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我在军品店采购时意外遇到了最不想碰面的人。

    凌余是我哥哥洛黎的朋友，当初我哥哥不幸遇难，凌余向我保证一定会找出凶手，而我却在调查真相时无意间撞到了他和凶手谈笑的场面。

    当然他们的谈话内容并没有涉及到我哥哥，听上去只是朋友之间的普通寒暄，但是那个画面却像根刺似的扎进了我的心里，如同无处安放的仇恨在那一刻落叶生根般。

    每当他跑过来跟我说一定会找到凶手之类的话，我都会非常认真地端详他，然后发自内心地纳闷他到底是怎么演得这么像的，感情居然这么真挚。

    凌余出身名门家世显赫，那良好的风度、亲切的外表和幽默潇洒的谈吐赢得了长辈们的青睐，一度为他带来了“最适合托付外孙女的男人”的好名声。

    然而市井流言中的凌余则与上述截然相反，传闻里他道德感极低，油嘴滑舌笑里藏刀，行事手段极其卑劣，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可当你让他们再说得具体点，他们就脸色大变支支吾吾，端起酒杯闭口不谈了。

    隐藏流言蜚语之下的则是众人对他的深深忌惮，他在父亲失踪以后进入元老院，凭借着纨绔子弟的外表混在世家子弟之间，小心谨慎地建立着涵盖一切的情报网。

    末世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人类拥有未来，那么凌余将会是未来政权中的核心人物之一。

    就像萧喻之说的那样，凌余之所以接近我，可能不过是为了情报而已。

    装成和善亲切的大哥哥模样，借由洛黎的名头，接近着孤苦无依的我，而我将会为他付出一切，似乎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

    凌余颇为意外地看着我面前的一箱打火石，斟酌了半天才问道：“最近迷上野外冒险了？”

    他的话让我默默咽下了拿出最好的军用望远镜的要求，支支吾吾地说道就这些了，帮我装起来吧。

    然而凌余却完全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皱着眉头端详着那些被装起来的商品：“指南针，打火石，夜视仪，极地防寒服，随身酒壶……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知道这周末学校里有舞会吧，不想参加吗？”

    我屏气凝神，尽量压制住心中翻涌而起的不满。而凌余毫不在意我略带嫌弃的目光，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蛊惑笑容，左耳的蓝宝石耳坠熠熠生辉，深灰色外衣大敞开来，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

    他从来都是不在意我的好恶的，就像他从不觉得我是跟他平等的人一样。

    他是风起学校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与他相配的人，自然是足以彰显他高贵身份的存在。

    我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刚想结账，一张银行卡随即递到了我面前：“我来付好了，至少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我的脑袋瞬间嗡嗡作响：“……你确定吗？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领你的情的。”

    凌余被我瞧得瑟缩了一下，但又实在没有什么需要退缩的理由：“当然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要五个你们店里最好的军用望远镜，这位先生买单。”

    凌余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但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按她说的来。”

    他付过账后就气鼓鼓地跟着我出了商店，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成以往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我真的很担心你，缈缈……你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吧？”

    “那你要怎么样？”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阻止我吗？”

    “只要我能。”

    街道上人烟稀少，寒风吹动落叶，划出瑟瑟的风响，浸染着莫名萧索的氛围。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父亲……至今都没有回来吧？”

    闻言他的脸色变了变：“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我轻声说道，“我最近资金有点紧张……只要你给我足够多的钱，不管什么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

    凌余闻言立刻就清醒了过来，讽刺地笑了笑：“……骗子。”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误会了，我真的是在跟你谈生意，我觉得你最近买的那辆房车不错，想借来开两天。”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无视金钱带来的好处呢……”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可我怎么知道你给的情报是真是假？你又是从哪个渠道知道的？”

    “瞧你这话问的，就好像我在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努力忍耐着自己的脾气，无论怎么样也不应该得罪自己的金主，“真让我伤心。”

    凌余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就不能学点好？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天天油嘴滑舌的。”

    “很明显，这个坏榜样就是你呀。”

    凌余像是被我的话噎住了似的，好半天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去家里的密室看看。”我顿了顿，随后补充道，“记得独自一个人进去，不然可能会引发恐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要在这里给我打哑谜。”他神色冰冷地说道，眼神里面似乎带着尖锐刺骨的寒冰。

    我从来没看到他这么严肃过，不由得怔了怔，连语气都弱了下去：“你回去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说完不等他反应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可能是因为我容易通过凌余联想到哥哥洛黎，故而经常在面对凌余的时候怀着一种对于监护人的畏惧。

    他只要朝我皱起眉头或者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就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这样的心态持续了很多年，即使我们早已分道扬镳也没有丝毫改变。

    我确实曾短暂地将兄长离世后无处安放的感情投射到他身上，但在他温和而又委婉地拒绝我以后，我就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

    穷人是没有资格谈爱的，因为爱情是奢侈品。我的身份是卑微的，衣着是廉价的，因此我的感情估计也是不值一提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噪音。

    因此即使在我没有出声打扰的情况下，他依然要撕碎我故意伪装出来的坦然，然后在我的痛楚上撒盐以此欣赏我的不甘，揭穿我那无望的、没有尽头的爱，像捏死一只虫子般轻松地捏死我，并且欣赏我垂死挣扎的丑态。

    凌余原本应该如他所愿地过着原本的人生，而我并不应该一次次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无限复杂化。

    但是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刚到风起学校之时，为了快速获得人脉、情报以及资源，我刻意地接近了凌余，由于自身处于低位从而不得不低头讨好，接受他高高在上的俯视。

    而在末世以后，由于生存环境的恶劣，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亲密。

    我是如此地渴望复仇，渴望到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甚至不惜毁灭我们之间原本相安无事的关系。

    在某种意义上，遇到我算他倒霉。

    我将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来到药店购买了抗生素、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双氯芬酸钠、硝酸甘油片、胃药、眼药水、维生素片、绷带、酒精、注射器等医用物资。

    接着开着车来到牧场，购买了容易饲养的乌骨鸡、白羽肉鸡以及鸭鹅猪牛羊等家禽，并购买了兽药和饲料。

    下一站是农贸市场，末世里蔬菜难以长期保存，因此最好开垦土地进行种植。我购买了玉米、小麦、水稻、大豆、甜菜、花生、白菜等各类种子。思来想去，又加上了温室大棚以及农业机械设备。

    在工作人员帮忙送进仓库以后，我锁好门进入空间，在荒原之上运用系统能量开辟出了十二亩地，三亩地种水稻，三亩地种小麦，三亩地种玉米，三亩地用来搭建温室大棚，第一个大棚种植草莓、橘子等水果，第二个大棚种植白菜、豆角等蔬菜，第三个大棚种植铁皮石斛、金银花、甘草等中药。

    曜魄沉默地望着眼前辽阔的田地，接着幽幽说道：“宿主，我必须得提醒您，虽然我的确是灵兽，但我真的不懂种地，最多可以帮着监督一下。所以您的田地到底能收获多少，能不能收获得看天命。”

    “我记得给你懂很多农业知识。”

    “理论和实操是不一样的。”

    “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准备搞养殖的话，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喊加油呗？”

    “我可以帮您查阅资料，但是所提供的资料具有多少参考价值就不确定了。”

    “……别说了，我心梗。”我郁闷地说道。

    森林北方生长着苹果树、樱桃树等温带植物，南方则生长着咖啡树、可可树和椰子树等热带植物，资源极为丰富。

    顺着曲折的小路来到瀑布附近，激流将石子冲刷得极其光滑，色彩斑斓的小鱼在水池里游着。靠近荒原的山脚下有一个相对隐蔽的山洞，山洞内部具有很大空间，我在稍作修整以后将种子等农业物资存放在这里。

    我在湖边搭建了一处牧场，将不同的牲畜分开散养。为了防止被事情耽搁以致无法及时喂食，我买了自动喂饲料和水的机器，三天加一次即可。

    “随时观察家禽的状态可是重要的哦。”曜魄提醒我在牧场内部安装摄像头，“不然动物突然发病死掉，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绒绒的小鸭子窝在铺着干草的窝里，温顺的小羊趴在同伴旁边，而牛则像是看家护院的忠实守护者。看着这些软绵绵的小动物，我的心都快化了，不禁感叹道：“人类真残忍啊……明明已经残酷地吃掉了那么多动物，却依然在争斗不休。”

    “可是人类不吃东西就会死啊。”曜魄说道，“他们只是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自然界的很多动物都只是为了进食而狩猎，但是为了利益自相残杀、进行无意义屠杀的生物只有人类。”

    “而我也是人类啊。”我苦笑道，“如果我足够大公无私，就会向全人类告知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