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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风起夏涌,绿意盈眸。

    林尽染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是柏郡亭觉得自己这些年离盛夏最近的一次。

    一身青楸色旗袍,搭一件鹅黄色罩衫,盘起的发髻上,好巧不巧地落了支竹叶簪。

    而他今天随意佩戴的这根领带,就是竹叶纹的。

    在车上,史老四最先提起这茬儿,口无遮拦地说什么柏郡亭和林尽染还真是有点子缘分在身上,被老二猛咳了声,方才止住。

    “诶,你们说,那妞儿是不是真的会算卦啊,不会就连老五今天穿什么,都让她给算到了吧?”老二嘴里叼着根烟,即使吐字有些含糊,也仍听得出那份鄙夷。

    最小的周知时没有发表意见。

    刚好黄灯转红灯,柏郡亭猛地一个疾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并不知道是我们。”他强调。

    他们留给陈哲瑞的信息,都不是真的姓名。

    他突然想到林尽染曾经控诉他的,他们两个在一起,永远是她在明,他在暗。

    确实,是这样。

    “就是说,”史老四又出来打圆场:“不过林妹妹这回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那车居然是她法拍来的,我还当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回头我也看看去,没准也能捞个大便宜。”

    “四哥,你又不需要这样。”

    “老四你也不嫌晦气。”

    史青山被这两句呛得没了声。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柏郡亭已经无心再听了。他的脑子,已经被林尽染看见他时的那一抹短暂出现又迅速消失的淡笑给填满。

    在笑什么呢?

    他捏了捏书桌上那只玲娜贝尔的手。

    这只小狐狸,是他前年躺在病床上时特意托白喻澜给他带回来的。

    以前老大他们几个总说林尽染像狐狸,他反驳说哪里像了,明明林尽染有着一双好看的杏眼。直到后来看到这只圆圆眼睛的粉色小狐狸时,他第一次觉得两者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他在家里的书桌和办公室里的长桌上各摆了一只小狐狸,这些年里最苦闷的时候,他都会捏捏它的手,向它诉诉苦,就当是她在听了。

    玩偶的表情是不会变的,它会永远对他笑。

    不像她,会骤然收起笑意。

    结合她之后那略带火药味的回复,他知道她多半是又误会他了。

    虽然在得知车主是她的那一刻,其他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又傍上了什么新大款,而后在看到车子的登记时间早于他们认识她的时间后,又开始猜测她是在甩了哪家大款后又傍上了他,但他从来没有一刻质疑过她。

    他知道,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只是有点好奇,她是用了什么方法获得这辆车的。毕竟以他对她家世的了解,她应该是不具备全款购入该车的财力的。

    而当从她嘴里听到是法拍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抑制不住欣赏,但也难免落寞。

    这样敏锐的她,多适合站在他的身侧啊。

    可偏偏那一道门第,隔开了两个人。

    她全程只在离他远的那一侧检查车况,明明那一侧是好的,损坏程度严重的,是他站着的这一侧。

    不用赔了。

    她看起来又是迫切要和他们切割关系的样子。

    不,是和他。

    但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计划已经开始,这一次他不会停下。

    怕自己的表情控制崩盘,他在提出那句修车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不给林尽染留下任何反驳他亦或是看穿他的机会。

    可她的嘴还是那么快。

    “不用修了,没必要。”

    那冷冰冰的七个字气得他就要把车把手攥出火星子来。

    “不修,凭什么不修!”他对着那只玲娜贝儿赌气般地自言自语道:“没必要,怎么就没必要了!”

    他偏就要修。

    不过,今天能够见到她,他终究还是高兴的。

    而她看上去,也比之前的状态好了很多,还有了怼人的心气儿。

    这样,很好。

    他也难得地又提起笔墨,开始作画。

    只是那一支羊毫笔才刚被他从笔架上摘下,母亲白韫芝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的消息,不该这么快吧,但他还是有些忐忑。

    “怎么才接电话,蔓蔓回来了吗?”

    原来是问尹蔓,他松了一口气。

    “我还在公司,还没到家。”这样的谎,他现在已是信手拈来。

    “工作固然重要,但你也不要总是顾着工作,也要多关心关心你的妻子,蔓蔓她……”

    “她怎么了?”

    “蔓蔓今天陪我和你岳母出来逛街了……你岳母对你是好一顿夸,说你最近大有一番作为,还说你有孝心,工作这么忙还特意抽出时间回去看他们……郡亭啊,工作的事,该放就放一放,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电话那头的白韫芝好一番语重心长。

    柏郡亭却只觉得讽刺:“可是妈妈,不是您说的吗,我们要离那些可能会把自己拽入深渊的人远一点。”

    “柏郡亭!你……”白韫芝强压怒气,又切换成温和的语气:“别让你妻子难做。好了,不说了,你也早点回去看看她。”

    “知道了。”服从是最快的获得安宁的方式,柏郡亭深谙此理。

    他将卷起的袖口又放下,准备去尹蔓家里看看。

    结婚四年,他和妻子尹蔓都保持着各自的住处,虽然都给对方留了个房间,但也不经常过去,只为了能够应对长辈们的突击检查。

    他们两个因为家族利益而被强行绑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尹蔓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些年里,他们相敬如宾,互为盟友,一起守护着彼此深埋心底的秘密。

    到尹蔓那儿的时候,她已经喝得半醉了,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茶几和地毯上都倒了几个空酒瓶,充分显示她逐渐失去理智的整个过程。

    “我能开个灯吗?”柏郡亭轻声问。

    尹蔓只在茶几上点了个香薰蜡烛,屋子里黑黢黢的,有些压抑。

    她没有抬起头,眼泪落到手里抓着的瓶身上,发出滴答声:“可以不开吗?”

    好。

    柏郡亭也坐到地毯上,把倒下的空酒瓶一个个捡起,再放到茶几上。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他心知肚明今晚尹蔓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他有些歉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

    他连日来的那些举措让尹父感到了威胁,不仅让女儿来跟他打听消息,现在居然还派妻子上他母亲那儿吹耳旁风了。其实他的本意不过是想给他那个老丈人提个醒,并没想要做得有多绝。然而心虚的人总是不甘“坐以待毙”。上回陪尹蔓回去吃的那顿团圆饭,他原是想着可以打消些尹父的顾虑,好让尹蔓松口气,却没想到反而加剧了尹父的危机感,给尹蔓造成了更大的压力。

    说对不起好像无济于事,可是除了这句,他也没有更好的说辞。

    “郡亭,”尹蔓抬起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要不我们就试试那个法子吧,可以吗?”

    “不可以,”柏郡亭拒绝得明确:“蔓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唯独那一件,不行……你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就说是我的身体有问题好了,我也会和他们说的。”

    好不容易再次说出口却又一次被拒绝的尹蔓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放声哭起来。

    柏郡亭见状,挪过去抱住她:“蔓蔓,我们两个已经这样了,不能也不应该再多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蔓逐渐冷静下来并在他的怀里睡去。他将她抱回房间,又替她擦干净了脸,才从房间里退出去。

    他没有直接离开,尹蔓这个状态,他有些不放心。

    他坐到了尹蔓刚刚的位置,喝起了她刚才没喝完的酒。

    好像每回都是这样,在他自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就会收到一记耳光。

    他才因为见到林尽染而得了点欢喜,但上天偏偏这么快就要收回。

    梁啸渊的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

    “在尹蔓这儿。”

    “怎么去蔓蔓那儿了?你妈妈又去查岗了?”

    “没有,蔓蔓今天喝多了,我留在这儿看着她。”

    “她怎么了,怎么还喝上酒了?你俩没啥事儿吧?”

    “没事,她出去聚餐,稍微喝多了点。”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算了,不说了,那你现在一个人干嘛呢?”

    “在喝酒。”柏郡亭放下手里的酒杯,直接拿起酒瓶喝起来。

    “喝酒?那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啊,上回小九那儿还剩了好几瓶好酒,都拿到兰亭这儿来了……”

    “不来了。”

    “干嘛不来,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来不了,”空酒瓶从手里滑落到地毯上,柏郡亭仰头靠在背后的沙发垫上:“我现在,已经没有代驾了。”

    ……

    “合着我就是个代驾呗。”见长辈们只顾着逗两个小孩子,没人在听她说的话,林尽染故作不满地朝身后说道。

    在北城的这些天,除去和小姑一家叙旧的那一天,剩下的时间就是林尽染载着一大家子去各处游玩。

    那几年在北城上学的时候,家里还拮据,说了好久的北城家庭游到最后也没能实现,如今倒是能把这个遗憾给补上了。

    副驾上的尔尔出来当捧哏,说道:“那哪能啊,姐姐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你指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是不是啊,叔叔阿姨?”

    “是是,”林父嘴上说着是,然而转头就又去逗弄两个小孙子了。

    “我们序宝修宝,长大以后都想做些什么呀?”林父问两个孩子。

    “我想和外公一样,长大后给妈妈做好多好多漂亮衣服。”修宝用双手比划出夸张的“好多好多”,把车里的大家都逗笑了。

    不过乐呵之余,林母还是说道:“修宝啊,像你外公可不好,做裁缝啊没什么出息,要像你妈妈一样,好好读书,将来上个好大学。”

    “妈妈,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啊,做裁缝怎么就没出息了?如果能做得一手好衣服,那也是很棒的,修宝要好好加油哦,以后外公的手艺就靠你传承了,妈妈我是没什么天分。”

    “嗯!修宝给妈妈做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

    “这么厉害呀!谢谢修宝!”林尽染在后视镜里看到扬着双手的小儿子,很是欣慰,转眼却看到坐在另一个儿童座椅里的大儿子正低着头,默默玩着手指。

    两个孩子虽是双胞胎,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毫无相似之处。序宝喜静,修宝爱动;一个内敛,一个活泼;一个总在察言观色,另一个倒是个小话痨。

    林父从修宝那里得到了答案,便又来追问序宝。

    “我……我不知道……”序宝慢吞吞地说着,把头埋得更深了。

    “没关系的,序宝,你们呀,离长大还有好久好久,你可以慢慢想的,慢慢去找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你找到了的话,记得告诉妈妈,好不好?”

    “好。”序宝应声点头。

    这些年里,林尽染时常会感慨,真是上天怜悯,这样好的孩子,她可以有两个。

    那年她在延辉寺里许的愿望,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

    因此在长辈们提出初一那天想去庙里给全家人以及表姐和未出生的孩子求个平安时,林尽染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延辉寺。

    点高香,敬神明,祈顺遂,谢庇佑。

    林尽染睁开眼,准备去把手里的三支香落到香炉里。

    尔尔跟在她身侧,小声说道:“姐姐,我刚刚在寺门口看到一辆M家的车,颜色和车型都和那天在瑞哥那儿看到的一模一样诶。”

    “不是他。”林尽染斩钉截铁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

    “他们那样的人,要真的想来拜佛,是不用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挤在一块的。”林尽染的目光落在了前头紧紧拉着两个孩子正贴着人群往前走的父母身上。

    “而且……”

    “而且什么?”

    “他不信这些。”

    柏郡亭是唯物主义者。

    她转头看了尔尔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在香炉里找一块不那么满的地方来落香。

    “是因为车牌不对,你才这么笃定的吧。姐姐,刚刚你也特意去看了,对吗?”

    没错,在看到那辆车的那一秒,她还是不由自由地做出了“确认”这个动作。

    心思被戳穿,走神的林尽染没注意到手上的香就要落灰,终还是被香灰给烫到。

    尔尔连声说对不起:“不过姐姐,我听说被香灰烫到的话,就是菩萨在提醒你,他可能要给你调剂式志愿了。”

    “什么调剂式志愿?”

    “你不知道吗?网上都说这延辉寺是出了名的调剂式许愿诶……”

    接下来尔尔的一通解释,把林尽染逗得偏头去笑。

    而这一偏头,便让她看到了此时站在大门处,正从一个住持模样的人手中接过一小袋东西的柏郡亭。

    燥热的七月,攒动的人群,微晃的树梢,聒噪的知了,唯有正好对视上的柏郡亭和林尽染静止在了原地。

    他朝她点头示意。

    她也微微颔首,回以致意。

    “尔尔,帮忙跟我爸妈说下,我出去买几瓶水,一会儿就回来和你们集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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