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乡水稻差

    “经答辩委员会讨论及不记名投票表决,一致同意苏禾同学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建议授予其农学博士学位……”

    随着答辩委员会主席的尾音落下,会议室内掌声经久不息。

    苏禾向台下的导师们鞠躬致意,捧花,合照,离开。

    如今她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女博士了。

    苏禾长舒一口气,走出会议室。

    脱下身上稍显正式的外套,她拿出手机,本是想看一眼时间,却看到了此刻还在会议室内的导师卫珊发来中午一起吃饭的消息。

    她的导师很忙,能和她一起吃个饭不容易。何况,自己下午就要离开学校了。

    苏禾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回了一个“好的”。

    考虑到毕业期间卫珊工作繁多,她们将吃饭的地点选在了学校外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

    “毕业了,恭喜恭喜。”

    卫珊来时,苏禾已经坐在店里了。

    她走过来笑着拍了拍苏禾的肩膀,随即落座。

    苏禾是硕博连读,卫珊一直是她的导师,五年下来她早就不止将卫珊当作导师,更多了几分当长辈的亲切和敬重。

    菜很快上齐,两人边吃边聊着。

    “你连毕业典礼都不参加,下午就要走,这么着急?”卫珊看着她,神色柔和。

    “是啊,还有好多事没解决呢。”苏禾往卫珊的杯里倒了些温热的麦茶,应道。

    “就惦记着你那一亩三分地。”卫珊摇头嗔道,“要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把家乡那水稻作为选题,你这会儿是不是都毕不了业了?”

    苏禾不禁笑出了声。

    她家乡青禾村是个稻乡,说是稻乡,都是村民世代种田自诩的。其实青禾村的水稻质量差得很,打不开销路,导致家乡一穷二白。

    她读博之后一次回乡,才意识到家乡贫困是因为外销水稻质量差,于是着手开始研究改良培育新水稻,更是想把这作为研究选题。

    可惜被卫珊劝阻了,觉得这未必是她这两三年就能研究透的。

    苏禾听劝,没有坚持当作选题,不过还是着手研究了。

    又要研究家乡水稻,又要研究自己的选题,这几年可给她忙坏了。

    直至如今她毕业,青禾村的水稻质量依旧没有什么改善。

    要是真做了选题,这会儿她该焦头烂额了。

    “我是太自信了,老师慧眼如炬。”苏禾笑了。

    卫珊打趣她:“看看人家毕业都往好地方去了,你偏偏还要回去。”

    “既然要做就要做好。”

    “我就知道。”卫珊轻叹了口气,“行吧,你回去之后要是遇到什么难题,尽管来找我就是。”

    苏禾感激地点头。

    两人从初次见面聊到如今毕业,直至一顿饭将尽,店里角落本不起眼的电视广告声忽然插进了她们的聊天中。

    云逍旅游投资发展有限公司……

    听到广告声,苏禾心里禁不住一跳,扭头看向角落的电视。

    卫珊见她反应异常,不解地追着她视线看去。

    “嚯,云逍公司啊。”卫珊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如果你和周总还在一起的话,都有三年了吧?”

    苏禾表情冷静,似乎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被电视的声音吸引罢了。

    但其实电视已经开了很久。

    苏禾也不知为何电视开了那么久,她一点都没察觉到,而云逍公司的广告出来,她瞬间就捕捉到了。

    “哪有什么如果。”苏禾迅速稳住心神,释然地笑笑。

    ……

    同卫珊认真道别后,苏禾收拾好行李,坐上了返回家乡的高铁。

    其实她东西蛮多,只是这一两天提前打包好用快递寄到家乡了,余下的东西一个行李箱塞一塞也就够了。

    辗转着坐了高铁,转了城际大巴,直到月亮都已爬行至半空,她才到县城。

    因为根本赶不上最后一趟通往村里的班车,她只能在县里的小旅馆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再回村。

    在简陋陈旧的房间放下行李,苏禾离开了旅馆。

    小县城的夜晚没有城市的灯影婆娑,霓虹斑驳,只有道路旁树干枝叶在昏黄路灯下映照在地上的叠影。

    夏季的县城夜晚还算热闹,不时有三两行人结伴沿街往来,路边的排挡间或腾扑起烟火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行人的身影在这里十分显眼。

    “周总,我们今天刚到就考察了一整天,现在时间太晚了,剩下的不如明天再看。”

    被唤作周总的男人上身着宽松运动外套,将袖子随意挽至小臂,双手插兜,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周云峥偏头看看身边的一行人,伸出手拍拍脖子:“回去休息吧,别说你们,我也想下班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提,我都不好意思说下班。”

    跟着他的一行人闻言终于放松地笑起来:“我们还以为是您想加班,老板不提下班,我们都不敢提呢。”

    “谁这么受虐想加班?”周云峥瞥他们一眼,“走了走了,回酒店休息。”

    一阵并不算凉爽的晚风迎面覆盖,苏禾手里拎着路边小店打包的晚饭,往旅馆的方向迈步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周云峥一行人氛围轻松愉快地在闲聊。

    忽然,周云峥的视线落在了前面那个纤瘦的背影上。

    渐渐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叠。

    他不由得眸光波动,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背影右转进了一个旅馆。

    “周总?”身边的人见他停下,也止住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前面什么也没有。

    周云峥摇摇头:“没事,走吧。”

    或许是他看错了。

    一行人经过了那个小旅馆,继续往前面的酒店走去。

    那是县城最大的住所,在这略微偏远的县城其实也不过是一栋十来层的楼房,颤巍巍的电梯,茶棕色的玻璃。说是酒店,终究只是听着响亮些。

    经过小旅馆小门,周云峥不自觉地朝里面溜了一眼,在什么也没看到后,收回了目光。

    一定是他看错了。

    第二天一早,苏禾就收拾好,打了个车去往车站。

    县城里一天只有两趟来回的班车有到青禾村。

    一趟早上七点从县城发车,八点从青禾村开回来;另一趟是下午五点从县城发车,六点从青禾村返回。

    所以苏禾得坐上七点发车的这班车。

    在越发偏僻的山路上颠了四十多分钟,就在苏禾昏昏欲睡之际,忽然一个惯性使她往前冲,随即后背重重和椅子相贴。

    到了。

    苏禾揉着发昏的脑袋,顶着不到八点就灼热的日光,拖着行李往村里走去。

    为了准备毕业的事,她离开两个月了。

    如今侧目往路边的大片稻田望去,她知道收成虽然看似不错,但质量却不行。

    苏禾回家把行李随便一扔,跟母亲李千柔打了声招呼,将李千柔那句“咱家的女博士回来啦”挡在了身后。

    她光速回房间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走出来,手上拢着头发,嘴里咬着发圈含糊道:“我不在这两个月,田里情况怎么样?”

    家里的早稻种子是她培育改良后,精挑细选种下的,她不在家,自然是由母亲照看着。

    这个时节,差不多是早稻收割的时候了。

    “挺好的呀,都长起来了,就是长得慢了些。”

    苏禾的神色微黯淡了点,心中已有计较。

    苏禾套上雨靴下了自家的地。

    细细查看后她轻叹一口气。

    这些水稻叶子的颜色跟正常的相比偏暗偏黄,而且如今快到收割的时候了,却比正常的水稻要小上一些,说明长势的确偏慢。

    她伸手摘下一根稻穗,搓出稻米,颜色偏暗,质地偏硬。

    这些都意味着她这次改良的水稻又失败了。

    她咬着唇。

    三年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她也问过卫珊,按照卫珊的指导改进了很多,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苏禾走着神深一脚浅一脚地出来,蹲在田边盯着大片大片的稻田。

    细小的汗珠逐渐交融了边界,汇集起来大颗淌下。

    察觉到脸上爬行似的痒,苏禾才歪头往靠近肩的袖子上一蹭。

    最终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埋在膝盖里。

    她能想到的都做了,但就是没有什么起色。

    苏禾选取了一些样本带回家,而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原本空荡的旧木桌上,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各种资料,上面满满都是涂画的痕迹。

    苏禾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她在房间里闷头干了一天,直到晚上父亲回来,苏禾才肯放下手中的活,两步一回头的离开房间。

    她的父亲苏文松在远离村子的市区打拼,他一把年纪在公司本就是夹缝中生存,要不是苏禾毕业回来,他是不会请假的。

    李千柔几年前在苏文松公司附近开了个小餐馆,可才一年时间,经济效益越来越不好,餐馆入不敷出。

    加上苏禾为了改良水稻时常要回青禾村,担心女儿回村时吃不上口热乎饭,于是李千柔干脆关了餐馆,回到了青禾村。

    如今全家生计都靠着苏文松一个人的收入。

    苏文松回来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哎呀,我们家出了个女博士,真好真好。”

    苏禾摆着碗筷,笑了笑。

    一家人终于能坐在一块吃个饭了。

    “小禾啊,你接下来就打算在这搞水稻了?”苏文松夹了一筷子菜,看向苏禾。

    苏禾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咬着唇点头。

    她带着歉意地看向父母:“我好不容易读个博士出来,没有选择一份体面或者赚大钱的工作,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在做没有意义的事?”

    苏文松瞪她:“瞎说什么呢你这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这个年纪,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年轻时的每个选择都在为往后的每一个未来铺路。等你到爸爸这个年纪,你回头看,就知道你所做的每件事都能帮你成为更好的自己,怎么会没有意义?”

    李千柔也点头附和:“就是啊,咱们家现在又不需要你养家糊口,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培养你出来也不是要你赚多少钱,让一家人过多好的日子,只是为了让你有更多的选择,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既然你现在做的事是自己喜欢的那就行了,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筷子变得烫手一般,苏禾用力捻搓着手中的筷子,吸了吸鼻子,含着泪光点点头。

    苏禾的话题翻篇,苏文松闲聊起其他事。

    “你还记得老刘吗,他现在日子真不好过啊,自从霖溪镇那边的涂料厂关停之后,都十多年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今天这边做做苦力,明天又去替人家收收粮食。”

    李千柔摇摇头:“当初不是查出是没有资质的厂吗,也就是苦了老刘这些工人,以为是个好厂,结果才一两个月就关停了。”

    涂料厂?霖溪镇?

    苏禾记得,霖溪镇处在上游,青禾村处在下游。

    脑子里忽然有两根弦搭在了一起,苏禾夹菜的手猛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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