上道，掏出一颗成色极好的大珍珠，递给小六。“我看你那毒药也很厉害。竟然能毒倒那大荒魔头相柳的坐骑。要知道，他那坐骑吃的毒蛇没有几十万条，也有十几万条，连轩辕宫廷医师做的药都奈何不了它。可竟然，被你的毒药给弄倒了。”

    “听闻这相柳，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你的确麻烦大了。”

    “嗐，怕什么。”小六拿着那一颗市价远超朏朏的大珍珠抛着玩，丝毫不当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知道我毒倒他坐骑的就你我两个人。啊，外加一只朏朏。”

    “只要你不说，那傻鸟说不定下次就算见了我也早忘记这个仇了。更何况，他要是真的找到我找我麻烦，谁比谁心狠手辣还不一定呢！”

    “我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胆量不错。”那青年偏头仔细地看着小六，目光和方才在岸边时的打量有所不同。

    小六却无知无觉，他把朏朏塞到青年怀里，市井气十足地笑道“钱货两讫，多谢惠顾啊。”

    小六拿着那珍珠，一边对着天空看着，一边往溪谷外走去。

    青年灵力一闪，将朏朏收入到袖袋里，又回头看了看方才白羽金冠雕倒下的方向后，对前行的小六朗声道“小老板！你收了我的夜明珠，不找钱吗？”

    小六讶异回头，他从没想过这么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会和自己讨价还价，正要开口时，却听到那男子说“不如你请我吃饭，就当是了了这笔交易吧。”

    ①时间线：轩辕王黄帝第二次进中原（也即《长相思》故事开始前约200年前。轵邑城主此时为禺疆的哥哥——酷吏玄庭。）

    ②【】框内为化用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