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数不清这是没见到你的第几年秋了。
四季无情它轮回不停,二零二九年,不见你的第十年。
林黎回到了江市一中教书,上完课后如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连日的秋雨下个没完,一出门,雨下的正急,前所未见的大雨密集的如同一片巨大的瀑布,笔直的从乌云间落下,将人的视野遮的一片模糊。
沁来丝丝凉意。
林黎穿了件高领白色毛衣和咖啡色长裙,鼻尖被风吹的通红,她搓了搓手,撑开伞离开教学楼。
途径篮球场,她看见了有个男孩在篮球场上不断奔跑,这抹蓝白色在她眼前不停移动,篮球场边还站在一个打着伞的女孩。林黎止步,看着女孩急急过去把伞打在他上方满是担心,男孩对这倒是不太在意,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立刻不好意思的转过了身。
打闹中,他们看到了林黎,连忙不好意思的上前说老师好。
这又是谁的青春啊?
林黎又想起了11号球服的少年,他的身影好像一直都在这个篮球场上奔跑着,也同时跑进了她一整个青春里。
林黎的世界布满阴霾,唯有他在的地方有着一缕阳光。
她抿唇,走出校园。
一辆黑色汽车出现在她眼前,周迟摇下车窗示意她上车,有好几个年轻老师好奇的看过来。
林黎皱着眉头盯着他,他的双眸里,沉着夜色般的漆黑,昏黄的路灯照映之下,却又清的像水般透明,微凉的清冷之感,直接扑面而来。
“周迟,你有病啊!”学生眼里温柔有个性的美女老师,同事眼中端庄大方,笑容可掬的林黎,在此刻不由得对眼前人恼羞成怒。
林黎就不明白了,放弃继承公司,放弃在京北的高薪工作,他跑到江市来干什么!
这个男人就是喜欢她嘴也依旧毒:“林黎你才有病!我是跟着你才来这里的,这里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回来!”
“这里有我的父母,朋友!”
“可以接到京北,我来养!”
林黎直接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到底是谁说他沉稳的啊?出来挨打!
“周迟,回去吧,不然,你的父母会担心你。这里对我而言有很大的意义,但是对你来说不重要。”
“所以你回去吧。”林黎叹了一口气,声音放轻。
前不久,她收到了周迟二老的电话,他们都在京北,想看看儿子,周迟在这里无亲无故,有什么好呢?
“这里对我来说不重要,但你很重要。”他嗤笑一声,凉凉的扫她一眼:“林黎,因为这里是你和他相处过的证明,所以对你来说有巨大的意义。”
“你知道不知道,你那不是专一,只是你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他是最好的!所有人都比不过他。”
周迟关上车窗,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司机拿出手机接单记录:“你是林黎吗?一个叫周迟的人叫车让我载你。”
林黎听了周迟的话浑浑噩噩的,来不及多想,坐上车报了地址。
“小姑娘你还挺幸运的,你要去的地方有条路堵住了,水泄不通,要不是你男朋友跟我讲了,我们可能得堵车堵好几个小时。”司机憨厚的笑着。
林黎没有解释周迟不是她男朋友,她只觉得惊讶,周迟是怎么知道堵车的?他们的家又不顺路。
她蜷着背低下头,内心挣扎。她不明不白的回应才是对周迟最大的伤害。
车上播放着火遍大江南北歌手11的〈别黎〉,林黎听到歌词里有句:如果不能并肩,那就假装不见。
林黎不知道宋子木和向渝的结局是怎么样的,但她希望宋子木能够遇到一个爱他的,他也爱的女孩。
那本小说到现在也还没能完结,名字从〈七年雨声迟〉改为了〈十年雨声迟〉。
何裕,这是我爱你的第十年。
过年前,林黎去看望了很多人,李宁娜老师和她坦白,其实高一上册的时候,她特别缺钱,因为为了男朋友还债,可是后来,男朋友因为爱上了别的人和她分手,她终于清醒,和男朋友打官司,连本带利的拿回了还债的钱。林黎听到这个故事会想了一下高一时,李宁娜老师脸色经常不好,原来是这样啊。
时云离开了西安,她去厦门定居,考了编,工作稳定。但是没有和路司屿在一起,因为路司屿的不告而别。
“我不知道他是失约了,还是落榜了,这个骗子,下次见到他,我肯定不会饶过他!”时云风轻云淡说着这些,林黎察觉到了她眼里的伤感。
“我之前看到过路司屿,他在工作上受了挫,但是收获了爱情。”
“我们好像都离高中那年很远了。”
余佳露和方时煦谈了七年,马上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听说他们是在大学认识的。
“何裕回国了,他和余清欢订婚了。去年同学聚会,我看到了他。”余佳露沉默片刻,还是说出来了。
“很好啊。”林黎强颜欢笑着。
高中时期的那个置顶帖子早已经不攻自破。因为有人出来澄清,一九届的校草何裕和校花余清欢在巴黎一起看著名会展,郎才女貌,绝配!还放出了照片。
所以那条贴子早在几年前就被删掉了。
十二月份,表弟大学放假,回她家吃饭。
“你和那个叫叶絮的女孩怎么样了?”林黎好他吃饭的时候,突然就问了一句。
林枫抬头,陡然一愣:“叶絮?我不知道她现在哪里……”
他以前和叶絮两人还挺好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颓废了很久。
林黎那时给了坐在地上喝酒喝的大醉的林枫一巴掌,他终于清醒:“我好想叶絮,奇怪明明我能感受的到她是喜欢我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拒绝我……”
明明还是前年的事。
一个人变心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哦。”林黎点头,继续吃饭。
离别时,林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结婚请柬:“姐,我一个月后就要和明月结婚了,到时候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她知道和林枫结婚的女孩,叫苏明月。一次偶然的宴会认识的,苏明月的活泼开朗让林枫不由得思考起来,要不就试试吧。
如果不行,大不了就再等个叶絮十年八年,白发苍苍也在所不辞。
于是他真的试了,也真的爱上了苏明月,所以他放下一切,向前走,为的只是好好爱苏明月,而叶絮在他心里的位置被慢慢替代。
“好。”他们都成熟了不少,以前两人在一块就会互怼,现在的林枫褪去青涩,比她高了一个头,林黎总觉得他不像从前。
林枫可以释怀,可以忘掉,林黎闭眼想到了周迟,清冷的高岭之花一次又一次为她低头。
如果试试,她能否忘记何裕?
“小姑娘,你可以把这封信交给林枫吗?”她刚出家门,月色下一个妇人小心翼翼走过来拦住了她,妇人面容和蔼,只是林黎在她眼里看不见光。
这个阿姨也过的不幸福吗?
“这个是……”林黎迟疑的接过信,上面写着:致林枫。
妇人红了眼,有些支支吾吾:“林枫是个好孩子,他和絮絮表白的时候,絮絮查出了渐冻症,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所以絮絮拒绝了他。那时候絮絮天天哭,我这个做妈妈的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其实絮絮死了五年了,她在最后给我和他把买了好多礼物,都是她写小说赚的钱。
她给林枫的,是这一封信,她脸色苍白,努力挤出一个笑说:妈妈,等林枫忘记我了,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就把这封信送给他吧。这样的话,他看到我的这封信就不会难过了。”
“所以我经常来看林枫,却始终没有把这封信送给他,五年对他来说,是个很漫长的等待。如今,他终于向前看了。”
“请替你替我代絮絮感谢一下他,感谢他能记住絮絮那么久。”
林黎拿着信回房间,双臂抱膝坐地上。
原来,叶絮只是病了,才推开了林枫,不告而别。
原来,林枫并没有一下子忘记叶絮,他也等待了叶絮五年。
林黎再好奇,也没有打开那封信,这是叶絮死前给林枫留下的礼物,除了本人,无权翻阅。
新年将至,大雪像银色花瓣,覆盖了整座城市,落在房梁融化,像天空的眼泪。林黎忙着准备期末考,没有去找林枫,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周迟了。
二零二九年的最后一天,林黎过了一个很简单的生日,这一次,她没有和往常一样在笔记本上写字。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褪去,她说不上来。
晚上,她见到了周迟,他在她家楼下,林黎看到后,急急忙忙的跑了下去:“你不是回京北了吗?”
“林黎,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周迟把她拉上了车。
“去哪里?”
“江市大学的烟花晚会,不去可惜了。”
下车后,周迟自然的把围巾给了她:“带着,被冻到了我可不负责。”
周迟让林黎拉着他的衣角,向江市大学走去。
江市大学里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学校很大,总让林黎有种全世界的人都来了这里的感觉,她觉得,似乎还能再看见十年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等着红绿灯在十字路口行人道调绿灯的一刹那,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人群嘈杂,周迟带着她往校园中心去。
她和无数个人擦肩而过,有个人离她最近。
她卷卷的发梢擦过他的肩膀,雪花落在她的白色棉衣上。
两人不为所动地路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那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心上像是有自然反应一样,突然一颤。
林黎停住脚步,下意识地回过头,她松开了周迟的衣角,站在原地看着千千万万戴着口罩远去的背影。那个已经拥挤在人群里,离她只有一两步的背影,格外显眼。
她眨了眨眼,看着那个背影发呆,看着那个熟悉,见过千千万万次的背影,眼底有一阵迷茫。
路道旁的花轻轻飘落,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被静音,周迟问她怎么了。
林黎迟疑一会摇头,然后主动拉起周迟的手,笑着摇头:“没什么,走吧。”十年之余,她再次看着周迟认真的脸,破碎沉寂的心重新注入活力,然后跳动起来。
不是想尝试而是她心里的位置,已经有了周迟。
他们转身的一瞬间,何裕停顿几秒,回头看去,他穿着一身深咖啡色大衣,脸依然隽秀,皮肤很白,鼻骨有颗痣。
看到不远处的那对情侣,他弯了弯唇回头。
林黎从他的全世界路过。
时隔多年,林黎在不知不觉中,终于还是失去了原本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他的本事。
“周迟!快看!烟花!”林黎拉着周迟兴奋的指着天空,火光映照她明媚的联系,周迟的心不可扼制的跳动,他傲娇的撇撇嘴:“幼稚。”
“是你带我来的欸!”林黎不高兴,瞪着他。
周迟抓住她,微凉的指尖轻抚她的脸,温热的指腹仔仔细细的摩挲着,狭长的丹凤眼里缱绻着无尽柔情:“林黎,你动心了。”
“周迟,你之前总是说我死脑筋,可是你何尝不是呢?我的喜欢,来的可能慢了些,没积太多,但你不要记恨我,好不好?”林黎笑得动人,她欢喜的看着周迟红红的耳尖:“呀!耳朵怎么红了?你……”
话音未落,她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因为高,他弯着腰抱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烟花在他们身后绽放,绚烂夺目,在夜空下闪耀出五颜六色的美丽光芒。
这一次,林黎的人生再次闪闪发光了。
〈十年雨声迟〉在第十一年的第一天完结。
时隔十年,何裕的□□头像从黑色变亮了。
林黎收到了何裕的动态点赞。
余清欢在动态发结婚穿的礼服,想让大家选一选。
林黎也评论了一句。
她突然想到之前余清欢说什么两世,虽然不太相信这些但她还是在心里替余清欢高兴。
终于苦尽甘来啊。
相机打印出的那张照片,被林黎压在了同学录里面,第一张是何裕写的同学录,是林黎早早让他写的。
那时候何裕笑她是小学生。
然后给了她最真挚的祝福:
[愿君如皎月和太阳一般耀人]
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没有人不遗憾,只是有人不喊疼。无能为力时,人们只说爱顺其自然,我抓不住时间的美好,只好假装万事顺遂的样子。
过去的喜悦和悲伤,大多数褪去了昔日饱满色彩,但仍然有些在熠熠闪光,拉开时间的帷幕,盛夏仍然蝉鸣不止,寒冬仍然白雪漫天,记忆回溯,岁月已然迟暮。
书翻哪页读哪页,现在终于读完了。
何裕发了第一个动态,是他们的合照。
林黎评论:“白头偕老!”
何裕回复:“谢谢。”
何裕,新婚快乐啊。
真的特别感谢你,惊艳了我那普通的青春,让我的人生走上了正轨。
十年前,她的世界下了一场雨,她以为这场雨不会下很久。
可是,从那日开始,雨声声势浩大,连绵不断。
十年后,她终于释怀高中时期的片刻时光。
“嘿!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傻子。”
她用尽十年只为等一场雨停下。
眼泪在岁月的洗刷下凝结成琥珀。
暗恋这场独角戏,她独自一人演绎到了极致。
终于,这场戏落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