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凤细细斟酌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还蛮富有书香气的。

    她善意向他一笑。

    尉迟彦没有过多与瑾凤交谈，看她已无大碍就转身回到了案边。

    这样啊……让瑾凤这个话唠怎么活。

    她悄悄下了炕，透过窗子看外围着一群人说话，眼睛骨碌碌一转，就打算去凑个热闹。

    来到这个新的环境，求生之谋固然重要，她必须处好关系。毕竟自己还是是个陌人，这里是什么国家什么住处她也浑然不知。

    她飞一般溜出了屋子。

    大柳树的阴影下坐了三四个人，瑾凤凑近一看，是几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她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嬉戏着，其中两个在对弈，欢笑声充斥了整个院子。

    瑾凤一眼便瞧见了那熟悉身影，是之前把自己吓到水坑里的姑娘。那姑娘也看到了瑾凤，眸子一亮，提着裙子小跑着过来了。

    她摸了摸瑾凤的头，道了个歉：“真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瑾凤乖巧地笑了笑：“没事啦，我还要谢谢姐姐救我，不然我早死在那道边了。”

    那姑娘摆了摆手，自嘲了一番：“不是我救的，是尉迟彦救的。我本就蠢没有医学方面的知识，哪里知道你是被卡住了喉咙。”

    正说着那姑娘就把瑾凤领到了大柳树下的石凳上，打开了话匣子。

    那小姑娘叫红钰，从她口中得知，这里是吴国，南方的一个大国。瑾凤误入的这个地方是赵将军府，“沁桦府”是那赵济将军嫡女赵冬灵的住处。

    瑾凤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沁桦府不是一般的繁华，围着院子栽了一排的桃树。

    虽然是秋季，桃花早已凋谢，但并未从那泛黄的叶片中看出凋零凄凉的颜色。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是一样也不少，地上铺着厚厚的青砖瓷瓦，一副江南小镇独有的景象。

    那赵济肯定花了重金修建这院子。

    果真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像极了瑾凤前世的住处，过于精致了。

    “你不是本地人啊，怪不得不认得这里。”红钰拿着帕子遮掩住唇边的笑意，接着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瑾凤下意识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屋子，咬了咬牙：“我叫柒柒。”

    她必须要赶紧适应这个名字。

    瑾凤突然想起那尉迟彦脖颈上翠绿的美玉，对他身上出现的熟悉身影感到十分好奇。就问红钰：“你觉得尉迟彦怎么样？”

    她也一时想不起来，毕竟自己前世生在大宗门里，接触过的人数不胜数，也没有太大的印象了。

    “他吗？”

    红钰斟酌了一下话语，看见瑾凤满脸期待与好奇的神色，语气似笑非笑：“他人挺好的，挺好的。”

    就这样？瑾凤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眼前的小姑娘大概率是在敷衍自己，但瑾凤没有证据。

    “你打算留下来吗？”

    红钰看瑾凤脸色不对赶紧上演“高情商”扯开话题。

    留下来吗？仿佛是个好点子，起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苦点累点又怕什么。

    她回应道：“嗯。”

    又跟她扯了点闲话，瑾凤看从这些人嘴里也问不出个四五到六来，便回了屋子。

    瑾凤轻轻推开门，那木门估计时代太过年久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她侧身进屋，看见那尉迟彦还在案边涂涂画画，毛笔杆快速地在纸上滑动着，一双手也仿佛不知累般从未停歇过。

    瑾凤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

    尉迟彦仿佛并不理睬女孩的举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依旧我行我素，他额前的碎发不听话的掉下来。凑近一闻，他身上撒发出一股艾叶的清香，瑾凤仔细观瞧才发现他腰间系着的香袋。

    尉迟彦的长睫一动不动，瑾凤看向案边那一沓厚厚的纸。尉迟彦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勒出歪七扭八的符文。

    “噗。”

    一个细小的笑声从瑾凤的口中冒出，尉迟彦疑惑的扭过头，看着瑾凤。虽然有点生气却依旧面不改色：“柒柒在笑什么？”

    瑾凤见状赶紧拿起一旁的青葡萄堵住了嘴，用力摇头：“没什么。”

    不知怎的女孩的脸憋的通红。

    瑾凤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他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画出来的符纸没有一张能用的。

    画符这事看起来简单，实则难上天。瑾凤小时候就吵着要去学画符，便去找了师父。

    也可能是天赋缺陷，练了几十年才练出一手炉火纯青的画符手法，那时瑾凤的手都不知起了多少茧子和水泡。

    美好又痛苦的回忆。

    尉迟彦把毛笔放下，凑近瑾凤的脸。瑾凤下意识往后一躲，少年清晰可见的下颚线被勾勒的格外精致。

    “你在嘲笑我？”

    完了被他看出来了……瑾凤刚刚那一声笑的确不太礼貌，但也不知怎么圆这个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

    “你画符要做什么？”

    尉迟彦的脸色有点难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脸颊上的肌肉都挤在一起。

    “将军府里闹了狐妖，我画几张符防身用的。”

    瑾凤一愣，顿时感觉不妙，这府中竟然有妖，虽然瑾凤并未察觉到妖气。正道的少女必须要管管这些事，就他画的这些符根本防不了身，要是真被拿去用在就化成灰了。

    不然将军府所有人都得遭殃。

    “你都画错了，是哪位师父教你的？”

    尉迟彦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瑾凤，仿佛在说“你没在开玩笑吧”。

    “那你会？”

    他没回应反而反问，面对尉迟彦的追问，瑾凤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说自己会吧也不符合常理，谁家五六岁的孩子字都没认全就会画符了？

    “我会！我当然会我教你。”

    瑾凤不愿看着那些妖在再次凡间作乱，虽然身上没有灵气和修为，但凭借着几百年来的画符经验，一只妖她还是能应付的来。

    “嗯……不信。”

    尉迟彦没顺着瑾凤的语调说话，气的瑾凤牙冠直响。她直接一屁股挤在了尉迟彦旁边，抄起纸和毛笔就准备大展身手。

    这个谎就撒下去吧反正也不想圆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看尉迟彦漆黑的眸子问：“说吧你想看我画什么符？”

    放马过来我不带怕的。

    尉迟彦假意思索了一下，说：“那就画瞬移符。”

    瑾凤接受到信号后立刻埋头画了起来。尉迟彦刚开始还只是那这个自大的小女孩当笑话，却不知她的手竟然如此稳。

    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握着毛笔，一双杏眼快速在纸上扫过，没过多久就画好了一张瞬移符。

    “怎么样，信了吗？”

    她得意洋洋地抬着头，把画好的符纸在少年眼前晃了晃。瑾凤正等着尉迟彦夸她，他却神情严肃，什么也不说。

    “你不信啊，我试给你看。”

    话音刚落，那张瞬移符就被瑾凤打了出去，符纸火光乍现，少女瞬间消失在屋子中。

    尉迟彦有点发愣，他环顾四周，看见窗外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朝他挥手。

    瑾凤一边挥手一边喊：“这下你信了吧，我还会画好多呢！”

    她眼底露出得意的喜色。

    瑾凤看尉迟彦并没有做过多的回应，就回了屋子。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案边只点了一盏灯，烛火如苟延残喘般跳动着，发出昏暗的光。

    “除了画符，你还会什么神通？”

    瑾凤坐在尉迟彦旁边，她想了想说：“我会的可多了，最简单的读书写字我都会的。”

    尉迟彦把笔墨纸砚等东西一股脑都掏了出来，笑着说说：“那就麻烦柒柒多画几张符纸，尽早把狐妖除去。”

    瑾凤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纸，磕磕巴巴地问：“这些……都要我……画吗？”

    “我也想帮你，但我不会画，你也看见了。”

    他慵懒地靠在被褥上，垂眸看着瑾凤，瑾凤急得支支吾吾都说不出话来，自己本来好心除妖，却没料到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我可以教你画啊……我自己画不完的。”

    瑾凤把尉迟彦拉倒身边，长舒了一口气。烛台上的火苗跳动着，阴影打在了瑾凤的脸上。

    瑾凤怕尉迟彦借机跑路，先把话撂下：“你看好了我怎么画的，慢慢学不着急。”

    瑾凤放慢了速度，每画一步停顿一下，还要问旁边的尉迟彦有没有看懂，须臾一张符就画好了。

    尉迟彦目不转睛地盯着瑾凤的手，认真得出奇。

    瑾凤站起身把位置留给尉迟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来试试。”

    少年乖乖地坐在了案边，他眼神坚定，仿佛已经胸有成竹。他拿起毛笔，不争气的手却又抖了起来。

    墨水滴在纸上，像极了扭曲在一起的虫子。一滴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和“虫子”溶在了一起。

    看着他隐忍的神色，瑾凤不禁觉得好笑，用帕子把汗为他拭了去。

    “我扶着你画，你就是手太抖了。”

    瑾凤绕到尉迟彦后面挽起袖子，靠在他身上，扶住他颤抖的手。

    她低声道：“你别动。”

    瑾凤这是第一次感觉尉迟彦这样瘦，后背凸起的脊骨看的人心疼。他脑后的碎发乱糟糟地梳着，蹭得瑾凤鼻尖痒痒。

    少年的手比瑾凤的大上一圈，瑾凤必须稍微用点力才能包住。

    “错了错了！”

    瑾凤无奈地叹了口气，取了一张新的纸递给尉迟彦。

    “好难。”

    尉迟彦禁不住抱怨了一下，瑾凤轻声安慰道：“这样的功夫哪是一天就能练成的，我看你之前画的有模有样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尉迟彦没想到瑾凤还会鼓励他，这句话似乎让他好受一点，他又把背挺直了。

    声声蝉鸣已回荡耳边，明明已经入秋却依旧如盛夏般炎热，刚刚下过雨也未能让这天气变得凉爽一点。

    月光打在窗户上，为其覆盖上了一层星星点点的珠光。

    院子里的灯都熄了，只有这一间房还亮着光。

    已是三更半夜，尉迟彦还在不停地练习画符。瑾凤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分，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她打了个哈欠躺到了榻上：“夜深了熄灯吧，可别把别屋的吵醒了。”

    他听话的很，把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下熄灯睡去了。