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周清砚一直在屋里坐了许久,外面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人状着胆敲门进去,周太傅就坐在那椅子里,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傅。荀靖云带兵来了,南疆不能留了。”

    半晌,周清砚后知后觉转过头,挣扎着站起身,“那便回去吧。”

    外头候着的贴身小厮瞧见他漫着大雨直直走出来,顷刻间衣袍便被尽数打湿,他惊呼一声连忙撑着伞上前为他遮雨,“公子不可呀,会着凉的!”

    周清砚置若罔闻,被下属拥簇着回了马车,他就愣愣的握住那块玉佩,谁都没敢打扰他,直到他猛地呕出口血。

    “停车!快停车!太傅吐血了!”

    在一片慌乱之中,那块本应该被死死攥着的玉突然摔手坠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小厮眼睁睁看着他突然发疯一样冲过去捡起碎玉,手指被扎的血肉模糊也不肯松手。

    *

    晟诀神色严肃,面前坐着的荀靖云亦是如此,“真要反?”

    边绥挑眉,满不在乎,“真反,本来还想让边晔多坐几年那个地方,但是他既然这么着急恶心我,那就一天都别坐了。”

    荀靖云摊开疆域地图,用朱笔在上面圈了几个圈,“他藏在这里有一批精兵,势必会阻挡我们入京,孟将军届时会领兵从西部出发截停这批精兵。”

    晟诀仔细看着疆域地图,问:“那我做什么?”

    他本来是不想掺和皇家的事了,但是都欺负到自家师妹头上了,哪里还有干等着的道理。

    “你只需要把这条路堵住就好。”边绥指着南部的一条线说,“西边和南边都被堵住了,北边又是我的地方,边晔必定会往东跑。”

    荀靖云接话,“我会在东面埋伏。”

    晟诀神色复杂看着他,“这反一次跟闹着玩一样,既然如此你又让他当什么皇帝,你去当不就得了?”

    边绥很直白说,“因为我不想。”

    晟诀也不追问,只道“好吧好吧,但是你要提前跟我师妹说,不要让她担心。”

    提到孟承响,边绥冷硬的五官都柔和了几分,但是此行毕竟凶险,他斟酌半天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她。

    “京城太过危险,你就呆在这里最好,等事情解决后我来接你回去。”

    孟承响没回答他好或者不好,反而是拉起他的手让他跟自己走。

    他们走入无人的深谷,她在前面领着他,她随手拽了个不认识名字的叶子递给他,“含着这个”

    边绥握着她的手,挑眉看她,把下巴凑过去就着她伸来的手,将叶子含在嘴里。

    这叶子味道有些发甜,他问这是什么,孟承响没告诉他,反而指了他身旁高耸的古树,他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往上看去,树枝上盘桓着许多鲜艳花色的蛇,本来正在靠近他,但此刻又缩了回去。

    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遭的毒蛇虫蚁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因此很轻松的就进了深谷。

    边绥敏锐的发现孟承响并没有像他一样嘴里含那个奇怪的叶子,“你不怕被咬吗?”

    孟承响无所谓的表示“它们咬我,谁毒死谁还不一定”话音刚落又扯了个花瓣给他让他尝尝。

    边绥放进嘴里的一瞬间脸就僵了,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刚想张嘴把花瓣吐出去,孟承响又趁机塞了个叶子进去。

    现在不是发苦了,这些混杂在一起开始发酸发涩。

    看到边绥一张俊脸因为忍耐而有些扭曲,孟承响如恶作剧的孩童一般笑出声,算着他嘴都快麻了,这才作罢。

    她摘下一片叶面宽阔的叶子卷了旁边溪流的水递给他。

    边绥喝下水的瞬间,嘴里一切发麻发酸的味道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上来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味道,好像包含了一切世界上能尝出的东西。

    孟承响看到他的沉思,笑起来,松开他的手,冲着他展开双臂,与山川河流融为一体,虫鸣与水落声在此停滞。

    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生动的她,南疆的谷孕育了她。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边绥。”

    边绥看着她,突然有些不敢轻易开口打扰的感觉,而她莞尔一笑牵着他继续深入腹地。

    谷的深处即便是夜里也很温暖,人甚至可以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星空,与自然融为一体。

    “三十年前,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那会儿南疆谷还不被允许私自外出,所以我总是和师兄偷偷摸摸出谷去镇上,他就喜欢漂亮的东西,还有人,所以总是惹一些麻烦事,我就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总带一切小玩意回来。”

    边绥对于乾宗王的评价还是挺赞同的,“南疆的人都说他府里美妾不少,王妃更甚,花哨玩意也不少。”

    “然后我就跟师兄脑子一热,说去中原看看吧,凭借一点小蛊术,我俩很快就被请到了京城,见识到了那些皇室的波诡云谲。”孟承响侧着身子枕着手臂,想起皇子们为了拉拢两人可谓下尽了功夫,“可是皇城的宫墙太深了,那里不适合我们。”

    边绥突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个硬东西,他拿起来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是两代前的免死金牌,他那没用的父亲并没有做出太多功绩,手上这块免死金牌显然比前代的免死金牌都要珍贵。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而她莞尔一笑,“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了。”

    边绥几乎是下意识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拥住她,在她耳边说:“相信我。”

    几日后,本意气风发的元公公此时脚下都要跑冒烟了,狼狈的模样,哪还有当时那些傲气,有不长眼的小太监正在找他,看见他后急急忙忙上来拦他,“元公公您去哪里呀,陛下正再找您呢!”

    不提还好,一提元公公就更慌了,一把打开那小太监,“杂家去拿点东西。”说完跑的更快了,小太监赶都赶不上。

    可元公公人还没走出皇城第一道门就被堵住了,他看见煞神一样的铎王御马立在门处,身后不远处是乌泱泱的兵,他问:“元公公这么着急是去哪?跟周清砚报信?”

    于是倒霉的元公公脖子上架刀被两个人押金了大殿,边晔看到边绥一脚踹开大殿门,又惊恐又愤怒,一把摔碎许些个杯盏,脖子涨的通红指着他怒骂:“你这乱臣贼子,你竟敢反...?”

    边绥脸色的讥讽表情让他的愤怒更甚,大喊“来人!救驾!”

    可偌大的大殿竟没有人回应他,边晔气的又想下来又怕真走下来边绥对他做什么,“都是死人不成,有逆贼!!”

    边绥耳朵都要被他吵聋了,皱着眉让他省省力气,“脑子不好使?本王能走到这里还看不懂?东西南北四路已经都被本王封堵了,边晔,你没地方逃了。”

    边晔还是不信,大喊,边绥没办法只能让属下拽一个人进来传话,边晔看到那人像是看到了希望,焦急的问:“太傅呢?朕的太傅呢?”

    那人结结巴巴不敢吱声,“说啊!!”边晔大喊下才说出:“太傅...太傅自刎了。”

    什么?

    边晔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

    “边晔,你跟你那个废物爹一样,都怕武将拥兵自重,架空武将,朝堂上无不重文轻武之风,如今你回头看看你有多少武将多少兵权,脑子发昏到居然想靠着一个文官?”

    边绥从初时就看不惯他,如今更甚,“说错了,你还不如他,他最起码知道把武将架空兵权拿到自己手里,你更蠢,你不信兵权信巫蛊。”

    地上瘫坐的边晔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喊:“你乱说什么!!”

    边绥懒得跟他掰扯,“行了,这些话留着你到你去地下说吧。”说完便一步步走向他,边晔吓得形象都不要了向后爬,一边爬一边大喊:“绝不会,绝不会,周清砚怎么会愿意自刎!他定然是一会儿便来救朕了!”

    边绥止住了脚步,这让边晔生出一丝可笑的希望,他兴奋的喊到:“对吧,朕就知道你在骗朕!”

    “他确实是自愿的。”

    入城之前,其实周清砚已经知道边晔大势已去了,他站在城墙上,瘦的几乎脱相。边绥展开城里送来的信,上面写着周清砚会打开城门,作为代价,他要让边绥将自己的尸身葬在江州。

    他低头看信的功夫,就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喊着太傅自刎了,太傅自刎了。

    荀靖云以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可边绥说不重要,随后将信叠了几下撕散了,手一松,那些纸片就随风飘远不知去向了。

    “周清砚,可真是个自始至终,彻头彻尾自私无比的人。”

    荀靖云虽然不知道边绥为什么这么说,但并不碍着他赞同。

    边晔听到周清砚确实是自刎了,面如蜡色,就在此时,殿外传出一个女声,“铎王殿下且慢。”

    众人纷纷将路让开,边晔看到来人后先是失望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喊:“皇后,皇后你来了。”样子疯疯癫癫的哪里还有什么皇帝形象。

    皇后穿上她最尊贵的代表身份的宫装,对边绥说:“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边绥从找到孟承响以后情绪稳定许多,料想一个皇后尚且没有翻天的本事,于是略一颔首,“一刻钟。”

    皇后说“一刻钟够了。”然后把疯癫的边晔拉到后殿,边晔以为她是有什么妙招,兴奋的跟着她去了后殿,走前还不忘瞪边绥一眼。

    “皇后快说,是有什么妙招了?”

    皇后没着急,反而是沉静的为他斟了盏茶递过去,边晔很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水。”

    她看着这个朝夕相处,从满眼都是心系天下的男子,终究沦落到这番地步,心都在滴血,可表面不动于衷,“陛下该渴了,喝些茶润润喉吧。”

    也许是皇后的表情太过沉静,让边晔冷静下来,将那盏茶尽数喝下,“快说吧,皇后。”

    皇后却突然跪下,“请陛下三思。”

    “三思什么?”

    “陛下,大势已去,无论如何都再无转圜之地了,陛下难道不为我们的皇儿想想吗?陛下可知,外面传的是什么话?”皇后字字泣血,“外面都传陛下谋害先皇,篡权夺位乃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边晔一把将茶盏打碎在皇后面前,碎盏溅到皇后的脸,划破了她的脸,可她一声没吭,含泪看他:“若是陛下愿意将皇位继让出来,我们的皇儿还有一命可活。”

    边晔剧烈呼吸,指着她,突然感觉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瘫倒在一边,后知后觉她做了什么“你对朕下毒?你这毒妇!”

    夫妻一场,如今如此相对属实让人心寒,皇后闭上眼落下那滴泪,接住缓缓倒下的边晔,眼神空洞,“陛下放心,臣妾马上就来陪您了。”

    待到边晔在她怀里彻底断了气,她才缓缓收拾好起身,走到大殿上对边绥说:“还请铎王殿下善待皇儿,他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

    边绥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皇后这才放下心来,上前随便找了个侍卫拔出了刀没有丝毫犹豫的冲着自己的脖子划了过去。

    这场大殿的闹剧终于算落了幕,边绥挥挥手让属下收拾这里的烂摊子,有个大臣眼尖忙上前跪拜要喊吾皇万岁。

    可边绥让开步子直接躲开了,径直走出大殿,给大殿一众大臣整的恍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铎王此举意欲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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