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追问道：“为什么才一两个月就关停了？”
“那个涂料厂没有资质，废水废料造成很严重的环境污染，被政府发现后很快就关厂了。”李千柔见她感兴趣，连忙咽下嘴里的菜，一叠声应她。
污染？
苏禾灵光一闪，眼珠微微转动。
如果涂料厂对河流上游的霖溪镇造成了污染，那下游的青禾村也很有可能……
她最开始确实只改良了水稻，失败后她很快就发现土壤也有问题。
南方多红壤，土地偏酸偏瘦，于是她连土壤也改良了。
可是几次下来，还是失败。
尤其是她新培育的水稻很多时候是分蘖期前状态都还很好，分蘖期开始就不行了。
现在看来，不光是土壤本身的问题。
或许是受到了来自上游涂料厂污染的影响，所以水稻生长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出现各种问题，导致品质极差，甚至生长困难。
苏禾的嘴角压不住地上扬，三年了，她找尽了办法，把能改良的一切全都改良了。
甚至她也想过土壤有问题，却没想到是受到了污染，原来她早就和答案擦肩而过。
苏禾放下筷子，猛然站起身。
“爸你明天一早走对吧？”
苏文松点了点头：“是啊，我得赶回去上班。”
“捎我一段。”
苏禾说完，兴冲冲地回了房间，又开始翻起资料。
留下苏文松和李千柔看着她房价的方向面面相觑。
苏文松赶回公司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早上六点就得出发。
所以第二天五点苏禾就起来了。
夏季晨间的山里并不太热，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
微亮的天空释放着带着迷蒙雾气的蓝，柔和地覆在整个村落上。
苏禾在稻田取了好几份土壤样本，坐上苏文松的车去往市区。
父亲的车是十二年前东拼西凑花了四万多买的。
当时因为这是家里最贵的东西，还打趣说是“豪车”。
父亲一直都把车保护得很好，哪里蹭到一点都要心疼自责好几天。
苏禾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说一般都算是恭维。
而青禾村其他村民家里的情况也大抵如此。
稻乡水稻质量差难以销售，没有收入导致村民能外出打工的都出去了，剩下的没办法才守着这点田地，指望着多少能卖一点钱。
苏禾在破旧颠簸的车上打着哈欠，看着手里装样本的袋子，攥得更紧了些，袋子上数道褶皱自她的指尖发散出来。
在路上颠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市里，苏禾在车上扭了扭身子，缓解身体的僵硬酸痛。
苏文松问要送她去哪。
为了不耽误他上班，苏禾让他直接开去他的公司，之后她打个车去目的地。
苏文松拗不过她，只好开去了公司。
“你办完事坐车回村的时候注意安全啊。”
苏禾应了声好。
看着父亲进入公司，苏禾转身离开，带着土壤样本去了农机总站做化学物质检测。
一套手续流程下来已经中午了。
苏禾走出农机总站，烈日高照，热浪席卷。
检测结果要十天后才会出来。
但苏禾还是很激动，这种三年都没有进展的事情突然找到突破口的感觉，让她十分高兴。
阳光炽热，目光所及的万物都被炙烤，如果是平时，苏禾肯定要不耐烦地说上两句这破天气。
但今天，她却觉得这晴朗天气简直就是她心情的写照。
苏禾看了看时间，她要赶紧坐城际大巴去县城了，拖拖拉拉有可能赶不上五点去青禾村的班车。
……
周云峥一行人在粗略地考察完县城后，驱车前往他们此行的重点——青禾村。
云逍公司这是打算开发一个新度假村，这个公司说来也算有社会责任感，近几年度假村选址通常都在偏远乡村，说是希望借开发度假村促进当地旅游。
这次云逍公司意向的选址就是青禾村。
周云峥作为总裁，虽然有时带了些游山玩水的心思，但到底不耽误考察选址，总是亲力亲为，这才出现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
前往青禾村的一路上，周云铮不断打量周边环境，嘴也跟眼睛一样闲不住。
“交通不太行，路窄又难走。”
“地理位置是偏了一点。”
“一路看过来都没什么特色，很难吸引人。”
坐在副驾的秘书许泽风一言不发，不断地在平板上敲击着，将周云峥提到的全部记下来。
“周总，到了。”
车子刹停在村口，周云峥下了车。
“环境还不错，住惯城市里的人会喜欢的。”
“建筑没什么特色……”
周云峥一行人进了村里，一路走走停停不断张望。
在经过那成片随风招摇的稻田时，周云峥停下了脚步。
“没记错的话，之前的资料上是说这里水稻质量不行才导致的村子贫穷吧？”
周云峥看向身边的许泽风。
许泽风打开了公司之前收集整合的资料，很快点头：“是的。这里的村民以种田为生，几十年前所有人日子都不好过，有的吃就不错了，所以那时候还卖得出去。后来大家不缺粮食日子好过了，自然就没人愿意吃他们这质量差的大米了。”
周云峥“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丘陵上有些高低起伏的梯田。
虽然上面的水稻依旧是质量不好的，但这梯田风光，看着是别有一番趣味。
周云峥“嘶”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梯田作为风景还不错。”
等到周云峥大致了解全村面貌之后，再次返回稻田边。
他站在路边思索着什么。
而此时的村口，刚下车的苏禾正心情舒畅地走进来。
“小苏回来啦？”
村口的一对中年夫妻正激动地挥着手臂热切地聊着什么，见她从村口进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叔叔阿姨。”苏禾回了一个很是甜美的笑容。
“小苏今天心情很好嘛，有什么好事啊？”
“也没什么，还是稻田的事。”苏禾嘴角弯弯，似天上的月牙。
“哎呦，那我们可都等着你研究出来造福大家啦？”阿姨热情地拉过苏禾的手拍了拍。
一旁的叔叔却忽然拉住阿姨，小声道：“诶诶，我刚不是才和你说了，城里面来了人，说要开发什么东西，谁知道这田还留不留得住。”
阿姨便禁了声，目光复杂地看着苏禾。
苏禾眉头搅紧：“开发？”
“是啊，村口外好几辆气派的车停在那，你刚没看到哇，大家都出来看了。一大群人嘞，现在就在村里。”
苏禾神色有些冷，应过他们之后脚下生风往村里去。
开发？开发什么开发？
他们这小村落可不是那些有钱人心血来潮的玩具。
苏禾越走越快，很快就看到了前面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她冷哼一声，上前。
周云峥正伸长手臂指着前面的稻田：“那边的梯田可以做特色风景保留，而这一块稻田我们反正通过政府审批，手续齐全了，到时候跟村民承包租用，把这些全铲了，规划一个采摘园。”
“谁敢动我的稻田。”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柔婉悠扬却暗藏怒气的女声。
周云峥止了话，好奇地转过身。
苏禾盯着那人的背影，大有等他转过来就要破口大骂的意味。
然而，等眼前的人转过身，苏禾仅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愣在原地，像被人按了开关似的一动不动。
周云峥……
苏禾顿时感觉到自己美好的一天和雀跃的心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为好事高兴的时候，坏事就会接踵而至。
周云峥在转过来的一瞬，心头异样地跳动了几下——他当然认出了苏禾。
原来前两天晚上他在县城看到的，真的是她。
看到苏禾呆愣在原地，周云峥撇头看了看不知名的其他地方，之后率先上前一步，微微勾唇。
“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前女友。”
许泽风自诩在工作中是淡定的人，但此刻却如遭雷击，瞪着眼睛看向周云峥。
他很快又转头换了种眼神看向的苏禾，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许泽风转动眼珠同其他同事微妙地对视一眼，只见每个人都是一脸吃瓜看戏的模样。
对于他们打工人来说，哪有比上班时吃到老板的瓜更劲爆的事呢？
苏禾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她按捺下心中的慌张。
她本该尴尬——她也确实感觉很尴尬，可她要强，在外绝不露怯。
于是她掀了掀嘴角，镇定地笑道：“别来无恙，前男友。”
周云峥敛了笑意，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但是，没有。
似乎没有。
周云峥不再看她，转头对身边的许泽风等人道：“到点了，该下班了，去镇上吧。”
许泽风连忙应下，于是众人准备往村口去。
周云峥正欲绕过苏禾离开。
却被她伸手拦下。
“等等。”
许泽风凑近周云峥耳边：“周总，我们先去把车开出来。”
周云峥点头。
很快，稻田旁的小路上只剩他们两人。
周云峥本是外向开朗嘻嘻哈哈的性子，在这时看着她却一言不发，等着她开口说出什么来。
苏禾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你要开发这里？”
“不明显吗？”周云峥挑眉。
“你是不是要清掉所有稻田？”
周云峥看了一眼身侧，开阔的田间，稻穗左摇右晃，彼此交织。
他耸了耸肩没有说话，那肯定的意味再明朗不过。
“我不同意。”苏禾皱起眉，脱口而出道。
周云峥忽然笑了：“苏小……苏博士，你凭什么不同意？”
听到那句苏博士，苏禾的瞳孔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