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地下室有着极大的酒窖、冷库和储藏室，是储存物资的极佳地点。我将所购买的物资放到地下室，并用标签标好物品名称以及使用年限。

    我将家里的相册、资料等重要物品整理好后放进收藏室，在搬动深灰色手提箱时，我的手指似乎被烫了一下，仿佛抹除了记忆深处的灰尘。

    这是洛黎的遗物。

    我的哥哥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和灵脉受损的我一样是被家族厌弃的存在。

    他的死亡是自然规律的体现，亦是开启莫比乌斯环需要付出的代价，我无法逆天而行让他死而复生。

    “你从来都没来你哥哥的坟墓前祭拜过，如今更是连仇都不报了，足以可见你是个面狠心狠意狠心毒之辈！”

    “杀了他们！你还在犹豫什么？”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你自己没胆子，就以为所有人都没有胆子吗？”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你哥哥为了你，将生命留在了人迹罕至的寒荒。”

    灵脉突然传来一阵痛楚，我紧咬嘴唇努力保持着清醒，直接瞬移到魔宫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的头好痛。

    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洛黎眼角乌青、胡子拉碴地靠着沙发坐在地上，面前的茶几已然被踹翻了，玻璃茶具四分五裂，刺目的玻璃碎了一地。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他因为无法觉醒而跌落云端，哪怕他要带着我隐姓埋名离群索居，他都是淡然的、平静的，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哥哥？”我颤抖地抚上他的脸庞，却发现手掌越过他的身体，接触到了冰凉的空气。

    他身旁的病历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上面的标题是——洛曜灵已于今早确认死亡。

    我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只见上面写道：生前灵力被夺，身上有着五处刀伤，心脏大动脉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哥哥！”我惊慌地叫着洛黎，然而他完全注意不到我，披上大衣径直来到了琴川北区某处隐蔽的住所，对着隐藏于黑暗当中的人影说道：“我接受交易。”

    “真没想到啊，云大少爷……”黑暗里的人影发出桀桀的笑声，语气里满是沉浸在欲望之中的贪婪，“还真是深爱着你妹妹啊，居然愿意为了复仇而下地狱……我还真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走这条路呢。”

    “别废话了！”洛黎愤怒地拍案而起，“快把血佞交给我！”

    血佞，是冰山组织研发出的强行催化普通人觉醒的药剂，但是具有极强的副作用。服用此药剂者，生命将如烟花般在片刻绚烂后消失殆尽，最终变成行尸走肉的丧尸。

    “好好好……”对方妥协道，“不要忘了约定，好好替我监视凌家的那小子。”

    洛黎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片刻后才答道：“知道了。”

    我的哥哥，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承接着与我相同的命运，承担着共同的执念与悲伤。

    我们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试图登上高处，试图结束末世，但却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败北，最后行刺失败死在寒荒。

    无数人惋惜着他的辉煌与坠落，扼腕于他深陷污泥，而他本人则完全不以为意。

    他的眼里，只有仇恨与绝望。

    我们似乎永远无法完成复仇，仿佛我们终究只是生物链中的一环，永远无法反抗弱肉强食的天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丛林法则似乎本就理所当然，没有人会认为吃掉小鱼的大鱼需要受到惩罚或者遭到报应，就像没有人会觉得我们的复仇理所应当。

    因为我们只是普通人啊，对于高高在上的神明而言不过蝼蚁一样的生物，谁会为了踩死一只蚂蚁而受到惩罚呢？

    那接近神的存在是如此完美，如此强大，如此遥不可及，而我们则如同对方脚下的污泥，存在的唯一意义似乎就是为了把对方拉下神坛，证明对方具有瑕疵，于是我们便是内心卑劣的罪人，理所应当受到谴责。

    可是没有人在意，在对方还没有将我们踩在脚下的时候，我们不过只是田野里盛开的小雏菊，在微风中小心翼翼地绽放着自己的花朵。

    而在对方肆意践踏了我们的人生以后，却要我们为弄脏了他们的靴子而道歉，并让我们去考虑他们的未来。

    每个人都离去都会带走亲近之人的心，把对方变成沉浸在痛苦里的行尸走肉。当你杀死一个人的时候，你以为只是毁灭了一个人的人生吗？

    面前的洛黎浑身是血地倒在树下，鲜血染红了附近的雪地，脸上的麻木混杂着释然，如同阴影下的灌木丛般阴冷而又莫测。

    我鼻子一酸跪坐在洛黎的身边，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情绪濒临失控。

    “这是修罗界的幻境，注意不要沉浸其中，否则你会出不去的。”曜魄的声音瞬间出现，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这只是可能发生、但实际并没有发生的时间线，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正所谓“修罗，不忘嗜恨。”修罗界自成一个大世界，分成若干小世界，能到此境界，便可见到若干不可思议的事。

    “你知道吗？”我轻轻说道，“有一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科学猜想，据说当你梦到一个太久没见的故人时，其实是大脑在询问你这个人是否还很重要，如果不重要的话大脑就要把有关对方的一切都删掉了。”

    “我不想忘记你，哥哥。”我颤抖着说道，“可是我好像已经快要忘记你了……据说当世上的最后一个人遗忘死者的时候，就是死者真正死去的时候……我不想让你再次死去，但我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随着众多光怪陆离的幻象以后，我从魔宫的床上醒了过来，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仿佛一切皆是幻象。

    末世来临以后，全球温度将会在短时间内迅速降低至零下五六十度，半年以后又会上升至零上五六十度，剧烈的温差变化将会引得无数人丧命。

    于是我来到商场购买了适合四季的衣装饰品，为了节约时间，直接将相中的款式按不同的颜色购买上好几件，惹得商场的工作人员诧异不已。

    魔宫壁炉里的火光若隐若现，书架上摆满了各式书籍，衣帽间里摆满了漂亮衣服和珠宝首饰，阁楼搭着暖色调的室内帐篷，透过天窗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我靠在壁炉附近的沙发上整理着前世的种种线索，意外接到了凌余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比我还疲惫：“有空吗？一会儿来我家一趟。”

    空间系统与外界连接，因此即使身处空间内部依然可以接听电话和连接网络，而且空间系统的超级防火墙将会阻止所有不速之客。

    “真的假的？”我诧异道，“我以为你至少需要一个星期才能想通呢，毕竟你一直以来对我的评价都挺消极的，类似于故事里的大反派那种。”

    “别挖苦我了。”凌余苦笑道，“你不是喜欢那辆房车吗？房车里面还可以装下一辆超跑，我可以再送你一辆白色跑车。”

    “……我马上就到！”

    东辉森林的结界深处，隐藏着宛如天上宫阙般的浮玉城，北方是有着元老院的碧落山庄，西方是如同军事堡垒的风起学校，东方则是觉醒者们的生活区，整体为结构优美的三角形。

    而零雨研究院作为普通人类追求科学的殿堂，主建筑位于琴川的繁华街道。

    凌余居住于浔阳东边的浮玉城内，白色的围墙内是辽阔草场，宛如城堡的别墅在阳光下格外恢宏大气。

    此时的他正在书房里处理着文件，很久都没有搭理走进门的我，等我坐到沙发上以后才抬起头惊喜地望向了我：“缈缈你来啦！”

    “……”我无意戳破他拙劣的谎言，然而却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凌余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我不禁尴尬地解释道，“我还没吃饭。”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我给你准备了甜点。”凌余相当有礼貌地给了我台阶下，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盘甜点摆在我面前，“菠萝派，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可那已经是我很久以前的喜好了，现在看到菠萝派只会让我联想到过世的洛黎：“我早就不吃菠萝派了，你家有零食吗？”

    “……没有。”

    “对对对，我忘了。”凌余在食物上面从来没有特殊的好恶，只要不影响身体健康，任何食物在他面前都可以一概而论，“你是无聊的大人。”

    “不要这么说，我只比你大三岁……”凌余无奈道，随后不着痕迹地在墙上按动了一下，隐藏在书架后方的暗门便被打开。

    黑胡桃木书柜放在密室的拐角处，旁边的真皮沙发前摆放着造型别致的玻璃茶几，茶几上装满晶核的玻璃罐子极为显眼。

    “我知道有种深渊术法可以将人类体内的灵力凝聚为晶核，将之吸收以后会使灵力大增，但代价是对方的死亡……可这些晶核看上去似乎有所不同。”凌余的脸色无比冰冷，意识到这将牵扯到一个极大的秘密。

    “……”这是丧尸体内的晶核，是密党秘密清剿冰山组织的生化基地以后所得到的物品。

    可能是答案太过惊悚，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冰山组织所进行的禁忌实验的产物，深渊术法从觉醒者体内提取的晶核是蓝色的，而这些晶核是红色的……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我相信你能猜出来它的来历。”

    “……我父亲犯罪了？”凌余惊恐万分地问道。

    “并没有。”我扶额道，“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你父亲是密党成员，在长离山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我很抱歉。”

    凌余闻言沉默了很久，接着苦笑了起来：“这倒跟我的某些预感很相似，我一直都在想他一个考古学家怎么会比某些觉醒者还要神秘，一年四季世界各地到处乱跑，总是很难在家里看到他……”

    凌封的死亡是密党绞尽脑汁遮掩的秘密，目的就是为了让冰山组织无法判断密党的真正实力。然而随着末世到来，谎言不攻自破。

    “……你感受过亡者的气息吗？”凌余突然问道，目光里竟然带着清晰可见的疲惫和茫然，“据说枉死之人的灵魂将会到达寒冷多雾的雾之国，而不是亲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