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爬上了一棵面包树，露出了和深黑的树冠几乎同色的脑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弹跳了两下，落进了下方十分隐蔽的洞口里。
“安全。”侦查员进入洞内后汇报到，又关心了下伙伴，“没事了吧，戣。”
“恩，没事。”
银从洞口外探头进来，戣正坐在洞中的干草上，脚腕上捆着白色的绷带。
之前她们两个和一队人遇上了，这群人可能是专业的“舞台”队伍，虽然看上去穿着破烂没什么威胁力，但十分团结，就像旅团一样有一种流星街独有的凝聚里，能活到现在的团队实力也不算弱了，所以其中有一个独眼的人发现了藏了很久的她们，在树下看了过来。
那人瞥过来地一刹那，银和戣同时嘴唇翕动了一下，向两边跳开。
她们所处的那处树冠在下一刻就爆炸了开来，刚刚还离得很远的一个大块头男人，此时已十分不科学的站在了刚刚那个地方，提着一柄怪模怪样的重锤。
“老大，果然藏了一个……恩？”
两个弹跳而出的洋装少女与那队人对视了起来。
那队人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一是没想到会砸出了两个人，二是没想到砸出的是两个十分娇小的小女孩，穿得也不像参加表演的人，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并且两个人还无视了眼前的他们，在吵架。
“是你暴露了。”银抢先说。
“是你才对吧。”戣翻了个白眼，问她，“打还是跑？”
“打……吧……”银想了想道，“我们还没动过手。”
这成了银和戣在舞台上的第一次对决，虽然对手是专业的队伍，但在经过揍敌客专业训练的她们面前也没有太棘手。
她们一边互相推诿着分对手一边打了过去，那队人显然没想到砸出来的两个小女孩有着这么可怖的实力，在诧异之下没多久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除了为首的独眼男人眼见情况不对跑掉了之后，其余的全部倒在了地上。
但是戣后来却受伤了。
受伤的原因十分难以启齿，倒不是因为对手太过厉害。雨林中危险的除了人，还有环境本身，她们打着打着，戣有总分心看着银的方向，结果被突然伸出来的食人藤掰断了腿骨。
“咔嚓”一声，戣眉头皱了一下，放低了身子，将乘机攻击过来的人顺势扔进了身后的食人藤嘴中，然后跳了三步，离开了危险的范围。
银在解决对手的基础上还有余力在雨林中跳来跳去，戣甚至发现雨林给了她很好的掩护，那些危险的幻境不但没能给银造成困扰，反而帮她绊住了对手，她立刻跳了过来担心地道：“怎么了银，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到底是怎么在这种复杂的雨林里上蹿下跳却没伤到一根手指头的。
如果不进丛林的话，你就永远不会发现富力士的血脉有多么优秀，在野外生存这方面。
戣在这几天深刻认识到了富力士血脉中堪称野性的那一部分。因为她们已经和人撞上了，人也越来越集中，厉害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此时不再适合到处跑来跑去。
于是戣掰正了腿骨，跟着银找到了一个地方。
银不仅仅开辟出了一个又高又安全舒适的洞穴，还在无数种不能吃的生物中找到了两颗真正的苹果，和她一个人一颗分了，现在她们两藏在洞穴里，悄无声息地咀嚼着苹果，看着下面发生的战局。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们这样作弊般悠闲。
流星街的参赛选手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念能力，很多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离他们不远的沟壑里，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渐渐的活下来的越来越多的都是念能力者，场面也越来越血腥了。
戣下意识的就来捂银的眼睛，就像每次陪基裘阿姨看肥皂剧，看到主角要亲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负责来捂银的眼睛一样。戣在有大人的时候从来不会表现出对银的特殊照顾或特别喜爱，反而是嫌弃居多，可是一但脱离了人群独自相处，她总会下意识的保护她，像一种改不掉的坏习惯。
但银却摇了摇头，按住了她的手道：“不用啦，我也长大了。”
曾经她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血腥的场面的，总是找人撒娇，但在流星街的这大半年里，不仅仅是戣，她也飞速的成长了。
她见过那么多那么多杀人狂魔与无法揣测的变态，见过了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土地和最明亮的天空，已经没有什么吓得到她了。
戣收回了手，微微怔了怔，然后笑了。
在她们眼里小孩子永远都是小孩子，可是却没发现有一天，小孩子也是会长大的。
长到到可以并肩，保护你的地步。
手里的苹果还有些许青涩，却已经可以吃了，带着苹果特有的诱人的清香，戣咽下了最后一口苹果，对银道：“我们再等一个晚上就去中间地带吧。”
“好的，快结束了，再不动手，我都有点心虚了……”
出口就在中间地带，无论如何还是得要在中间互相残杀，躲也躲不开来。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女孩反而表现出了超乎她们年龄的镇定来，捡了一些地上七零八落的装备，戣拿着一个念能力者留下的工具，转头问银道：“对了，你的念开发出来了么？”
“念？”银怔怔地。
“对。”戣以为银还不知道念是什么，给她做了个示范，她伸出手，一团粉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中生出，慢慢凝聚成了实体，正是戣常给她做的小兔子，戣说：“控制系，可以凝聚出一定的实体，算是傀儡类的吧，你呢？”
她觉得银如果能凝聚出念能力一定是类似于力量系空手砍大树之类的……不过在此之前她已经可以了，说不定念能力还要更加惊喜一点，无论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有念更加靠谱一点。
“你的念能力也太可爱了吧！”银扑过去抓住了那只小兔子，凝聚成实体的小兔子不舒服的在她手中扭了扭，却因为主人没有抗拒而无法拒绝少女的揉搓，揉着揉着，那个随便凝聚的小兔子就“噗”地一声被捏散了，在空气中变成了一团粉色的光芒。
银兴奋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对戣说：“我……我没有念能力。”
“可是你不是能看到么……”戣看着掌心被银捏散的兔子，那银应该也至少掌握了念能力了才对。
银不合常理地沉默了下来，半晌，她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可是我就是没学会呀。”
她摊出双手，努力的憋着一口气，可是那双白嫩的双手上空荡荡的，至始至终没有出现一点点念能力的波动：“可能就是有人天生就学不会吧。”
戣审视地看着她，看了很久，最终却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去，她什么都没说，可是跟上去的银却隐约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有些人天生没有念能力，有些人却是天生的念能力者，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天生没有念能力的人永远都不知道念是什么，而天生有念能力的却后来被摧毁的人，它能看到念，却再也无法掌握它了。
有无数念能力的天才，它们都是天生念能力者，却在被摧毁之后再也没有恢复，因为对于那些天生具有念的人来说，失去念……意味着几乎无可挽回的残疾。
戣也是刚刚接触念，并不清楚这其中的严重性，却下意识的觉得，这让人不妙的感觉与自己的父亲有关。
“是……”是西索么，戣想开口问，却又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她问不出口。
一个是与她血脉相连，无法推卸责任的人，一个是她不想伤害的朋友。
她握紧了拳头，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名为懊恼的情绪，是不是她在进步地快一点，早一点通过训练，银就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之中，不会遇到某些人了呢。
“别在意。”银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是有些不喜欢，和一些变态打交道，但不代表我怕她们。”
至于有没有念，在少年麻木的孩子眼里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那些拥有念的人，银也没有觉得他们就了不起到什么地步——
就像毫不在意别人命运的西索，就像那个将器官视为装饰品的少女，就像流星街里的食人者、蜘蛛。他们是比自己活得看似强大一点，却也是这样了。
人是因为弱小才如此艰难么，人生是只有年幼的时候才如此艰难么，其实总是如此。
戣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属于富力士地，无所畏惧的眼睛。
那是一双属于殉道者的眼睛，他们的道理是他们自己，因为太过明光无惧、那双眼睛深邃没有尽头，有着能保护整个时代的力量和勇气……于是戣也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来：“我们一起出去。”
“我们一起出去。”
流星街表演赛的第四天，倒数的第三天。
在诡谲的原始森林里，存活下来的两个少女向着中心地带走过去。
蜘蛛旅团里的一些成员已经看厌烦，出去自己寻找乐子，留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黑发的旅团团长，金发的少年，和坐在屋顶的红发男人。
红发男人抛着一颗同款的苹果，嘴里念念有词道：“保护不好小朋友，就杀了你哦，小伊。”
但他对后辈的关心十分不明显，任何人看过来只会觉得他是穷极无聊。旅团团长到看得十分认真，像是真心实意关心他们命运的合格长辈，而金发的少年，他撑在栏杆上一边看一边寻找一个答案。
“噗通”是苹果核落地的声音。
“噗通”是另一颗苹果核落地的声音。
这微弱的声音却穿过了嘈杂的“舞台”，穿过了丛林里厚重的树叶，击打在了他的心头。
侠客的心中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聪明的脑袋产生了片刻的迷茫，这样的迷茫从那晚看到她搂着幼小的生物躺在铁架子床上开始。
他与猫一样的眼睛对视，像是窥视到了揍敌客绝对保密的某个角落，以及揍敌客的一个另类。
于是那个眼睛穿过了所有团员，穿过了危险的团长，直直地先落在了知道得太多的他身上，十分鲜明的护短。
而他也竟然因为那一眼，奇异地决定不去告密。
他突然非常不希望那个人死在这个里面，就像某个秘密也不希望被团长发现，他希望她能走出来,哪怕牺牲所有人，牺牲她护在怀里的东西，至于无解的问题，如果她能出来的话，他想亲口去问。
侠客的娃娃脸看上去天生无害，他歪了歪秀气的脸庞，笑了。
但是下一刹那，他的笑容便止住了，“舞台”上的少女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过来，像是穿过了舞台设下的禁制，看到了他的身上一样。
但侠客很快发现，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尾随在两个人身后的……两个危险的参赛者。
能活到第四天的参赛者一定不弱，戣和银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那两个人出现的时候，她们两仍然感觉到了久违地汗毛耸立的感觉。
并不是所有参赛的人都是被征讨进去的，也有主动进来的人，这些人有的是活腻了的，有的是真的活腻了的。
两种活腻了可以有不同的解释方式，但殊途同归，流星街从不是那么让人留恋的地方，有些人穷极无聊，就会报名来舞台屠杀取乐。
身上缠着蛇的青年和另一个搭耸着眼皮的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份子，他们偶然遇到，便搭伙在一起游戏。
这两个流星街中的危险分子，与两个稚嫩鲜活得如同刚刚长好的苹果般的生命，在舞台迎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