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周清砚确实是接到消息,说疑似看到铎王妃在南疆现身,便有些急切的疯魔,同边晔说他也要去南疆。边晔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有些耐人寻味,“太傅真是心急。”

    周清砚敛眸,看不清情绪,“陛下初登基,根基不稳,而南疆素来都是个硬骨头,先皇在时也不服皇命,如今更是妄图独大,罔顾朝廷这么多年的情分,而臣如今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龙椅上的男人沉思许久,嗤笑一声,“太傅真真是忠臣。”

    “去吧,把边绥解决掉,人就是你的。”边晔弯起唇角,“待你回朝,朕亲自为太傅指婚,没人敢说什么。”

    “谢陛下。”周清砚退出书房,面无表情向外走,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玉,路遇元公公,元公公此时已经替代他的干爹孔文单,意气风发。

    “周太傅。”他见着周清砚,笑眯眯的问候。

    而周清砚则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示意便离开,在错身之时,元公公开了口:“咱家先祝贺太傅了。”

    果然,周清砚离开的步伐因此而停滞,“贺什么?”

    元公公道:“自然是祝贺太傅抱得美人归,心想事成。”

    周清砚弯起嘴角,没说什么,同元公公行了一礼离开,待走远后跟身旁的下属吩咐,“元公公的性子还是如此,去给他点记性,让他记住,别什么事都惦记。”

    “喏。”

    去南疆的一路上,周清砚时不时摩挲着那块贴身玉佩,惦记着出神,旁的贴身小厮也是头次见自家公子这番模样,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公子,见到姑娘要不要拿些个姑娘爱的吃食?”

    谁知周清砚早就备下了萋萋素爱吃的糕点,甚至此时车上也摆了些,周清砚兴趣上来,挑了一块品相不错的放进嘴里。

    糕点甜而不腻,入口松散,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萋萋总爱吃这个,但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既然她喜欢那便买来给她吃。

    可不知为什么,他吃起来竟发苦,苦到他心窝都在抽搐。纵使苦,他也不愿意将这口糕点吐出去,拿起茶盏将糕点借着茶水咽了下去。

    虽要见到她,可越靠近南疆,他的心便越没底。

    “公子,我们到了。”

    周清砚点头,下了马车后便有人来通报:“太傅,南疆深谷我们进不去,最多只探到外谷的边缘,那铎王在外谷把守着,说来者格杀勿论,我们折了不少将士。”

    “去瞧瞧。”

    那将士没想到一身儒雅文气的太傅,竟熟练的翻身上马,动作不比他们这些武人差,连忙追上面前的周清砚。

    马匹疾驰入谷,周清砚听不到耳边的声音,听到也只是敷衍的点点头,终于走到精兵止步不前的地方,那里站着几个人。

    两个是铎王身边的下属,而人群中间的人,赫然是铎王本人。

    他想不到边绥竟然就在这里等着他,看到他来还甩了把剑上的血,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挑衅之意格外明显。

    “周太傅一介文官,怎么掺和我们武将的事情了?”

    周清砚只问:“人呢?”

    边绥嗤笑一声,“本王说了你们要抓的人早就被本王杀了,如今又是打着什么名号在这里跟我叫嚣。”

    周清砚充耳不闻,还是问:“她人呢?”

    边绥早就看他不顺眼,一副道貌岸的模样,烦躁的踢了一脚鞋边的碎石,豹一般的速度冲过去将猝不及防的周清砚打落下马,周清砚被迫还手,可哪能敌得过边绥这种征战沙场之人。

    刀抵在他的喉头,他听到边绥在他耳边隐忍怒气低声说道:“是你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如今怎敢腆着脸一副深情模样,做给谁看?”

    “她不是你周清砚的所有物,从开始就不是,她就是她。”

    周清砚忍无可忍,陡然提高音量,打断他,“她只能是萋萋!”

    复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却低了许多,似是在说给自己听,“她只能是孟萋萋。”

    即便锋利的刀剑割破了他的血肉,他也没有什么恐惧,好像感受不到疼痛私的,眼睛也没有看着边绥,目光放空,却盯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兵,踏平外谷。”

    半晌他突然吐出几个字,连周清砚那边的下属都心下一惊,这太傅是不要命了吗?

    周清砚凉凉问:“犹豫什么?”

    那人一咬牙,大喊“上!”

    边绥低骂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要入谷,先踏过他的尸体再说!他猛地一推将周清砚推远,准备杀了周清砚背后逐渐靠近的精兵队。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个人纷纷停下去看走出来的孟承响。

    边绥开口要说什么,被她拦下,她安抚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向周清砚。

    周清砚像瘾君子终于摸到了那个让他镇定的东西,但看到孟承响看向自己的不带情绪的眼神,突然有什么期望落了空。

    “周清砚,请吧,我们谈谈。”

    他以为孟承响想通了,让身后的人驻守待命,跟着孟承响进了屋,“萋萋你终于肯回到我身边了。”他的语气很是急切。

    而孟承响则显得理智太多,冷冷道:“周太傅,你的孟萋萋,早就死了,死在你手里了。”

    “不是的,不是…”周清砚低声喃喃,“我本想陪着她一起的,但是你出现了。”他猛的抬起头,深深看着孟承响,那双琉璃眸中早不复当年光彩,此刻沉入深水。

    孟承响站在几尺外,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怜悯,“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往生毒发之时五脏六腑皆碎裂,万箭穿心之痛不及如此,先是失去嗅觉,然后是听觉,最后是视觉,痛感无限放大。”

    她像坠入深湖的溺水之人,逃无可逃,被迫将一切苦楚咽下,连昏死的资格都没有。

    木椅中瘦削男人毕生都将礼节刻在骨子里,可此时竟全然不顾了,双臂支膝,低着头将脸埋进手里。

    “她应该是后悔过。”

    外头飓风吹来,将窗重重推开,冷意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

    “我醒来发现她手上有伤,是痛的将手心用直接生生剜了几个血淋淋的洞。我梦过她捶着胸口想将药吐出来,但她没力气,想要大叫呼救,但痛已经麻痹了喉咙,她发不出声音了。”孟承响看向屋外被风吹的摇晃的树枝,想起那个令她几欲痛厥的梦境。

    木椅中的男人终于坐不住了,他嘶哑着嗓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了……别说了……”

    可孟承响没停止,她像个局外人,将一切所见所闻平静的叙述给他听,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偏偏如此冷静,却是最锋利的刃,将周清砚的心一刀一刀剖开。

    逼他直视。

    食他的苦果。

    出嫁之日,婚车外熙熙攘攘,人们欢呼喝彩,车内的人五脏六腑尽碎,连轻呼一声都做不到。

    若是来得及,能发出任何的声音,是不是她就有一丝生机。

    “她从很早就知道湘晚是你的人,也知道递来的那碗汤里下了药。”但是她义无反顾的选择接受。

    只因为那个人是周清砚。

    窗外一声雷鸣爆裂开来,瓢泼的大雨撒了下来,隔绝了天地噪音,掩盖住屋内细碎几乎不可闻的呜咽。

    周清砚突然感觉胳膊下有个冰凉的东西硌着自己,意识到是什么后几欲崩溃。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属于她的东西,他本以为是寄托,将一切思念都付诸于上,他信鬼神,只为能在深夜梦回回到从前。

    可是她从未入梦,本妄求一丝生念,以为她人还在,现在想来,是她不愿入他梦。

    是在怪他吗?

    怎么不怪?萋萋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看着他求神拜佛,走遍天下庙宇求一句相配,可佛从来都知道他的罪恶,他没资格。

    他是地狱的恶鬼,要把她拖入泥沼,她知道的,一切都知道的。

    只不过她愿意陪他入深渊。

    江州大梦,是她一生中最美的年华,也何尝不是他的。

    但一切都毁了。

    被王权,被命运,也被他自己。

    那次他恍惚间看到萋萋了,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是萋萋在跟自己告别,最后的告别,他后知后觉觉着心脏钝痛无比,早上吃的那块糕点在胃里翻江搅海,苦的他以拳抵心窝。

    她从来都不在乎他是谁,所以甚至敢去跟铎王叫板,可他却只想将她残酷的束缚在自己身边。

    孟承响静静的站着,敛眸看着被雨打湿的窗沿,待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没再回头看木椅中的男人,推门离去,外面边绥早已候着了。

    他举着油纸伞,在不远处等着,衣袍和鞋被雨打湿,但他全然不顾,只站在她一出门便能看到的地方。

    江州大梦早该醒了。

    没人在等周清砚。

    但她有。

    苗疆细密的烟雨最是无情,将世间一切爱恨痴怨都拦下。

    边绥两人的身影在这烟雾弥漫的深谷逐渐透明,他手中的油纸伞大半都偏向了身侧的人。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