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

    2023年8月,一个普通的周日午后。

    深城没有入秋的迹象,到了四点光景,潮热迟滞不散,人若是离了空调房,不过一时半刻便有要被蒸透的错觉。

    万象城新天地前坪近日新添一些海外引进的装置艺术作品,白色兔子和巨大的粉色咖啡杯,在社交媒体上风靡起来,成了新的‘打卡地’。

    后疫情元年,人们对一切重新充满好奇。

    “哎呀,你再蹲下来点再拍。这样肯定不好看的,显得腿短。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

    覃玥埋怨蒋培羽。

    覃玥做足了功课,今日出门前精心打扮,着一身乳白亚麻长裙,为了拍照出片还专门绕道去花店买了些紫色郁金香。

    因此,二人错过了本想去的网红餐厅定位。

    到处都在排队,最后只能勉强吃了些日式拉面果腹。

    覃玥嫌汤太咸,叉烧片肥肉太多,只吃了两口便悻悻停了筷,又抱怨说,天太热,早知道还不如不吃了。

    心中攒着无名火,她此时埋怨的语气便重了些。蒋培羽脖子上还挂着她的小挎包,没有怨言,听了,又蹲下去些,横着竖着拍了起来。

    他个头高,造型潦草,广东地区的寻常打扮,穿了双勃肯拖鞋,却也还是好看的。

    窄脸直鼻,鸦羽似的黑发,眉骨与眼窝的那道阴影使他与人平视时有种沉静,而垂眼俯视时又有种深情。他打扮起来是个出挑的帅哥,不打扮却又有一种烟火气的颓态,也让人心痒。

    覃玥这个人,从幼儿园审美启蒙后就一直是个颜控。

    旁边两个高个儿姑娘也在排队等着拍照。

    这二人都是小背心露脐装,小头小脸青春靓丽,正打量蒋培羽,目光在他脖子上那个限量款奢侈品包上停留一眼,又看向摆造型的她。

    ‘深城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网红扎堆了。’覃玥心里想。

    那股火气没了影,她换了几个姿势,也觉得意兴阑珊,懒得检查成果,挽着蒋培羽便往商场里去了。

    -

    “怎么不拍了。”蒋培羽问。

    “太热了。拍这几张修修图也行了。”她取出个小粉扑子,补妆,咔嗒一声阖上,扔进包里,又挽住他,声音温柔起来,说,“你也好热吧。等会去吃酸奶冰淇淋吧。你爱吃的。”

    “嗯。”蒋培羽温声答应下来,又垂眸说:“你这两天月经刚结束,要不还是别吃了,不然肚子疼。”

    蒋培羽这些年气质变化大,尤其与他出国读书前相较。

    覃父将这种气质总结为‘沉稳’。

    大多数时候,她也赞同和认定这是婚姻带给他的变化 —— 他们新婚不过小一年,新的人生角色他比她上手更快。

    他们极少争吵,大部分时候是她单方面的发泄,他对她,对她的亲人,对她家那条年迈的泰迪狗,都是无懈可击的宽和。

    她有时候都忘了,从前学生时代他也是颇有棱角的人,两人也分分合合过几次。

    当然,也有少数时候,她对长辈的结论有所怀疑。

    大多是结束后,汗涔涔,热烘烘地贴着,思绪凉得比体温快些,她总疑心方才与她纠缠过的是具血与肉的无机体,会发热的硅胶人偶。

    大概是贤者时间的假想。蒋培羽看起来对他们的夫妻生活也算满意,结束后抱住她时,总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 不过他们并不相爱,且彼此都知晓这一点。

    婚礼上司仪拿他们的初恋故事大做文章,宾客泪洒现场,她只觉得好笑。

    她剧烈地自焚式地无望地爱上过另一个人,亲手燃尽所有对爱欲的幻想,后来发掘爱情二字不过是现代人懦弱的诡辩。

    蒋培羽是否也燃烧过,幻灭过,才愿意安然与她走进这舒适的囚笼呢?

    她不爱他,因此从不追问。

    婚姻本不需要太多爱意。

    他们是同类,后来变成比血亲更值得信赖的家人。虽然无法相爱,但总有一种相惜之谊。

    这就够了。

    她要的是一段风平浪静固若金汤的现代婚姻,一个令自己的父亲认可的丈夫。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

    他们未去吃酸奶冰淇淋,覃玥建议去另一家吃日式奶油松饼。

    队伍也是长长一截儿,环绕到餐厅旁边的面包店。

    空气里是甜腻的面包香气。

    这回覃玥很有耐心,解锁手机刷起了小红书,偶尔看到有意思的帖子便叫蒋培羽来看。

    他低头凑上来,呼吸沉沉的,她耳根红了一截,又想起昨夜——自蒋培羽工作忙起来后,他们便固定地在周五和周六晚上... 她想尽快要一个孩子。

    想到这些,一时心里和身体都发酸,也不顾什么,回头想要搂住他,与他亲近些。

    她有严重的皮肤饥渴,这是抑郁症的副产品。这是当年在法国留学时,心理医生的诊断。

    蒋培羽直起身,轻轻拍她的腰,温和地说:“有孩子看着呢。”

    他说罢,抬起眼,正见有人从面包店里走出来。

    高挑,长直发,着工装裤,运动背心,侧背一个大帆布包,皮肤是自然的小麦色,眼线拉得好长,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

    她与他四目相对,熟稔又戏谑地一笑。

    显然,方才一幕这人也看到了。

    “蒋培羽。好久不见。”这人热情招呼。

    覃玥迟疑地对她笑笑,转头看向蒋培羽,盼他赶快给二人做介绍。

    蒋培羽望了这女人一眼,又望了望面包店的招牌,有那么一瞬间,覃玥在他脸上看到一种陌生的神采,他好像透过这一切,看向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或者一个人,不是这个女人,是另一个人。

    某种生命力在他的眼睛里炸裂开来,把他休克的灵魂炸醒,炸得惊天动地,血肉横飞。

    覃玥想,是最近的暑热给他带来了迟钝,也给她造成了幻觉。

    “秋仪,好久不见。这是我爱人,覃玥。”

    “阿玥,这是我在墨尔本时的同学,连秋仪。”

    -

    “你们很熟?”

    覃玥忽然问。她将小罐子里的糖浆倒在松饼上,一时蒋培羽又闻得一阵甜香。

    “谁?”

    “刚刚那个女生。”

    “还行。读书的时候偶尔会一起聚餐,之后没怎么联系了。”

    “哦。”覃玥切下松软的一小块,送到他嘴边,又说,“她还挺好看的。”

    “唔,当时是有些人追她。她人很好的,也很有主见。连氏糕饼你知道吧。”

    蒋培羽认真地咀嚼,神情无甚起伏。

    覃玥答:“知道啊,广东小孩没人不知道吧。”

    “她家的。”

    “难怪,这个姓挺少见。”

    覃玥虽爱食甜食,却又极力在控制身材,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叉子。

    她将盘子往蒋培羽那边推了推。

    蒋培羽摇摇头说:“我也不吃了。”

    “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甜的。”

    “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健身,代谢率变低了,教练要我忌口。”

    “那你还是别吃了。”覃玥嘻嘻笑着,又凑近了与他调笑,说“我可不想你变胖河童。我那个闺蜜阿婷你见过的吧,她和她那个男朋友要结婚了。胖得我都不忍心看,亏她下得去口。”

    她议论起他人来一向很刻薄。蒋培羽温和地笑笑。

    覃玥又顺着话题,问:“等婚礼弄完就差不多年底了,要不我们去澳大利亚度蜜月吧。你做导游。疫情真是烦死人。”

    “不是说想去欧洲购物么。”

    蒋培羽说着,执起叉子,又挖了一小口,垂着眼,又放下。

    补充道:“12月澳洲比这儿还晒,你皮肤敏感,很容易晒伤,水上项目尤其。我们可以明年去。三四月份,那边秋天的时候很漂亮。”

    “好。”

    美白是头等大事,覃玥欣然同意。

    -

    当夜新婚夫妇同去公婆家晚餐。

    蒋父蒋红国原是武汉国营纺织厂的工程师,九十年代末至零零年初,逢企业改制兼并潮,主管领导给了他两条路,要么下岗买断,要么重新分配到附近国营商场的保卫科。

    他一气之下自武汉至深城创业,与一好友贷款投身轻纺织业,赚得第一桶金,打拼数年后,将蒋母刘蓁与蒋培羽风风光光接来深城,刘蓁自此辞了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可惜商海诡谲。随着人力成本提高及电商崛起,公司于一六年开始负债不断,蒋父还抛售了一套深城的个人房产以资抵债,后厂子残喘数年,期间蒋父也举资尝试向电商国货方向转型,但未成功。最终资金链断裂,彻底宣告破产。

    破产后,蒋红国不堪中年落寞,并不死心,跟随潮流,将蒋家多数个人资产尽数投入金融货币区块链这类虚拟产品中,想要逆风翻盘。

    可惜迎面而来的是新冠泡沫,虚拟货币暴跌。

    从前都是刘蓁做饭,今年却换成蒋红国在厨房张罗,他几年前脑溢血,鬼门关走一遭,大病一场,偏瘫留下了些后遗症,但心和身体都彻底闲下来。

    刘蓁携着覃玥在饭桌旁剥荔枝,蒋培羽坐在一旁沏茶,覃玥剥好了偶尔往他嘴边送。

    刘蓁虽在高中时代对他们二人早恋有过阻挠,如今对这儿媳却是到处都满意。

    覃父覃仁彬比蒋父还年长十来岁,两人老家都在湖北荆州。

    与蒋红国不同,覃仁彬的事业每一步都踩对了节点,他先是做电子小商品生意发家,后又投入零几年的元器件生产代工行业,这些年乘着国家政策的东风,又拓展了芯片自主研发生产业务。愈发红火起来。

    唯一的不顺是妻子前年宫颈癌去世,留下覃玥这一个女儿。

    不过他在外边还有个孩子,男孩,已经上高中了。这已不是个秘密。他妻子亡故后,孩子便被领到众人面前,好歹认祖归宗。但他的生母并未现身过。

    据说,覃玥的母亲当年逼覃仁彬在她病榻前当着一众亲戚下了重誓不再娶。

    蒋父母二人也问过蒋培羽这个孩子和这个女人的事儿。问他见过没有。后者事不关己似的,搪塞过去。

    ‘他还是不晓得利害关系。’私下蒋红国总对妻子这么评价。

    覃玥属于读书便头疼的类型,高中考了个艺术特长生,勉强上了深大,学的是艺术管理,后去法国读了一年硕士,又在欧洲游荡了一年,母亲生病,她回来后在家里安排下考进了深市文化局,带了编制。

    二人婚后,蒋培羽进了覃家企业的项目拓展部,踏踏实实跟着覃仁彬的老手下全国各地跑业务。

    虽然辛苦,但这样的核心部门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都成了一家人,覃仁彬对蒋培羽的提携大家都看在眼里。

    “玥玥,明天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给你爸把冰箱里的菜捎过去,你叔叔前两天去乡下钓鱼的时候薅的,有机菜,健康得很,还有两条大雄鱼,叫你家阿姨趁新鲜也煮汤喝。对了,阿姨这两天还渍了新的洋姜,下周就可以吃了。”

    “哇,我爸一直馋您做的洋姜,说外面买的没这个味。我上次照着您的方法做,也不是这个味道。”

    “那姜得趁早市买最嫩的才好吃。你们这些年轻人哪里起得来。喜欢的话,阿姨下次再多给你们做。”

    覃玥满口答应。又说:“叔叔看起来心情不错。”

    刘蓁瞥一眼厨房,凑近儿媳,说,“是。病了一场到底是想开了。他爸爸打拼这些年其实也就是为了培羽,现在看你们小夫妻日子过得好,也就行了。”

    “我爸那天还说呢,年底等他空出来,咱一家子一块儿去海南过年。”

    覃玥翘着新做的美甲,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着手中的红艳艳的荔枝。

    -

    蒋家早年本在靠近口岸的新区置了业,海景房,一二年刚过小五百万全款买的。好景不长,数年后蒋红国为了挽救公司,硬是不顾刘蓁阻拦,将那套房也抵押出去,搬回了这套老城区的房子。

    二室二厅,九层小楼的六楼,深城燃气公司的家属楼,蒋培羽从武汉来深后,在这儿度过的高中时代。

    晚上两个年轻人留下来过夜。

    他的房间不大,换了张一米八的床便显得十分拥挤。书桌被移去了阳台。

    家属区夜深了,格外静,起初隐约能听到隔壁蒋红国与刘蓁低语,混混沌沌的,听久了又觉得只是远街的车鸣。

    后来便只有蒋红国的鼾声,极有规律。

    蒋培羽平时看抖音视频要看到夜里一点,此刻了无睡意,只瞪着卧室顶灯,玻璃罩子里头一团团的阴影,大概是经年蚊虫的尸体。有车在小区内滑行而过,车灯的残影在天花板上缓缓移动,那些尸体的形状便又真切一阵。

    接着一切暗下去。

    回国后他一直极少回家,起初与朋友在南山区新一些的小区租住,后来结了婚,覃玥倒是隔三差五便叫他同来探望父母。她虽然偶尔有些小性子,但大多数时候总是很妥帖的一位妻子。

    “蒋培羽。”

    他以为覃玥睡了,所以才不敢拿手机出来,覃玥觉得刷抖音是恶习,但她却又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小/红书上,他没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没想到她醒着。

    她穿着刘蓁为她准备的绵绸的睡裙,方才呼吸均匀,背对他,挨着他小臂,一具温热的身体,让他觉得分外可亲。

    “睡不着?”

    “嗯。做/么。我们从来没在这里做过。”

    “爸妈可能会听见。”

    “你不觉得刺激么。”

    覃玥自己显然觉得很刺激。与对大多数人展现的乖女形象不同,蒋培羽了解她本质是个追求刺激且好胜心强烈的人。

    没有等他回答,她窸窸窣窣地拱起身子,先吻他的脸和唇。她是他的妻子,对他的身/体和需索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

    他还年轻,身体亦轻易泛起冲动。

    只是心仿佛迟滞了几分钟,停在那里,还在端详那些蚊虫尸体的影子。

    “覃玥。”他伸手试图捧住她的腮。

    覃玥早已褪去了自己的衣服,这样在夜色里跪着,她的背/部格外白皙,从中折出一道脊骨的阴影,像一本怪诞的空白的书,又像古希腊人的塑像,纯洁的。

    “怎么了?”

    她的声音湿淋淋的。

    “没什么。”

    蒋培羽闭上眼睛,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换了个姿势,将覃玥压在身下。

    她哪里都很洁白,这两年还办了卡经常去做□□护理和除毛,也是小红书上推荐的。那里也很白净,像一张苍白的嘴唇,半张着,来不及辩解什么。

    蒋培羽开始律/动,欲如潮沉浮,有时几乎感受到一种被谅解。

    而覃玥被他的表情鼓舞,征服式地□□,尖尖细细的,像夏虫濒死时的低唱。

    -

    事毕后,覃玥很快睡去,腿缠着他的。

    蒋培羽却了无睡意。夜很浓了,小区里熄了灯,蹬着眼也找不见那盏顶灯。有一阵他神思飘荡,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有一阵他又变得很敏感,直觉覃玥的体温正一点点降下去。

    这少年时代枕席的旧味让他觉得烦躁,他想起从前武汉的家属楼。

    他已经睡不着很久了,具体是一年,两年,他记不清楚了。睡眠成了与他不太相干的东西。

    刚开始他还有些求医问药的迫切心情,因为睡眠缺失伴随而来的是下降的抵抗力和反应力。

    就连性/欲和能力也开始下降。

    后来他的身体却似乎适应了睡眠的消失,他不再生病,只是情绪上稍有些迟钝,不再与父母或是覃玥起争执。

    他开始期盼那黑暗的几小时的到来。

    他并没有利用它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他甚至极少离开那张床铺,这让所有的人以为他已痊愈。

    他沉迷于一种思维上无尽的自由和飘荡,像离开河床的水草,到达远方的水岸。有时候他会想到许多童年和少年时的事情,很清晰。譬如奶奶腐烂的右手食指指甲盖,少年时邻座女孩课桌上厚厚的单词卡。诸如此类。

    白天的世界太喧嚣太肿胀太光明了,没有缝隙和褶皱给这些记忆容身。

    他选择了背弃白天。甚至开始笃信失眠症是种特权。

    他坚信这些记忆在此焦急地等候他很久了。只有黑暗才允许他完成这种重逢。

    从那时候开始,他在进入每个白天的时候,几乎都会携带一些怜悯的温和和厌倦,怜悯那些健康睡眠良好的人。

    他起床摸黑去阳台抽烟。

    连秋仪... 他记得她微信号的名字很霸气,叫‘你连哥’,还是‘连大哥’来着。他一直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

    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发现她改成了‘小连’。

    “你微信改名字了。”他问。

    “是。我爸逼的。做人要谦逊。”

    那边竟然秒回。

    “最近好吗。好久不见。我去年去过一次商学院的聚会,没看到你。”

    对方很久没说话。

    过一会儿回,“那次我应该是在加班。”

    “嗯。正好想问问你。林悠悠是不是来深城了。”

    一根烟的时间,那边又没了音信。可能是睡了。蒋培羽把烟碾在儿时书桌的木板上,留下潮黑的一个印痕。

    “怎么突然问?”那边忽然回。

    “我那天看到她了,在兴富路那边,有个甜品店。你们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她会跟你说呢。”

    对方没再回复。

    蒋培羽也没有再追问。踱步回了房。

    他觉得有些冷,将覃玥从背后搂进怀里,她现下比他体温高些,他觉得安全,无暇多思,竟然得以昏沉入睡。

    -

    隔天,蒋培羽在黄油甜美朴实的香气中醒来。

    ‘林悠悠又熬夜做面包了。肯定又是被连秋仪撺掇的。最近生意有这么好吗?’

    他闭着眼,南半球盛夏的日光透过破旧的卷帘,漏进来,像要刺杀他,切割他的身体。他躺在床上,汗涔涔,皮肤不均匀地升温,好热,好亮,好静的一个夏天。

    他化作一张旧床单,曝晒在这样的太阳下,心安理得地褪去颜色,变得纯白。

    墨尔本封城了。每天只能出一趟门,限制在住所附近五公里。他家附近五公里只有各式各样的白人老头老太太和他们陈旧的院落。

    他有大把的时间虚掷。

    他想象外边的天空,一定比windows界面还蓝。蓝得灭绝人的想象力。

    那天林悠悠看完楚门的世界,提出假想,觉得他们头顶的也只是一块幕布。

    ‘我要是楚门,我不会去试图寻找真相。我不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想要得到真相。如果我是楚门,我想留在那个旧世界里,哪怕那是个谎言。’林悠悠撑着细细的手臂,嘻嘻笑着点评。

    他却低下头,吻她上扬的嘴唇,忧愁的眼睛。

    蒋培羽睁开眼。顶灯内并不是蚊虫的尸体,只是积年的絮尘。

    覃玥和刘蓁在烘焙,细细碎碎的女人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过来,蒋红国最厌恶他赖床,在客厅里开了电视看早八新闻。

    这是无伤的,幸福的,属于他的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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