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天星台,九九方花井。

    大地一片龟裂,绿色阴火从中钻出如春草蔓生,灰暗诡谲之中,一处高山白光如柱接引天巅。

    盛光之处逐渐蹿入一道窈窕身姿,在她身后黑气犹如利爪,被拦在白光之内。

    黑气撕咬着白光,势有将少女撕扯成碎片之势。

    越铃央不理会外面的风云,心平气和的施法催动方花井。

    她寻这方井许久了,好不容易才冲破重重鬼影来到这里。

    没有时间了。

    眼瞅着那黑气已经将白光罩撕扯出一条缝了,方花井却还未完全开启。

    黑气顺势挤入其中朝着越铃央扑去:“小小灵女,妄想阻拦我族大计,该死!”

    “滚!”越铃央额头青筋直冒,她回头一手抵挡黑影,银白色的法阵在她的指尖转动,黑影瞬间被压退几分。

    “你以为就凭你可以阻挡千千万万个我吗?简直是痴心妄想,灵女,以你的力量开启不了九九方花阵,不如来裹我的腹!”黑影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白色光罩从裂口处开始碎裂,一发不可收拾。

    “我就没想过挡的住,不过,你恐怕要失望了。”越铃央咬牙,铤而走险直接收回阻挡的手,强行调动天地之灵,声嘶力竭:

    “天地应我,聚。”

    “天地,哈哈哈,这世间哪里还有…”黑影的笑声一阵凉风中戛然而止。

    只见那昏暗天地之中,逐渐出现点点璀璨,浩如烟海,逐渐聚拢拧成一条条游龙之影。

    游龙孤鸣一声,从四面八方奔向高山亮处,天地间狂风大作,孤注一掷,做最后的救赎。

    此景,令黑影心颤不已:“怎么…可能。”

    灵力大作,方花井大开,喷涌的灵力直冲九霄。

    越铃央不在耽搁,毅然跳入井中。

    “不…不可以。”黑影不管不顾的朝着少女撞去,可一道红光先他一步打向少女的后脑勺。

    越铃央喷出一口鲜血,心口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聚拢,将她浑身的痛苦抽离。

    在被方花井淹没之前,越铃央回头看见一眼,远处黑色漩涡拔地而起,顶处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注定…要失败了吗?

    不等越铃央看清,就失去了意识。

    黑影驻足,目色惊恐。

    方花井吞没少女后灵气消散,最终嘭的一声…高山化作灰飞,世间唯一的神器化作蹼粉。

    “不用去追了吗?”

    黑衣人轻笑:“灭灵弓之下,灵女就算有幸不死,也成不了气候。”

    ……

    一月初,人间界,梅存镇。

    “三天前你昏迷在后山,我去捡柴的时候遇见的你,那个时候你穿着单薄,身上除了这块石头没有旁的东西。”

    老妇人打开手帕,将包着的石头递给床上刚刚苏醒的少女,想要以此让少女想起些什么。

    这东西老妇人陌生的很,不过她知晓这定然很贵重就是了。

    越铃央看向那手帕中的石头,四四方方呈淡青色,仔细看六面玉壁上雕刻着神秘的花纹,像山像水,似花似草,又如飞禽走兽。

    只是可惜,遍布的裂痕破坏了石头的美感。

    石头之中呈中空,有宛如星河水的东西在其中流淌。

    老妇人将石头交给少女,期待问:“你可有想起些什么?”

    少女揺了揺头。

    什么都想不起来。

    老妇人叹了口气,安慰道:“也无妨,你刚醒来想不起来也正常,等在休息几日定然就会回想起来的。”

    “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儿饭菜,你先垫垫肚子,饿了三天了,要吃东西的。”

    少女这才知道自己饿了三天了,可是不知为何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婆婆,没事,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你不用担心我,去做饭的力气我老婆子还是有的。”老妇人执意前去,少女也不再阻拦。

    等室内只剩少女一人,她才抬起头看向周边的环境。

    房间中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纸糊的窗户一点就破,寒风顺着破洞倒灌进来。

    少女想起身去封一封窗户,却在抬手之时,手指上生出一团暖意,低头一看,之间一道银白色的光圈萦绕在指尖。

    “这是什么?”少女喃喃自语。

    下一秒,她脑海里出现一道咒术。

    ——锁风咒。

    少女愣了片刻,伸手循这脑海里的样子将手指上的银白色光弹向窗户。

    灵力脱指之际,瞬间化作一道八方阵扑向窗户,倒灌的冷风被阻挡在窗外,再也不得入室分毫。

    “这是…仙术?”少女用仅有的认知,定义这份诡异。

    听那婆婆说,三天前她倒在后山的雪地里,老婆婆上山拾柴救了她。

    她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

    她忘记了过去。

    少女没有发现,在她动用灵力的时候,那块待在帕子里的石头水液璀璨如星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

    “嘭!”门外发出一声巨响。

    少女透过窗纸漏洞看向发出巨响的院门。

    院子外,一个穿着灰袄的男子踹开院门威武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脸理所当然的老人。

    老人精神奕奕地朝着冒着热烟的灶屋看过去,扬着声调喊:“老婆子,这寒冬腊月的,我带着儿子来看看你!”

    老妇人看清了来人,举着大扫帚从灶屋出来,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怒吐出一口痰,骂道:“呸!不要脸的老东西,谁是你的老婆子!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生的孽种,老娘我有闺女,用不着你腆着脸来认老娘当娘,你不配!”

    灰袄男子抬脚将反弹过来的院门挡住,一副贼眉鼠目,笑得贪婪:“娘,话可不要说的太绝,姐姐过世好些年了,你也老了,这人老了没有子女送终是多可怜的事儿啊,也就我爹可怜你,不计较你年轻时和人私奔,到了现在让我这个儿子来孝敬你这个前妻。”

    说完,他顺势吐了口痰在雪地里。

    “是啊,这快要过年了,您的孙子也大了,该娶个媳妇了,你作为奶奶,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啊。”老头子双手捅在袖子,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打量着院中的物件:“我瞧这院子租下来得不少钱吧!这咱自己家有住的地方,何必花这冤枉钱呢?将这钱花在一家人身上多好啊。”

    两个人立在门口,贪婪不要脸的模样令人作呕。

    “呸,谁是我的自家人。”老婆子好些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恶心不已:“滚出去,我老婆子用不着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送终,这冬天都来了,你们还不要脸的打秋风,真当我老婆子是纸糊的,我可告诉你们,我可是大林镇崔府上的嬷嬷,小心你们的皮!”

    “崔府!”灰袄男子闻言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幸灾乐祸:“你以为我们没打听过,你是被那崔府赶出来,你照顾的不就是那害人精吗,你还想吓唬我们,呸!”

    “还说我们不要脸,我看是你不要脸。”老头子几步穿过院子,走向婆子晾在房檐下的纱衣。

    纱衣亮堂堂的,柔滑如缎,隐约可见其中织有金线,肩头腰部挂有玉石金兽,叮当作响。

    这可是宝贝啊!

    老头子眼红不已,一把扯下衣衫捏在手里,斜眼瞅着老妇人揣度道:“你怕是偷了人崔府的东西才被赶出来的吧?”

    这等好东西,哪里是他们见过,用过的。

    这老婆子铁定是偷了人家崔府的东西,说不定这屋里还有别的宝贝。

    “你放开你的爪子。”老妇人见少女的衣服被老头子拿在手里,只觉得脏,抬起扫帚铺头盖脸的打向老头子。

    可她毕竟年迈,灰袄男子几步上前抓住扫帚抢了过来扔在地上。

    老妇人踉跄几步撞在墙上。

    老头子吩咐男子:“贵才,进房里去找找看她还藏了什么好东西。”

    “不可以,你们不能进去。”老妇人一把抱住灰袄男子的腿,阻止他进去。

    可一人难敌四拳,老头子骂了声,挽起纱衣揣进怀里走向房门。

    灰袄男子见爹去了,转头扬起拳头就要去打老妇。

    老妇认命的闭上眼睛,却死死抱住灰袄男人的腿不放手。

    男人的拳头却没有如期而来,紧接着一响起了男人的呼痛声。

    老妇抬头一看,便见男人捂住手,脸色因痛苦变得通红。

    老妇松开男人的手,茫然的看了会儿突然想起当房中的人,她连滚带爬抓起扫帚朝房里去。

    正巧这时,房门开了。

    老头子驻足,瞧见从简陋房屋里走出一位穿着老气沉沉花棉袄的少女。

    少女白净如雪,唇如红梅,乌发如缎,套着旧花袄子,宛如老树皮套玉石。

    “你…”

    老头子哪里见过这么精灵的玉人,一时噎住。

    老婆子难道能生出这么漂亮的闺女!

    少女收回开门的手,抱胸:“你瞧瞧,这房中可有你想要的宝贝。”

    “我…”老头子环视一周,屋了什么都没有,唯有这少女:“你是谁,难道是那泼妇的私生女。”

    老头子觉得自己头上长了草,怒不可遏的指着老妇人,污言秽语一同破口大骂:“好你个贱人,竟然背着老子偷男人,还生出个野种,你是不是你当年早就有了相好,才和相好私奔了。”

    “老蚌生珠,你还要不要脸!”

    老妇人再次举着扫帚打向老头子:“呸,你这老东西真不要脸,老娘早就同你合离了,你少在这里给我泼脏水,弄出野种有相好的是你。”

    “贱人,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老头子几步上前抓住扫帚,看了一眼在甩手的灰袄男人:“贵才,你去抓住那个野种,我们将这对不要脸的东西浸猪笼!”

    “谁敢!你敢动那姑娘我就…”

    “就杀了我们?死老太婆,你真是不知好歹啊。”灰袄男人一边走向少女,一边道:“爹,老婆子浸猪笼就罢了,这小娘皮弄死倒是可惜了,要是卖了估计能得不少钱。”

    灰袄男子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子。

    他左看右看,想不出这老婆子怎么生的出这么水灵的丫头。

    这要是买去城里的青楼,不得千定金啊。

    少女冷笑,盯着灰袄男人的有些红肿的右手:“你的手臂不疼吗?”

    “手臂。”男人低头看了看右手,骨节处竟然肿了起来。

    老头子也看见了:“贵才,你手怎么了?”

    灰袄男人随口道:“那死老太婆骨头太硬了。”

    “噗。”

    少女的笑声格外刺耳。

    灰袄男人莫名觉得不爽:“你笑什么。”

    少女:“笑你蠢啊!”

    灰袄男人:“你个贱人说谁蠢呢?”

    少女将其手疼的真正原因娓娓道来:“你的手是用尽全力和如同一道滚轮的五十斤巨石相撞,现在虽然看不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可里面的骨头却已经粉碎了。”

    “你…你胡说些什么。”灰袄男人强忍着痛,根本不以为然。

    什么五十斤巨石,什么骨头粉碎。

    那老婆子是五十斤巨石不成!

    这贱人吓唬谁呢!

    “这老婆子上辈子作孽,第一个孩子是个病秧子,第二个是个傻子!爹,你早该休了她!”

    还都是赔钱丫头!

    老头子认同的点头:“对,就是她害了我家的香火。”

    要是不娶娶了这个短见善妒又晦气的贱府,他家早就人丁兴旺。

    “你这个贱婆娘,耽误了我家的香火,就应该赔我!”

    老头子作势便要去打老妇人。

    少女眼疾手快,身如瞬影移向男人,白皙玉爪扣住男人的手。

    灰袄男人蒙的擦了擦双眼。

    什么情况!

    这人怎么瞬间就过去了!

    “你…”老头子全然未知地看着突然过来抓住自己的少女,骂着灰袄男子:“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连个赔钱货都…啊啊啊…痛…痛…救…”

    他骂了一半,手臂咔嚓一声。

    少女竟然一只手捏碎他的骨头!

    灰袄男人见他爹惨叫,抓起地上的石窝子朝着少女的后脑勺砸去:“你个贱人竟然敢伤我爹…”

    靠在墙坐下的老妇人:“小心。”

    少女推开老头子,抬腿踹向灰袄男人的胸口将男人踹出三丈远,撞在门口的墙壁上吐出一口血。

    石窝子从空中稳稳落在少女的怀中。

    少女冷漠扫视老头子:“还要再继续吗?”

    老头子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你…”

    “怎么。”少女一手扣住石窝,放在老头子的头顶:“你想尝尝?”

    “不不不…我立刻滚,立刻滚…”老头子知道他们踢到铁板了。

    怪不得这死老太婆敢回来住,原来这丫头是个练家子。

    老头子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的跑向被踢到门口的灰袄男人,一手担起儿子灰溜溜的往外走。

    “爹…”

    “别说了,我们先走。”

    “等等!”老妇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扫帚奔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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