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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魏秋衡轻嗤,“陈幽王不去解决,迟澄暂时不能动,那就是要咱们洗干净身子,等着被千刀万剐了?”

    “是啊,的确如此。”盛长安抿了一口茶,面色也微微凝重。但那份凝重只存在了须臾便烟消云散,盛长安起身,道:“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魏秋衡:“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听不懂的话。”

    盛长安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强压下想将茶水泼到魏秋衡脸上的冲动。

    “你吩咐几个机灵的人,去散播一些有关陈幽王在军营里藐视军规嚣张跋扈的消息,再遣人暗中给他送信,让他知道,皇帝要查他的老窝。陈幽王和迟澄向来不对付,他自然也猜得到是迟澄献计。以他那个性子,肯定是要闹到朝堂上,百般阻挠。”

    祸水东引,挑拨离间。只要陈幽王闹了起来,皇帝自然会忌惮从而犹豫,那迟澄不是傻子,以他现在的能力,怎么跟陈幽王硬碰硬。靠着皇帝的信任,可皇帝都打退堂鼓了,他再如何,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了解许铮,看似是有心无力忧国忧民,实则还是在担心自己的以后,偏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明明是个贪生怕死的昏庸主,还想流芳千古?

    盛长安的一杯茶很快见了底,这几日一想到迟澄,他便浑身不得劲儿,烦躁漾在心头挥之不去。不止是因为迟澄是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还有些别的原因,让他心烦意乱。

    一想起许清欢,他便更加地烦闷。她的摇摆不定本就是不信任的表现,一如他也不会对她推心置腹,一举一动都掺着算计。虽然暂且地站在了一块,但也是同床异梦。

    呃.....盛长安轻咳一声,同床异梦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

    盛长安看向窗外的海棠,蕊浪波涌放眼望去犹如燃烧的焰火,远处的青山被薄雾遮掩若隐若现,魏秋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明是在看同一景物,可所想的却大不相同。

    他纤长的指节摩挲着杯面,感受着繁琐的花纹与粗粝。

    可惜,他有一个荒谬的名字。

    盛世长安?他可不愿。最好是国破家亡,朱门酒臭,路有尸骨。亲子相食,天下大乱才好。

    魏秋衡突然出声打断了盛长安的思绪:“万俟玉部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久违地听见万俟玉部四个字以后,盛长安脸色微变,旋即笑道:“左不过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庄稼被南梁的铁骑如杂草般践踏,长相俊美的男人,和女人,会被剥下皮做成扇子送来这儿。”

    他笑意渐深:“我倒是觉得,这都便宜他们了。”

    魏秋衡眸色不明,“你不是一直在那儿待着直到.....”瞥见盛长安阴鸷的神情后,魏秋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承乾宫一片烟雾缭绕,馥郁的香气如一条薄如蝉翼的纱织,覆满整个大殿。冯禧屈肘抵着额角,慵懒地侧躺在美人榻上,檀唇微张,可以瞥见小舌安然地躺在口中。她执着扇,微凉的风驱散了暑意。

    她这几日心绪不佳,夜不能寐徒增病色。虽说迁了新的宫殿,又得了圣上的赏赐。但君心难测,况且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没能解决。

    许铮早朝时吐血昏迷到现在都不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贪食丹药纵欲无度下,许铮的身子已经是被蚕食而空只剩下一副尚未枯败的皮囊。哪怕如今得了迟澄寻来的药方戒了这药瘾,也还是无力回天。

    许铮后宫空虚,亦是接二连三的有皇嗣夭折,现在看来能登上皇位的,唯有许宸。

    他没再立皇后,许念又是正宫所出,自然是会坐上长公主的位置。一旦她坐上了这个位置,对娆儿定然是要百般折磨。

    况且.....冯禧疲惫地阖上双目,许清欢并不像她表面上的那般柔弱纯良。以前冯禧并不担心许娆的处境,因为有盛长安可以护她。可如今,盛长安身边的人已经从娆儿变成了许清欢。保不准,许清欢会对娆儿下手。

    那枚香囊也不见许清欢继续佩戴。

    冯禧的指腹轻轻揉按着眉心,她头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每入睡便会被魇着,太医开了好几味安神药也不见有效。偏偏白日里又极度的嗜睡,才一会儿,冯禧便又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一个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小炉子里的香屑倒掉以后,又添了新的香料进去。香味更加浓郁,熏的人有些昏沉。

    许清欢回到眉间雪时,看见伫立在门口的许娆有些意外。

    “娆姐姐。”许清欢上前福身,许娆回礼以后将手中的簪子递给许清欢,白玉的雕花簪子摸起来细腻冰凉,许清欢眉眼含笑,询问:“娆姐姐是要将这簪子给我吗?”

    许娆颔首道:“自然,我瞧见这簪子就觉得很适合妹妹。”

    许清欢亲昵地挽着许娆的手步入正殿,春荷奉上茶以后许清欢不紧不慢地开口:“姐姐今日前来,应该不止是要与清欢闲聊品茶吧。”

    以许娆的性子,若她不先开口,只怕她能一直憋着不说。

    许娆怔了怔,她敛眸将眼底的情绪很好地藏了起来,换上温情似水的眼神。“妹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来寻你,就是别有用心吗?”

    许清欢很快接了招,故意嗔怪一句:“姐姐总不来看我,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罚姐姐今天下午都要陪着我。”

    许娆温热的手掌轻抚许清欢的发顶,“你啊,平日里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伶牙俐齿。”

    许清欢对许娆其实没有到必须斩除的地步,只不过是因为上一世自己费尽心思和盛长安斗智斗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要分身去应付她,所以才在收拾完许念后顺手收拾了许娆。

    只不过这一世,至少目前她与盛长安没有争端,也就不必对许娆出手,更何况.....她是冯禧唯一的孩子。

    “听说这几日宫里有人行巫蛊之术,姐姐可有听说?”

    许娆的手微微一顿,“巫蛊之术?”

    许清欢接着说道:“对,先前有个宫女发现了还未烧干净的符纸,然而第二天,那个宫女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找不到踪迹。父皇知道以后,在宫里大发雷霆要找出那个人,听说若是找出了那个行巫蛊之术的人,可要处以极刑呢。”

    许娆的指尖微颤,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慢慢地生成,她不想再去容忍许念作威作福了。

    待到许娆回去后,天色渐晚夕阳西沉。橘红的残霞漾满整个天幕,渐变成旖旎落寞的烟粉。许清欢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朱印,她唤来春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春荷领命而去后许清欢百般聊赖,她的下颚枕着臂弯,无趣地晃着手腕。

    仔细想想,上一世似乎还有好些事情没做过。

    她眸里盛满了落寞,蹉跎一世,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还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她原谅了盛长安吗?天方夜谭。或许这一世真的有很多都在改变,但唯一不变的是许清欢的决心。

    从许铮许念姜慕春,再到迟澄,最后才是盛长安。

    唯有了结了这所有恩怨,她才不算白活这一世。

    恨意与利益可以共存,但不会永远。

    一颗石子打在窗框上,许清欢不用想都知道谁会这般恶劣。她慢慢踱向窗边,开了窗仰头便能瞧见盛长安正坐在树上抛着石子。

    他低垂着眼帘将几颗石子抛掷半空又翻腕稳妥地接住,那一抹夕曛透过叶的间隙,尽数落在他那双狡黠的眼里流转。

    “青云阁与眉间雪隔的不远,除非你常年跪着,把双腿都给跪得不利索了才不能走过来,还有,如果你再用石子砸我的窗,我就扒了你一层皮。”许清欢没好气地说道。

    他没有束发,在这一片暖色柔和中,他的发犹如落入春日的不融雪,格外的突兀

    盛长安一只手覆在树干上,两条腿悬空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他一笑,就又露出两颗虎牙。“老皇帝给你朱印,是要你转交给许宸。你可倒好,自个儿收着了。”

    许清欢开门见山道:“要用暗卫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才不借。”

    盛长安也不藏着掖着,“咱家现在可是身陷囫囵,小主儿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许清欢好笑地看了盛长安一样,道:“我巴不得你早些下黄泉。”

    “小主儿这话可真是伤了咱家的心啊。”盛长安将那朵玉兰花摘下,指尖划过花蕊。“没有盛世长安,何来一世清欢呢?”

    “你往脸上贴了金也忒多了一些,盛长安。没了你,才能国泰民安。我也能,享一世清欢。”

    话音刚落,许清欢就将朱印拿出来,警告道:“你可得好好记着这次欠我的人情,盛长安。若是你还能有点良心,最好是给我做牛做马——”

    许清欢还想接着说下去,就被盛长安黑着脸打断:“那还真是让小主儿失望了,咱家可没有良心。”

    许清欢眼里泛着一丝嫌弃之色,“罢了,我没时间陪你在这浪费口舌。”

    她毫不留情地将窗关上,盛长安的目光幽深,头倚靠着树干。凉风习习却不能缓解体内的灼热,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已经腐烂生疮。鬼红蝎毒的配药失败了,明明是按照上辈子许清欢给的药方来,可这辈子却不管用了。

    盛长安手背的瘀血呈一片紫黑,就在这时许清欢又开了窗,他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笑问:“回心转意了?要出手相助了?”

    许清欢冷冷地看着盛长安,半晌无奈地说道:“你能不能先从树上下来,树枝要被你压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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